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又問戴雪:“你要看嗎?我寫好了可以先給你看。”
戴雪搖了搖頭,垂眸道:“不。”
蕭晖的筆停在了半空中,忽然想起,他仍念念不忘要殺了自己以報父仇,怎麽可能再從自己這裏學武?為他求解藥是自己主動要求的,他寧死也不會相求,以後也不能圖他感激報答,這仇恨更沒有辦法化解。便不再多說,埋下頭繼續書寫。蕭晖寫到三更時,只完成了四分之一,擡頭見戴雪仍坐在那裏,蕭晖又問:“怎麽還不睡覺?忘了崔神醫說過不能勞累,要多休息?”
戴雪道:“你點着蠟燭,我睡不着。”
蕭晖忙收起紙筆,自己也脫了外衣,上了床吹熄蠟燭。黑暗中卻聽見對面床上的戴雪不斷輾轉反側,顯然是睡得極不安穩。蕭晖低聲問:“你還睡不着?”
戴雪只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蕭晖硬下心腸不去管他,在山洞裏自己還可以抱着他睡,給他講故事,現在卻不能了……又過了一陣,聽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春雨,對面的戴雪突然翻身坐了起來,蕭晖以為他要起夜,戴雪卻打開門走了出去。蕭晖驚訝,忙起床跟了出去,只見戴雪站在門外的走廊上,倚着欄杆看那空中飄舞的雨絲。
雨漸漸地下得大了,千萬條雨絲密密綿綿地在天地間編織成一張巨大的雨簾。雨水順着屋檐一串串滴下來,落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如泣如訴。戴雪只着單衣,衣襟半開,夜風一陣陣吹來,撩動衣衫。蕭晖怕他着涼,進屋去拿了件外衣,輕輕給他披上,陪他站了一會,溫言勸道:“雨下大了,外面冷,回屋去吧。”
戴雪背對着他,透過雨簾望着那遠方,忽道:“快到清明節了吧?”蕭晖一愣,未明白他的意思,此時離清明節還有大半個月,怎麽他會說起這個?突然戴雪轉過身來,面對着蕭晖,神情卻有些猶豫,“蕭晖,有件事,我想……”
“什麽事?”蕭晖奇道。
“我……我想去給我父親上墳。”戴雪頓了頓,還是說出了口。
蕭晖不料他說的這事,忽想起戴世亨生前的種種惡行,雖然已手刃仇人,但那種仇恨至今也未能忘懷,心頭竄起一股怒氣,不知不覺已握緊了拳頭,要自己去陪他給仇人上墳,簡直豈有此理!正要斷然拒絕,戴雪擡起頭來,眼中竟有一絲祈求。蕭晖愣了,這目光太熟悉,無數次曾在夢裏出現……“不行!”兩個字到了蕭晖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只化作深深的一聲嘆息,遠遠地飄在夜空中……
“蕭晖,這幾年,我……”戴雪欲言又止,遲疑下面的話該怎麽說。
三十六 似曾相識
戴雪自從去了幽冥山莊後,就再沒給父親上過墳,本來是想等報仇後好去祭奠,但這裏離故鄉不遠,今夜的綿綿春雨竟勾起了他無窮無盡的鄉思愁緒,忽然很想很想再回故鄉看一眼,雖然早已沒有了親人,也可以在父親的墳頭痛哭一場……戴雪雖知道懇求殺父仇人允許自己去上墳是一件極為荒謬的事,情緒激動中仍抱着萬一的希望開了口,眼下與蕭晖結伴而行,不經他同意,肯定去不了。
“好吧,”蕭晖不等他繼續就妥協了,一面狠狠地罵着自己沒用。要是戴雪語氣強硬,可能還硬得下心腸拒絕,但戴雪卻軟語相求。自當着他的面殺了他父親後,雪兒就再沒有求過自己任何事情,哪怕當時被寒毒折磨得死去活來,也不願吭聲。他肯向自己哀求,哪怕上刀山下油鍋自己也不會皺下眉頭,何況只是去上墳,怎麽能夠拒絕?再說戴世亨雖說是自己的仇人,畢竟是他的父親,“我可以送你去,但上墳你自己去,我不能陪你。”蕭晖忽想到,母親的墳地離這裏也不遠,也該去看看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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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雪臉上現出了一絲感激,低頭道:“謝謝!”
蕭晖心裏一酸,仿佛又看到了他小時侯的模樣,小時候的雪兒腼腆害羞,沒有富家子弟的跋扈張狂,每次自己為他做了什麽,紮只風筝或捏個泥人,他都會紅着臉道謝。蕭晖伸手将他攬進懷中,“不要說謝,永遠不要對我說謝謝。”半抱着戴雪進了屋,扶着他上床睡了,自己坐在床邊,握着他的手,道:“快睡吧!”窗外的雨聲忽大忽小,戴雪的呼吸卻漸漸平穩了。
第二天戴雪醒來時,蕭晖仍坐在床邊,握着他的手還未放開,靜靜地看着他。“你……你沒睡嗎?”戴雪驚問,他竟陪了自己一夜?難怪一夜都平靜無夢……
蕭晖笑了笑:“我練了天罡心經,就算一年半載不睡覺也沒關系。”看看外面的天色,蕭晖又道:“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今天大約走不成了,你再休息一會,我正好來寫天罡心經。”
雨果然下了一天,到晚上,蕭晖寫好了天罡心經,找店家要了針線裝訂在一起,拿一個木盒子裝了。戴雪看他這舉動,似要把天罡心經藏在什麽地方,也不好多問。第三天早上,天雖放晴,但天色還是陰陰沉沉。兩人繼續上路,折向南邊,走了兩日,這天中午,先到了蕭晖母親的墓地。墓地附近有座小鎮,鎮子很小,又還不到上墳的時節,從東頭走到西頭,才找到一個賣香燭紙錢的,戴雪和蕭晖各買了一份。
蕭晖拿着香燭紙錢還有那個裝天罡心經的盒子,來到母親墳前。簡陋的墳墓孤零零地躺在一座小山腳下,四周杳無人跡。蕭晖磕頭上香燒紙後,在墓碑前挖了一個兩尺多深的坑,将那個木盒放了進去,再撒上土,最後鋪上一層碎石。埋好後,從外表再看不出什麽異樣。戴雪奇道:“你怎麽把天罡心經埋在這裏?”這天罡心經是數十年來無數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至尊秘籍,多少人窮其一生而不可得,卻沒想到蕭晖會随随便便地埋在這裏。
“我得到天罡心經,純屬機緣巧合,我現在把它埋在這裏,也希望有緣人能夠發現,傳之後世。母親的在天之靈會守護着它,不讓它落入邪惡之輩手中。”蕭晖說着別有深意地看了戴雪一眼。
戴雪心頭一跳,這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顯然他這幾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沉默一下,戴雪問:“這事只有我知道,你不怕我再告訴別人?”
蕭晖一窒,他口中的別人除了施君還能有誰?面上仍淡淡地道:“我曾說過你若要看,我寫完了可以先給你看。你若先看了再告訴別人,豈不也是一樣?”
戴雪聽出他的信任托付之意,嘴上雖不說,心裏卻想,雖然你是我的仇人,但這事我卻不會再透露給他人。蕭晖知他不會對自己作出任何承諾,不再多說。此時天色已晚,兩人回到鎮上,找了客棧歇息,第二天又走了幾十裏才來到從前戴雪家所在的地方。
這裏名為朝陽鎮,是方圓數十裏最繁華的集鎮。戴家以前在鎮上有一座幾重的大宅院,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富豪。但戴世亨過世不久,戴雪便轉賣給了他人。走過那宅院時,戴雪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大門緊閉,門上的朱漆已斑駁脫落,顯然是年久失修。這是家中傳了數代的祖業,卻毀在自己手中,戴雪心中一痛,眼中發酸,幾乎邁不動步子。蕭晖走到門口時,也是一怔,沒想到還會經過這門前!這緊閉的大門裏,曾記載了多少慘痛的回憶?母親的哭泣,自己的慘叫……忽然都清晰如在耳邊。見戴雪停下不走,蕭晖往前走了幾步,又回來一把拉住他,将他拖走,戴雪掙不過蕭晖,忿忿地瞪着他,沒有作聲。
蕭晖找到一家客棧住下,安排好房間,已到中午,兩人用過午飯,蕭晖對戴雪道:“你自己去上墳吧!我就在客棧房裏等你,你快去快回!”
戴雪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剛到樓下,蕭晖又追了出來:“等等!外面快下雨了,你把傘帶上吧!”說着遞給他一把油布雨傘,戴雪默默接過來,蕭晖忽然又問了一句:“那人……那人的墳在哪裏?”
戴雪愣了愣,還是答道:“出了鎮子,往西走五裏,就是我家祖上的墳地。”蕭晖不再多問,戴雪便獨自走了。
戴雪走後,蕭晖回到房中,往床上一靠,雙手枕着頭,心裏是說不清的滋味。他這幾日幾乎沒怎麽睡覺,但此時哪睡得着?腦子裏一幕幕往事交替閃現……寒冷的冬夜裏,母親赤着腳從戴世亨的房間裏跑出來,披頭散發,衣衫淩亂,凄厲的哭叫聲劃破了夜空,她頭也不回地沖入漫天大雪中,年幼的孩子一邊哭喊着,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