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元啓和多旗郡主的婚事告一段落,太後挑選的宗室之女也被英歌收為義女,并冊封為平陵郡主,但對于這門和親,其實梁仲瑄倒也沒太用心,他猜想蘭闊自然是知道他來到大楚之後會是個什麽光景,再怎麽都要奮起搏殺一下,卻沒想到蘭闊甚為聽話的聽從了這個安排,并啓程遠赴大楚和親。
梁仲瑄對此事也是有些摸不着頭腦,雖然忽耶王在争奪可汗之位上敗給了宗顏,并因此丢了性命,但追随忽耶的部族仍在,他們怎麽會眼睜睜看着蘭闊離開西涼遠赴大楚。梁仲瑄讓十二所去查,卻得到蘭闊是自願前來大楚和親的消息。
“蘭闊雖不及忽耶有骨氣,但敗得也太輕易了。”
梁仲瑄聽着衛臨的回報,陷入深思,衛臨對此仍舊不敢評價,梁仲瑄揉了揉太陽穴,說道,
“你去盯着!”
梁仲瑄一時也拿不準蘭闊是如何想的,也只能水來土掩兵來擋将了,衛臨處事小心,只要他親自去盯着,一定能為他尋得蛛絲馬跡。
因蘭闊入大楚和親,梁仲瑄便開始提早準備一切事宜,修繕莊園,和親諸多事宜,雖由禮部全權處理,但梁仲瑄還是要親自過問,畢竟兩國和親這種事情之前還未有過,梁仲瑄可不想馬虎。
兩國和親,要注重兩國禮儀,各方協調,遠比元啓和元景兩個親王婚禮加起來還要繁瑣複雜,一頓流程下來真的是讓梁仲瑄都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完成婚禮,他竟也在皇後宮裏躺了一整天不肯起來。
這大楚有婚後歸寧的習俗,雖然宗室女有自己的親生父母,可她出嫁是以英歌義女的身份,迎親也是從皇後的仁明殿接出去的,所以依祖制這平陵郡主要到皇後宮裏歸寧,一大早皇後就準備好了迎接兩人,梁仲瑄早朝過後也過來了,婚宴之前準備繁瑣,導致梁仲瑄并未有太多時間和蘭闊敘話,正好趁着這個時候探探蘭闊的虛實。
“陛下,蘭闊世子請求單獨見您。”
高遠進來回禀,梁仲瑄皺了皺眉,讓高遠去請,又讓知夏将殿內的宮人屏退,英歌本想到內室回避,但還未起身就被梁仲瑄拉住。
“和我一起。”
英歌本就對上次和梁仲瑄談論政事有所自責,此刻更不想留下,可蘭闊已進來,梁仲瑄又牽着她的手,無奈只能和梁仲瑄一同坐好。
“陛下!”
蘭闊剛走入殿內,就撲通一下跪地,這西涼和大楚互為鄰國,即便是使者來朝都不行叩拜禮,蘭闊大小是忽耶王世子,見大楚的皇帝自然是不應跪地,也不該跪地。
可蘭闊就這麽直通通的跪在梁仲瑄腳前,這便意味着他放棄了西涼的尊嚴,放棄了世子的傲骨,這反倒讓梁仲瑄有些厭惡,而作為顧家女的英歌,自幼便将西涼、南鏡視為死敵,那是深入骨髓的血型,所以即便蘭闊跪下,英歌也毫無反應,只是默默看着他。
“請陛下協助我奪回我父王的可汗之位。”
蘭闊說完俯首在地,梁仲瑄無奈的搖搖頭,不知道這個蘭闊是怎麽想的,居然求助于敵國的皇帝助他複仇,他是怎麽肯定大楚在助他奪回可汗之位的時候,不會趁機侵略西涼國土?這些年十二所的情報裏,如果不是因為蘭闊是忽耶王的獨子,恐怕都不會留下他的筆墨,只因他并不出衆,可沒想到居然是個如此想法簡單的膿包。
“世子可真是說笑了,可汗之位是西涼內務,大楚如何幹預?”
梁仲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語氣顯得特別事不關己,蘭闊有些激動,繼續說道,
“宗顏搶奪可汗之位,絞殺我父王,更讓大祭司對我父王下詛咒,讓他不能入土為安,靈魂得不到安寧,作為兒子不為父王報此血仇,再難為人,請陛下明鑒。”
縱使蘭闊說的如何慷慨激昂,梁仲瑄都并未有反應,淡淡的喝了口茶,見蘭闊說完,吩咐高遠進來,給蘭闊賜座,又給奉了茶,可此刻蘭闊怎有心情喝茶,還未坐定,就又起身對着梁仲瑄說道,
“陛下,如果陛下協助我報此血仇,待我繼承可汗之位後,必然不再侵犯大楚國土,如果陛下還不滿意,我可将臨近涼州城的城池割讓給大楚,每年再向大楚繳納定量的馬匹牲畜,請陛下相信我的赤誠。”
“朕自然是相信蘭闊世子,不知蘭闊世子是希望朕如何協助你?”
梁仲瑄終于正面詢問起蘭闊的的請求,蘭闊本以為是自己割讓城池的承諾取得了成效,因此開始提出自己的條件,在西涼仍有不少終于忽耶王的部族,但因宗顏為防止他們反叛,不但大量征收了他們的牲畜、糧食,西涼是馬上的民族,顯然宗顏很清楚這點,控制了馬匹和糧食,即便再忠于忽耶王的部族也無力反抗,而蘭闊并不希望大楚派兵協助,只需要調取馬匹和糧食給終于忽耶王的部族,讓他們可以一同反抗宗顏即可。
梁仲瑄聽完蘭闊的話,并未答應,只說需要時間思考,便讓高遠送蘭闊回世子府,蘭闊離開後,梁仲瑄看了看英歌,問道,
“你怎麽看?”
英歌此刻就算是有千言萬語,也不敢說話,只因後宮不得幹政,梁仲瑄看英歌低頭不語,便知道了她的想法,淡淡的說道,
“小時候我常常看到父皇和母親讨論政事,有時候母親還會因為父皇處理不好,而指責他不懂得為君之道,父皇臉面上挂不住,就賭氣的把奏章丢給母親去批閱,母親也不推辭,直接在奏章上寫批示,看到那些批示父皇嘴上吹毛求疵,說母親婦人之仁,實際上都會暗暗采用母親的辦法,那時我真的不懂,為何明明說是後宮不得幹政,母親卻從來無所顧忌。”
梁仲瑄說完起身在殿內徘徊了一陣,回憶起當年在這宮殿裏魏氏和梁淮相處的種種,繼續說道,
“那時父皇會耍性子,抱怨飯食味道差,母親就會說很多窮人都在挨餓,你還挑三揀四,便讓宮人把飯食撤下,硬生生餓了父皇一天,導致後來父皇再不敢浪費食物。很多人都在揣測我母親到底是如何得寵的,沒見過她的人會說魏氏美若天仙,見過的都會驚訝母親不過是芸芸衆生,并沒有什麽出奇的,為何既不賢惠也不美貌的母親卻能得到父皇全部的愛呢?”
梁仲瑄說完,望了望英歌,淡淡的說道,
“直到我走上這條至尊之路才明白,母親并不是得寵,而是父皇的獨一無二,在母親眼中父皇不是天子,是她的丈夫,而她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妻子,是母親卸下了父皇的猜忌,給了他一個家,一個普通的家,在這個孤冷之處給予了無限的溫暖。”
聽了這些話英歌紅了眼眶,她從未見過魏氏,也不知道魏氏是怎麽和先帝相處,但此刻聽到梁仲瑄說這樣的話,心裏竟有說不出的難受,魏氏用自己的愛和聰慧撫平了先帝的孤獨,而如今她的兒子卻只能獨自面對作為帝君的孤冷,為夫妻多年,她怎會不明白,就連她自己都只當梁仲瑄是皇帝,從未真的當他是夫君,可梁仲瑄卻從未因此而責怪她,只是将他能給的都給了英歌。
“我知道你一直為我當初設計讓你嫁給我一事氣恨我,我從不敢奢求原諒,但我對你從來都是坦誠相待,從未有過隐瞞。”
英歌擡頭看着梁仲瑄,英歌曾經想過所謂的酒後失言,也許只是因為梁仲瑄并不想隐瞞她,可這麽多年英歌總不願去相信,有時候她是真的害怕梁仲瑄,害怕他的工于心計,更害怕在情感這一處也在漸漸的吞噬着她的心,總是讓她不知所措。
“陛下……”
梁仲瑄本想接着說,可英歌突然起身,打斷了梁仲瑄的話,梁仲瑄知道英歌還不想面對他突如其來坦誠,便也沒有再逼迫,而是靜靜的等着英歌接下來的話。
“蘭闊要我們大楚支持馬匹、糧草,目前只能從涼州城調配,且不說最後蘭闊是否能贏,就算真的贏了我們也不能保證他會兌現承諾,如果蘭闊敗北,宗顏必然全力反擊,攻打我大楚,雖然如今我大楚國力昌盛,不懼怕與西涼一站,可……”
“可西涼、南鏡是游牧民族,只要不屠盡他們的馬匹、牲畜,不殺光他們的人,我們就不算真的打勝這場仗,就算最好的結果,我們戰勝西涼、南鏡,為顯我大楚真的征服他們,就要大楚的子民去那片陌生的草原、沙漠生活,興修土木繁衍生息,曠日持久又花費甚多,根本得不償失。”
英歌看着梁仲瑄,作為顧家後代,絕不懼怕與他們兩國開戰,可能做到的不過就是趕走他們的軍隊,如果真的追擊而戰,大楚未必有足夠的把握根除西涼和南鏡,她一直以為作為國君,一直以來休養生息,是準備終有一日鏟除西鏡和南鏡,沒想到對于戰争,梁仲瑄是想的如此透徹。
“大楚的初代也許曾經有過與西涼全面開戰,可随着西涼一分為二,與之開戰的想法便越來越淡薄,西涼和南鏡常年為争奪資源而小範圍征戰,導致兩國國力下降,這對于我大楚自然是最好的結果,目前來講只要他們不侵犯大楚,大楚完全沒有必要與他們大動幹戈。”
聽完英歌點點頭,如今的隴西軍軍備精良,西涼和南鏡早就不敢随意侵犯,可如果一旦大楚參與到蘭闊和宗顏的內鬥中,正好是給了西涼一個好借口對大楚開戰,即便大楚不畏懼西涼,可無畏的戰争只會民不聊生。
“與其協助蘭闊,不如讓他們兩相內鬥,大楚便可得漁翁之利。”
英歌說道,梁仲瑄欣慰的點頭,又坐回英歌身邊,說起了自己的計劃,其實這無非是拖住蘭闊,又将蘭闊的計劃通過十二所在西涼的暗線不着痕跡的散布出去,讓宗顏在西涼和那些擁護忽耶王的部族內鬥,便可化解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