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開

梁書把自己不大的行李箱放在客廳,站在一邊,向跟在身旁的杜揚問道:“需要檢查嗎?”杜揚站姿挺拔,不卑不亢,一貫的冷淡:“杜總說屋子裏的東西随您拿。”

梁書不自禁地想笑,也沒明白是冷笑或是微笑,總之笑未出來,已先覺緊連着嘴角深深的傷痕扯得疼。不用鏡子,都能想到自己的臉在勉強扯出笑的時候多麽猙獰。梁書向杜揚點點頭,便走向門口。

偌大的別墅,一步一步走,步伐不緩不急,本就說不得多累,可梁書還是覺得,腿上有些沉重,又有幾分虛浮。

梁書雖然不會好奇不該好奇的,不願奢求不該奢求的,可到底是有五年的時間。五年,即使是一只狗,養在身邊,狗對主人總歸也有幾分感情,而主人呢,是不是也會有幾分舍不得?

梁書嘴角又不自在地微微扯動了一下,不過,一只被毀了臉的狗,或許會吓到主人,也合該變成,變成什麽...哦,喪家之犬。

可我哪裏有家呢?

梁書記憶裏的童年,大概是破舊的孤兒院,吃不飽的飯菜,腐舊潮濕的空氣共同交雜混合而成。人小、瘦弱,不會嚷嚷,這樣的小孩最容易受大人的無視,受其他小孩兒欺負。可梁書又是受了欺負悶聲不吭的人,竟連欺負他的大塊頭也覺得無趣。梁書就是這樣,沒有資格被任何人将他放在記憶中,一個人默默地長大。

梁書十六歲就離開孤兒院了。街上遇到所謂星探,就這麽懵懂地進入了娛樂圈。梁書那時候尚不懂星探那些複雜的鮮麗的話,但他隐隐聽得明白,可以賺錢,并且會有人關心自己。真是很好的事情。十六歲的梁書想。

一切都順理成章,經紀人把梁書做禮物送給杜鴻深,而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梁書成了杜鴻深的床伴。——不能稱為情人。杜鴻深的情人是朱砂痣、白月光,倘若哪個床伴以情人自居,杜鴻深會咧開嘴笑,露出森白的牙齒,然後一腳踩在“情人”脆弱的胸`脯上,再把手上的雪茄重重地按在“情人”白淨的皮膚上。天,你還得慶幸不是按在眼珠上。

憑借利益維系的來往,與其說是杜鴻深的情人,倒不如說,是利益的情人。——梁書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可梁書還是如所有中了毒而無所知的人一般,漸漸習慣了杜鴻深。梁書知道自己只是習慣了杜鴻深對他好,這世上沒有幾個人對他好。五年,杜鴻深他啊,做得足夠讓梁書,漸而生出過量的奢望。

梁書知進退。在優橙娛樂有了杜大老板,自己更是拼了命得學,也就站穩了腳。拿到金羽獎最佳男主角獎的時候,他站在炫目的聚光燈下,看着臺下坐着的高大英俊的男人,恍惚覺得,大概自己前半輩子積攢的運氣,都是為了遇到杜鴻深。

不過,就像灰姑娘的華美的衣裝過了午夜十二點就會消失,梁書的奢望在無意間看到林少青與杜鴻深在一起的時候,開始一點點崩塌、瓦解。

真像啊,我和他長得真像。梁書站在電梯外,看着電梯關掉的那一剎那,那個人的臉,笑着想。只能是我和他長得像,不能是他和我長得像——梁書一直很體貼、很懂杜鴻深。

一樣的能忽閃出妩媚的桃花眼,一樣高挺的可以任他輕捏的鼻子,一樣小巧紅潤的嘴唇能綻出他喜歡的笑來,真得很像,都有一副相似的好皮相。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林少青雙眉間一顆小痣,但是這不同,在他跟杜鴻深上床的第二天過後就改變了,因為杜鴻深點着他的眉眼,向經紀人說,我喜歡這裏有一顆痣。于是那天下午,經紀人帶着梁書,弄出了這顆痣。

梁書在領完最佳男主角獎的那晚,被熱情的影迷用水果刀在臉上劃了些口子,深,大概撕爛了一整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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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書甚至不用擔心什麽,杜鴻深已先讓杜揚來了,杜揚說杜總已經過來看過您,忙,就又走了,杜總還說了,您的臉,沒事,整容就行。梁書說,好。杜揚又說,您跟了杜總那麽久,這卡裏的錢除了整容的,還有您以後的生活費。梁書說,好。杜揚說,明天下午接您去別墅收拾您的行李。梁書說,好。

好。梁書躺在病床上回應的時候就覺得,整容能把臉上的傷口都抹去,真是極簡單的事情。至于看不見的傷口,應該不必算傷口,不用關心。

出了別墅,梁書走上保姆車。接他來的是杜鴻深的法拉利,送他走的,最終還是自己的保姆車。

“杜七呢?”梁書坐進車後座裏,看了眼司機,問道。平常都是杜七開車,現下送他走的,倒是個陌生人。

“杜特助叫七哥有事,就讓我送您。”司機發動了車子,略略回頭向梁書恭敬地說。

梁書點點頭:“辛苦了。”

才出了別墅不遠,仍舊是連片的草地樹林,車子卻慢慢停了下來。梁書正閉着眼休息,感覺車停了,就擡起頭,問:“怎麽了?”

司機指着前面轉彎處說:“那...那裏...”

梁書聽不清楚,又看不到轉彎處發生了什麽,就前傾身子,頭也湊上前些,卻見眼前猛得噴出一股白霧來,驚訝中只喊出一個“你”字,眼皮沉重,倒在車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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