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臣大理寺丞蔣陸叩謝陛下聖恩。”

蔣陸跪在議政殿中,整個人都因為激動而瑟瑟發抖,這是他第一次入議政殿,之前中榜眼曾在文德殿受封時見過梁仲瑄一次,可那時他還是一介布衣,連頭都不敢擡,沒想到十年不到的功夫,他從一介布衣升至大理寺丞,竟然能入議政殿面聖,真是祖宗庇佑。

“平身吧。”

梁仲瑄正在批閱奏章,看到蔣陸來,便示意高遠,高遠會意端上了菓子和茶,梁仲瑄便請蔣陸坐下吃茶,蔣陸一直低着頭不敢看梁仲瑄,也不敢坐,梁仲瑄倒是很自然的拍了拍蔣陸的肩膀,讓他坐下。

“不用拘謹。”

梁仲瑄也是挺驚訝的,看蔣陸的處事方式,本以為他是個幽默風趣侃侃而談的人,沒想到居然是個這麽拘謹的人,想到之前被他的奏章搞得哭笑不得的自己,梁仲瑄竟有些忍俊不禁,淡淡的問道,

“我看過文案,有一個疑問,蔣卿當真覺得宋志達一家是被山野流寇屠殺的?”

蔣陸聽到這話,吞了吞口水,又清了清喉嚨,仿佛是因為太緊張聲音有些抖,希望借此鎮定一下情緒,才緩緩說道,

“微臣審過,斷定是流匪的首領費壽所為。”

“區區流寇,真有這麽大本事,一夜間屠殺府尹一家?”

梁仲瑄說完目光瞥向蔣陸,只見蔣陸很是緊張,額頭滿是汗,但語氣還算淡定的說道,

“确實是他,簽字畫押一切都記錄在案,陛下可請刑部複查。”

“查?怎麽不是審?”

聽了這話,蔣陸趕忙跪地,叩首請罪,

“微臣該死,審案時用了刑,地牢中又陰氣太重,導致他傷口潰爛,人沒能熬住。”

梁仲瑄并沒有扶起蔣陸,不鹹不淡的問道,

“這難道不是屈打成招?”

“啓禀陛下,這些都是亡命之徒,不用些手段他們不肯招供,所以難免下手重了些,可他簽字畫押時确保是清醒的,這點微臣可以保證。”

聽蔣陸說完,梁仲瑄才伸手扶了他一下,讓蔣陸坐下,臉色稍緩,拿出佛珠在手裏來回的擺弄起來,

“蔣陸,你很懂得為官之道,也明白體察上意,這深得我心,你幫這個案子找了一個兇手,确實免去了我諸多麻煩,又挖出了暗娼的案子,這都很好。”

剛剛坐定的蔣陸又跪在地上俯首,道,

“微臣惶恐。”

梁仲瑄嘆了口氣,也懶得再去扶他,直接說道,

“我朝祖制文臣武将泾渭分明,宋志達這樁案子便查到這兒為止了,你入大理寺後便不要再插手,十二所自然會料理之後的事。”

“微臣明白。”

梁仲瑄起身,走到案臺前,手指輕輕的敲着奏章,說道,

“你查出這暗娼着實讓朕驚嘆,朕身為天子尚且勤勉,可朝中身居要職的高官,卻迷戀女色,豢養女官兒,這種人如何能真心為朝廷辦事?那些女官兒和家中女兒又有何區別?他們居然能下去狠手,那對待百姓又能有何慈善之心?朕每每思及于此都倍感厭惡。”

梁仲瑄說完拿起那本被蔣陸封存一同遞交刑部的名錄,名錄中詳細記載了暗莊這麽多年來的交易的明細,他轉身交給蔣陸,蔣陸雙手接過,梁仲瑄這才拉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這本名錄裏的不管是什麽人,朕都不會放過。”

“陛下夙夜匪懈,君心系民此乃大楚之幸,微臣雖淺薄,但必當鞠躬盡瘁,不負陛下囑托。”

蔣陸本就是個當官的料,在梁仲瑄這般囑托下更是勤勉,尤其他為人聰慧,懂得如何曲終決斷,總能将差事辦的好又辦的漂亮,是真的做到了夙夜匪懈從不怠慢,更被百姓稱頌,死後甚至有皇子為其扶棺送葬,但這都是後話了。

元啓迎娶遼東王之女多旗郡主全全交給了喬貴妃來處理,這也算是梁仲瑄留給喬貴妃的一點臉面,雖喬氏以位居貴妃,可終究是妾,一個妾能親自撫養孩子,還能以生母身份給皇子操辦婚宴,這已然是梁仲瑄給喬氏最大的榮光。

喬貴妃自然是明白梁仲瑄的意思,這次賜婚就是警告喬貴妃,元啓與皇位無緣,但只要你們老老實實,富貴人生梁仲瑄絕不吝啬,即便再心有不甘,喬貴妃也不敢再有所為,她經歷過威北王之亂,梁淮殺伐果斷難道梁仲瑄就能在這件事情上仁慈嗎?

每每想到威北王之亂後,成排成排等待斬首的人,喬貴妃便背脊發涼,再不敢想奪嫡之事,想通了這一點,喬貴妃便沉下心來為元啓籌辦婚禮,既然與儲君無望,那更要體現出元啓親王的尊貴,所以婚宴操辦的極盡奢華,遠遠超過了禮王時的規章。

原本一切都進展的盡然有序,偏偏在婚宴前夕,元啓突然發火,在驿館前和元念大打出手,更确切的說是元啓單方面毆打元念,口中說的話也非常不客氣,

“你個罪奴之子,在這裏和郡主眉來眼去,當我是死人嗎?”

這元啓翻來覆去咒罵元念,手下也毫不留情,痛打元念,起初因驿站為迎接遼東送親隊伍,肅清了附近百姓,還不至于被人圍觀,奈何這元啓動靜太大,引得驿館中的遼東使臣、仆人都跑出來看熱鬧,後來附近的百姓也聞聲跑出來看熱鬧,場面是一發不可收拾。

“睿親王,您誤會了,元念常駐于我遼東,只是與我兄妹相熟,并未有其他關系,請您相信呀!”

這次送親,遼東王世子多羅親自陪伴妹妹出嫁,看到元啓不講理毆打元念,可真是把多羅吓壞了,只能硬着頭皮拉架,可這多羅開口閉口稱他為睿親王,卻親切的稱呼元念名諱,這更讓元啓氣不打一處來,哪裏還拉得住。

“子珏、善之,快去拉開!”

元景恰巧在附近辦差,聽下人禀報便匆匆趕來,正巧碰到聞訊趕來的子珏和善之,這善之回平京城不久,梁仲瑄便命他為巡防營統領,由他來協助禁軍護衛平京城,他這新官上任,就碰到皇子光天化日之下鬥毆,也是相當不走運了。

善之和子珏可不像多羅那般忌憚元啓,三兩步走到元啓身邊,一人一邊架住元啓的胳膊,因身高差距,元啓是瞬間騰了空,反倒讓一直攔着元啓而搞得滿頭大汗的多羅世子有些尴尬,子珏和善之向世子施禮後,便架着元啓離開了。

“元念,你沒事吧!”

元景趕緊跑到元念身邊查看,這元念被打的口吐鮮血,手臂也錯了位,傷勢很是嚴重,趕忙吩咐下人帶元念回他府上治療,而他則留下善後。元景遠遠先給世子施了禮,又走近世子對着他施了大禮,這多羅雖然今日第一次見元景,但見他頭戴親王頂珠,便知道他是禮王殿下。

這大楚向來嫡庶有別,作為嫡子的元景被冊為親王時,遼東也接到了冊封的昭文,在多羅看來這無疑是說明元景的地位比另外兩位皇子更尊貴些,所以元景突然施大禮于他,反倒讓多羅有些不知所措。

“世子見笑,我這兄長實在是太在意他與郡主的婚事,之前聽聞我三弟和世子和郡主在遼東時便熟識,心裏就有些嫉妒,所以這才打鬧起來,也是自家兄弟下手失了輕重,還好沒在外人面前丢了臉面,還望世子多多擔待,切莫怪罪于我這兄長。”

這電光火石之間,元景認為這事恐怕是壓不住了,唯有安撫遼東世子才是最上策,便放低了自己的态度,拉近多羅世子,這番話下來說得多羅是通體舒暢,遼東是戰敗投降後才成為大楚的屬國,本質上還是低人一頭。即使歷代皇帝一直想同化遼東,在遼東推廣大楚禮制,統一法度貨幣,并大力推行遼楚通婚,雖然這些年遼東已逐漸楚化,可遼東子民因宗廟被毀,轉認楚帝為君,骨子還是有着無盡的悲涼和自卑。

因而今日禮王開口閉口一家人,着實讓世子受寵若驚,心裏哪還有一點不快,雖然表面上并未有什麽變化,但他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是看得出元景這段話他還是很受用的。

元景又是一陣客套之後才拜別多羅世子,趕回王府,因元念傷勢嚴重,正巧元景的府邸離驿站更近,所以元景吩咐下人先将元念帶回自己府中,待他回府時,蘇晚晚已妥善安排了元念,看到元景回來,她并沒有多問,只是将大夫診治的結果告知了他。

元景輕輕握了握晚晚的手,便去探望元念,晚晚直愣愣的看着元景遠去的背影,這個男人總是彬彬有禮,對她态度也謙和,兩人自成親以來更是相敬如賓,可晚晚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任何一絲愛意,所有事情仿佛就是按着章程進行着,甚至床第之間也感覺不到元景的任何激情,不過是應付了事,晚晚無數次想象着,如果她是顧子依,那元景就會不一樣?可這種事一輩子都得不到答案,這偌大的王府也如她的牢籠,束縛着她和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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