第13章

“陛下,喬大人已入宮了。”

議政殿中高遠給梁仲瑄禀報道,梁仲瑄正躺着看書,聽了高遠的禀報也沒有驚訝,他早就篤定喬玉一定不會對喬貴妃的行為坐視不理,所以一直沒有阻止喬貴妃私交大臣一事,另一方面他也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大臣能蠢到在他眼皮子底下讨好皇子,也讓他松動松動朝臣。

“喬老是最會審時度勢的人,這平京城裏能看懂我心思的人沒有幾個,但喬老必然是其中之一,自然是明白該如何做。”

說完梁仲瑄坐直了身子,對着高遠說道,

“好在喬蘭心沒繼承喬老的才智,要不然這後宮也不能安寧。”

高遠聽了話,微微笑了笑,說道,

“陛下您這是看不起我們皇後娘娘。”

高遠說起皇後,梁仲瑄微微嘆了一口氣,放下手裏的書,說道,

“英歌雖聰慧,可她終究是心思純淨之人,背地裏的手段還是防不勝防,你要幫朕守護好英歌。”

梁仲瑄說的很鄭重,高遠連忙跪地叩首,說道,

“老奴遵旨。”

這邊主仆二人說話之際,喬玉已在福園殿中給喬貴妃行禮,喬玉并沒有因為自己是喬貴妃的父親而怠惰了禮儀,在宮內也是隔着屏風與貴妃說話。

“貴妃娘娘,老臣此番前來,還是望貴妃娘娘不要再結交私臣,皇長子自有陛下庇護,貴妃娘娘切莫僭越。”

自打喬貴妃嫁入皇家,喬玉幾乎沒有見過女兒幾面,可他話語中并沒有一絲為父的關懷,直接了當的将此行的目的說出來,喬貴妃自小就知道父親為人,但她真的沒想到多年不見的父親,居然一來就是指責她,甚至沒有一點想要幫助她的想法,難免心寒。

“父親,你是我父親呀,難道你不希望啓兒好嗎?啓兒有所成就,難道這有什麽不好嗎?為何父親一定要阻止我?”

喬貴妃越說越激動,後來直接走出屏風,站在喬玉面前質問,喬玉垂頭拱手答道,

“貴妃娘娘,皇長子未來如何自然有陛下安排,老臣無能決斷,自然貴妃娘娘也不行,再退一萬步說,貴妃娘娘深居宮中多年,難道還看不清?結交幾個無關緊要的大臣難道就能改變皇長子的命運?”

喬玉從未覺得自己聰明絕頂,但也算有些才智,可恨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都沒有一丁點和他相似,在決斷和眼界這一塊,甚至有些愚蠢。

“父親,不管命運如何,難道為人母就要看着自己的兒子屈居人下?自小啓兒為得陛下的喜愛,讀書、武功都分外刻苦,不管是生病受傷從不肯耽誤一天學堂,可如今就連元念那樣的皇子都能封親王,而啓兒卻還是個區區郡王,甚至不能随時入宮來見我,難道我就不能争一下?不争又怎知結果如何,為何作為我的父親,你從不站在我的立場想想?”

喬貴妃說到此處不免心痛,眼眶一下就紅了,越想越難過,直接坐倒在地,哭了起來,喬玉看到女兒說出這麽目光淺顯的話,是真的氣的牙癢癢,可見她哭的傷心又不免心疼,當年喬蘭心待嫁閨中,喬玉對于她的婚事思慮很多,在他心中其實更是希望女兒下嫁,那樣她夫家會對他這個丞相多有依仗,自然能對她好一些。

可不知這喬蘭心是怎麽了,偏偏看重了梁仲瑄,雖然那時梁仲瑄還不是太子,可喬蘭心于皇子之間還是低門高嫁,可這種高嫁喬玉是不願意,他那時候就知道梁仲瑄這個人不是池中物,日後必然有大成就,而就喬蘭心這種才情,如何能駕馭得了?而且他心裏也不希望自己的獨女為人妾室。

奈何喬蘭心是一顆心落入了王府,死不肯聽從喬玉的話,如今喬蘭心就算位及貴妃,也還是妾室,生下的皇子也是庶出,雖說梁仲瑄也是庶出,可喬蘭心卻不是當年的魏氏,梁淮對魏氏那是獨寵,那是生不能同時,死也要同穴的眷戀,而喬蘭心在梁仲瑄眼裏不過是制衡權力的棋子,如何能夠讓梁元啓成就當年梁仲瑄的傳奇。

“蘭心,為父明白,這些年你一直很苦,你的夫君是天子,天下之主,他不能将感情給你,而你的兒子生在天家,就注定他的未來不能自己抉擇,你是想要為兒子争取,可有沒有想過,争取的後果是什麽?那是一失足成天古恨,碌碌無為還能是個富貴王爺,如果一旦有了奪嫡的想法,天家如何能容忍?女兒呀,威北王的下場,你難道都忘了嗎?”

喬玉苦口婆心,喬貴妃哭的是梨花帶雨,但一番剖心的勸谏到底有沒有讓喬蘭心明白,喬玉心裏也打鼓,出宮時他望着東宮的方向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女兒呀,當年的威北王是什麽身份,風頭一時無二,可那樣的根基最終不也是慘死獄中嗎?要說聲勢元啓還不如當年威北王腳下的塵土,他想争,又憑什麽争?

歷經兩朝,喬玉自認有些看人識物的本是,要說這三位皇子,恐怕都沒有入東宮的本事,嫡子元景本性有些偏執,待人接物雖然親和,可說到天子之氣他還是沒有,元啓雖然勤懇努力,無奈資質太過平庸,連争得權力都沒有,而這位剛剛回京的三皇子元念,雖喬玉對他了解不多,可直覺裏喬玉認為梁仲瑄也不會選擇他。

在喬玉這麽多年的仕途之中,他只見過兩次梁仲瑄切切實實的表現出自己的情緒,第一次是梁淮要問罪顧氏時,梁仲瑄在早朝時公然頂撞了梁淮,那是喬玉第一次看到梁仲瑄身上的天子之氣,是讓梁淮這個九五至尊都要退讓的霸氣。

第二次是在梁仲瑄迎娶英歌當日,在宴請衆臣的晚宴上,或許是太過開心,梁仲瑄多飲了幾杯酒,微醺之後他對着衆人說,

“今日朕心甚悅。”

簡簡單單幾個字,是梁仲瑄從未表現過的喜悅,如今這位帝君,看似是在政權平穩過渡中登基,少年天子,看似羸弱沒有外助,可細細想來,梁仲瑄登基之後朝中好多大臣都是歷經兩朝的肱股之臣,各方利益權力鬥争,盤根錯雜。可梁仲瑄就這麽不聲不響的平衡了各方勢力,整理朝臣,更将皇族宗親的力量徹底收回穩固朝政。

在喬玉心中,比起狠辣的梁淮,深藏不漏的梁仲瑄其實更讓人畏懼,而這樣一位将自己情緒隐藏起來的陛下,卻因為和顧英歌成親而高興,可見梁仲瑄對英歌的感情,根本不是什麽政治聯姻,完全是出于一片赤誠真心。

所以喬玉一直隐隐覺得這個被梁仲瑄深深藏起來的六皇子或許有機會,可為梁仲瑄對于六皇子元吉的存在一直都處理的很低調,皇子自幼入書館學習治國齊家平天下,可元吉卻至今未入書館讀書,也極少在大臣面前提及六皇子,而且元吉年紀太小,冊封他為太子,也确實難以服衆。

但不管如何,論資質元儲君都不會是元啓的,喬玉是真希望喬貴妃能明白這點,以免鑄成大錯。

夏至剛過不久,按往年的慣例,因太後喜歡荷花,宮裏都要舉辦賞荷詩會,可今年冬日延綿不斷,天氣較往年都寒涼一些,所以荷花始終不見盛開,本以為賞荷詩會是辦不成了,可太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刁難皇後,明明是氣候問題,卻執意要按照往年的慣例去辦,好在英歌處處留心,和宮中花匠廢了很多心思才讓這些嬌貴的荷花如期盛開。

太後素來不喜歡英歌,所以将這一切都當做理所應當,也沒有誇獎英歌一句,甚至還不鹹不淡說這荷花開得不如往年旺盛,英歌自然是習慣的,倒是受邀入宮一同賞花的官眷們驚訝的很,紛紛誇獎皇後,可英歌素來冷淡,就好像是棉花一樣,讓人有力氣也沒地方使。

這後宮賞花的詩會常有,可梁仲瑄素來不參與,其一是受邀的都是官眷,平日裏後宮的女人聚在一起已經讓他覺得吵鬧,這大臣家裏的娘子、姑娘湊一塊,實在是看着眼暈,二來他去這些人也放不開,三步一叩兩步一拜的,着實沒什麽意思,可今日不知吹了什麽風,詩會開始不久梁仲瑄就來了。

雖沒讓內官先來通報,但是看到他來,滿宮的人還是跪了一地,梁仲瑄先是給太後請了安,然後才讓衆人平身,雖然說了讓大家不要拘束,可哪裏敢有人喧嘩,偌大的荷塘安靜的只能聽到陣陣風聲。

“今年的夏天來的晚,難得荷花還能如期盛開,辛苦你了。”

梁仲瑄對英歌說道,太後聽到臉色有些不好,不鹹不淡的說道,

“确實難為皇後了,皇後在涼州那種苦寒之地長大,沒見過這些花花草草,打理起來自然是吃力一些。”

都聽得出太後這是諷刺,可英歌卻仿佛聽不出來,淡淡的說道,

“大娘娘說的是,确實都是花匠的功勞。”

梁仲瑄輕撫了英歌的手背,對着高遠說道,

“內侍省的花匠協助皇後有功,替朕賞。”

“遵旨。”

聽了梁仲瑄的話,太後臉色更是難看,可也沒再多說什麽,這時喬貴妃親自上了茶給梁仲瑄,梁仲瑄接過茶也沒有喝,只是放在桌上,然後讓喬貴妃坐,

“說起來上次給元景賜婚,皇後便提醒過,元啓是長子還未娶妻,也是我疏忽了,但後來又趕上喪氣,就給耽誤了,不過也好,讓我多些時間替元啓物色人選。”

聽到這話喬貴妃還未坐穩,又趕忙跪在地上謝恩,太後高興的說道,

“元啓也是該考慮這些的時候了。”

“大娘娘說的是,說來也是巧這遼東王說起他的掌珠多旗郡主到了适婚的年紀,希望能将女兒嫁入我皇室,以示交好。這多旗郡主在遼東有第一美人之稱,又自小學習大楚禮制,我已經恩準了遼東王的請求,讓元啓迎娶多旗郡主為正妃,不日冊立元啓為睿親王的聖旨也會下達,這樣也算良配。”

梁仲瑄的話那是平地一聲雷,炸得太後和喬貴妃措手不及,太後還想說什麽,但梁仲瑄已轉向喬貴妃說道,

“這元啓的婚事本應要嫡母操辦,但你是元啓生母,婚事就由你來辦,禮制可按照元景之前的婚事辦,甚至可以更隆重一些,畢竟是迎娶遼東王的女兒,鋪張些也顯得我們大楚重視遼東。”

這邊喬貴妃還未說話,院中的女眷們已經開始紛紛跪地恭喜喬貴妃,太後顯然也是想和梁仲瑄再商量一下,可他卻以還有事要與皇後商議為由帶着英歌一同離開了。見皇帝走了,平日裏和喬貴妃相熟的官眷們也紛紛來恭賀,可喬貴妃哪裏會高興,這哪裏是什麽賜婚,這是梁仲瑄阻斷了元啓的至尊之路呀!

遼東百年前還是獨立王國,與大楚成對立之勢,後來遼東連年災禍國立日漸衰落,即便全民皆兵也不敵強盛的大楚,于是聖祖皇帝禦駕親征,楚軍攻至遼東都城外,為避免生靈塗炭,當時的遼東王向聖祖投誠,最終成為大楚的屬國。

雖然遼東已臣服大楚多年,可對大楚百姓而言遼東始終是外族,外族的郡主如何能成為日後的國母,梁仲瑄讓元啓迎娶多旗郡主,便是讓喬貴妃明白,元啓不可能成為未來的儲君。原來他什麽都不用說,只單單一個賜婚便絕了她所有的努力,而更讓她難受的是,不管多不滿多不想讓元啓迎娶多旗郡主,她也拒絕不了,所有苦悶只能嚼碎了往肚子裏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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