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聞言,永平王詫異不已:“書勉雖憔悴了許多,可活得好好的,林美人何來此問?”
昨兒書勉同書勤一同來府中做客,那孩子雖不曾言語,可卻一直巴巴地坐在一旁聽他們談話,這在以前實屬少見。
如今這般,無非是想從他嘴裏聽到關于林美人的只言半語。
又見書勉比前幾日越發消瘦了,他便知,這孩子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心中還是放不下。
他本不想再管,但今日意外遇見林美人,想起書勉實在可憐,書勤又為弟弟憂心如焚,這才臨時起意,想着讓林美人給書勉帶句話,也好讓那孩子安心,自此往前看。
可這林美人,為何一上來,就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麽一句?
她一個弱女子,記恨書勉這情郎不曾護住她,他理解。
可書勉不過一介尚未考取功名的文弱書生,婚姻大事上違背父母意願已屬大逆不道,如何再能與太後抗衡。
書勉當時被宋尚書打得昏迷,醒來後得知林美人為了他已經入宮,他百般自責,痛不欲生,大病一場多日不起。
而後稍能起床,就立馬拖着病體到他府上,托他捎了紙條進來,只為勸她看開珍重。
二人青梅竹馬情誼深厚,書勉已經盡力。
可這林美人,竟痛恨書勉到如此地步,恨不得他去死?
永平王眉頭皺起,不解地看向林思淺。
聽完永平王的話,林思淺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好一個宋書勉,傳了紙條來宮中,騙得可憐的林念瑾自盡,他倒是活得好好的。
這算什麽,得不到就要毀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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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她還覺得他也算得上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呸,簡直是狼心狗肺。
當初那紙條,若當真就是這人模狗樣的永平王幫着傳進來的,那他就是個幫兇。
今日這事又算什麽,見她沒死,好好活着,故意說這些話來惡心人?
但可憐的林念瑾已經去了,活着的是她林思淺。
林思淺不想再搭理,按照規矩對着永平王福了福身,牽起悲憤交加已然紅了眼眶的竹香就走。
心中疑惑未解,可這林美人話說一半黑着臉便走,如此無禮,這可不像書勉口中那溫柔得體善解人意的姑娘。
永平王轉身,朝着林思淺的背影說道:“還請林美人留一句話,本王帶給書勉,也好讓他安心。”
林思淺頭不回,緊緊咬着牙齒不作回應。她怕自己一旦張嘴,就會口吐芬芳。
永平王追着又問了句:“只一句便好,日後自不會再打擾。”
可安靜的甬道,只有急匆匆的腳步聲,無人回應。
永平王盯着林思淺絕情離去的背影,站了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這些孩子們的愛恨情仇,着實讓人看不懂。
随從走過來:“王爺,咱們可是回府?”
永平王背手往前走:“去找陛下手談一局再走。”
“主子,我家姑娘是不是白死了?”竹香被林思淺牽着,聲音帶着哭腔,手在微微發抖。
林思淺用力攥了攥竹香的手:“回去再說。”
話音剛落,就見前方浩浩蕩蕩一隊人擡着禦辇迎面走來。
一掃到禦辇上那道黑色的身影,林思淺心中就是一個咯噔,扯着竹香急匆匆掉頭,快走幾步轉進一旁的巷道,換了條繞遠的路回雅音殿。
鄭福眼尖,遠遠地認出了林思淺:“陛下,那轉頭繞進巷子的,好似林美人。”
見到陛下掉頭就跑的妃子,這林美人當屬阖宮第一人。
陸離也看到了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無他,只因那一身大紅大綠實在印象深刻。
見到他就躲,倒比那些總是想方設法接近他的女人更加識趣。
見皇帝陛下一副不予理會的冷漠神情,鄭福知趣地閉了嘴。
又往前走了一段,和永平王撞了個正着。
永平王儒雅而笑,拱手見禮:“臣弟給皇兄請安。”
陸離鳳眸微擡,面無表情:“免禮。”
永平王絲毫不介意皇帝的冷淡,頗為熟稔地上前兩步:“皇兄這是要去哪,我正想去尋你下棋。”
陸離看了一眼壽寧宮的方向,擡了下手:“也罷。”
“落轎。”鄭福高聲一喝,擡禦辇的太監們将禦辇放下,陸離走了出來,和永平王陸钰并肩而行,轉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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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宮正殿,臨床榻上,皇帝和永平王對面而坐,安靜地下棋。
不知為何,陸離手執黑子,望着棋盤,久久不落。
陸離的棋風如同其人,一向大開大合,殺伐決斷,從不會像今日這般舉棋不定。
不,其實并非舉棋不定,而是在走神。
望着皇帝陛下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弧度,永平王笑着調侃:“皇兄下個棋都這般魂不守舍,怕不是有了心儀之人?”
陸離回神,擡眸看向永平王,語氣認真:“何為心儀之人?”
永平王本是開個玩笑,沒想到一向冷心冷性的皇帝陛下竟有此一問,頓時驚訝萬分:“臣弟當真猜中了?”
陸離冷眼看他:“朕問你何為心儀之人?”
永平王想了想說道:“經常會想起那人,想到她便心中就愉悅,忍不住想笑。”
永平王說着說着,伸手指着陸離微彎的嘴角:“就如同皇兄現在這般無二。”
陸離擡手,嫌棄地将永平王快伸到自己臉上的手拍開,大方承認:“如此,那便是了。”
沒想到皇帝竟如此坦蕩,永平王一掃外人前的溫文儒雅,拍着棋盤朗聲而笑:“是哪位仙子竟讓皇兄動了心,快告訴我,我此刻便要去瞧瞧。”
陸離把手裏的黑子扔在已經被拍得亂糟糟的棋盤上,轉了轉右手拇指上的扳指,嘴角挂着一抹淡笑,目光變得溫柔:“尚不在宮中。”
永平王好奇問道:“是哪家的千金?生的如何?”
陸離卻不願再多談一句,只道:“日後待她進宮,你便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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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雅音殿,林思淺把木棉和葉安打發出去辦事,便把殿門一關,拉着竹香坐到榻上:“香兒,你再仔細與我說說,當時那紙條送來的時候,是何情形。”
先前一聽宋二公子沒死,她頓時為孤獨死去的林念瑾倍感不值,忍不住怒火中燒。
可回來雅音殿這一路,她慢慢冷靜下來,前前後後一琢磨,心生疑窦。
永平王,堂堂一個王爺,為何要幫宋書勉這個外人來謀害自家皇兄的妃子?
雖說并非同母所生,可他們二人都是在皇後膝下長大,一直以來,這對天家兄弟可是世人稱頌的兄友弟恭。
難道說,這永平王對紙條的內容并不知情,是被宋二公子故作深情的惺惺作态騙了去,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竹香把當時紙條送來的經過,再次詳細描述了一遍。
林思淺聽完,确認道:“所以說,紙條是被蠟封好了的,是你家姑娘親手打開的?”
竹香點頭:“是,奴婢親眼瞧着的。”
林思淺仔細回想了一下永平王聽她問出那句話時的神情,那一臉意外的錯愕,倒不像是裝的。
何況,當時又無他人在場,他一個富貴滔天的王爺,也沒必要同她個無權無勢的小小美人演戲。
那問題就在宋書勉身上了。
他得不到林念瑾,就想她死?
那樣感情深厚的青梅竹馬,說背叛就背叛,心可真夠黑的。
一想到可憐的林念瑾自幼喪父喪母,帶着個丫鬟寄人籬下多年,長大了又遭遇這種黑心肝的男人,林思淺的心就跟壓了塊大石頭一般,墜墜地疼。
竹香坐在一旁一直在默默地抹眼淚。
本來前些天以為宋書勉陪着自家姑娘一起上路,她好受了許多,這下知道姑娘被宋二公子騙了,這心裏比先前更為堵得慌。
林思淺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拍着竹香的肩膀:“香兒,不要太難過了,好在你家姑娘并不知道宋二公子負了她。”
竹香哽咽着應:“主子,奴婢就是覺得,我家姑娘死得太冤了,實在是太冤了。”
林思淺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無力地重複着:“我知道,我知道……”
因為這事,林思淺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好,到了晚上,仍舊提不起和陸離聊天的興趣。
已經過了酉時三刻,她一手抱着小桔子,一手拿着玉佩,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雅音殿這邊,安安靜靜。
可泰和宮那邊,皇帝陛下卻不知抽什麽瘋,大半夜的非要出宮。
見陸離換上了便裝,太監鄭福一臉愁容地勸:“陛下,有什麽事兒,您吩咐一聲,奴才去給您辦。”
陸離眉宇緊鎖,面色陰沉如水:“你辦不了。”
鄭福急得直打轉,看向一旁跟個啞巴一樣站着的吳風:“奴才辦不了,那不還有吳大人在嘛,陛下讓吳大人去辦。陛下萬金之軀,何苦黑燈瞎火地往外跑呢。”
陸離系好腰封,挂好佩劍,擡腳急匆匆就走。
吳風立馬跟上,出了殿門才低聲問:“陛下,咱們這是去哪?”
陸離捏緊拇指上的扳指,低沉的聲音泛着冷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