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池遂心擰着眉頭,總算是清醒了幾分,但身體尚且不受控制,她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一張精致昳麗的臉,眉目微冷,“起來。”

無憂非但沒起來,甚至将腦袋擱在了池遂心的肩頭,而後懶洋洋地開口:“還不行。”

池遂心被蹭了滿懷的冷意,臉色難看,她輕抿了下唇角,語調壓了幾分怒意,像是濃霧沉沉的深谷,“無憂。”

“我起不來。”無憂委屈巴巴地開口,眼底藏着一抹豔色。

池遂心看了她一眼,正對上她泛着些微水光的眼,陷入一陣沉默,半晌,冷聲開口:“怎麽回事?”

“昨晚,傷到了,那法印好厲害,我原本以為沒事的,但好像受到影響了。”無憂解釋道,“容我緩緩。”

池遂心皺眉,“我是說,誰讓你趴我身上的?”

“你。”無憂回道,“你的夢裏有我,你知道這就像什麽嗎?”

池遂心直覺不會是什麽好話,指尖微動了一下,确認身體恢複控制,擡手将無憂推開,面色沉沉。

沒等她起身,便被無憂按住肩膀壓在床上,池遂心皺着眉頭擡眸,便見對方眉眼微揚,長發順着肩頭滑落,墨發紅唇雪膚,一眼十足驚豔。池遂心移開眼,心頭一陣思量。

無憂凝眸盯着池遂心,看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就像是一塊肉毫不自知地在一只餓狼眼前晃,我沒忍住貼上來也是無可奈何的。”說罷,無憂便自顧自走到一旁,虛扶着一扇水墨屏風,回眸看向池遂心,眉眼如畫。

池遂心坐起身,再看向無憂時,便發現她是真的被那法印傷得不輕,此時立在那裏,像是一個虛影,她的腳下是一片血色的彼岸花,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盛開、凋零,似乎在短短一瞬便經歷了數個輪回。

池遂心走到桌旁坐下,頓了兩秒,淡淡地開口:“過來。”

無憂卻只是遙遙看着她,“我會處理好的,不會耽擱行程。”

“我再說一遍,過來。”池遂心眉眼微沉,話語裏染上幾分不悅。

無憂盯着池遂心看了兩秒,乖乖走到她身邊坐下,腳下的彼岸花海在池遂心身周劃出一個明晰的界限,像是泾渭分明的兩個世界。

池遂心伸手,握住無憂的手腕,拉過來,指尖觸到一片冰涼。

無憂用視線将池遂心牢牢鎖住,眉頭微蹙着,眸光晦暗不明,仿佛被灰色濃霧籠罩的幽谷,像是在探究什麽。

池遂心随手撚出一縷灰色的細絲,指尖翻飛,編成一條手鏈系在無憂的腕上,而後擡眸掃了她一眼,淡淡道:“別誤會,我幫你是因為你還有用。”

無憂垂眸看了眼自己腕上的東西,她認得,這是魂絲,池遂心修的是靈魂道,這魂絲相當于是她靈魂的一部分,作用與一般的傀線相對,一者養魂,一者控魂。

只是傀線易得,魂絲難覓,尋常人靈魂完完整整,哪來餘出的部分?

無憂收回自己的手,表情平靜,“我知道,我說的做的,不都在倚仗這一點嗎?”

池遂心指尖頓了一下,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索性就不說話了,垂眸看着無憂那一側如同虛幻的彼岸花海,想到了夢中的那一片。

她知道,這種情況的發生,意味着地獄在試圖将無憂召回,也意味着無憂的狀态确實不妙。

池遂心垂眸思索的時候,無憂毫不掩飾地死死盯着池遂心,指尖觸到腕上的那條手鏈,眸光幽深。

“我問你,鬼,修到什麽境界,才能感知到他人夢境中的自己?”半晌,池遂心擡眸,開口問道。

無憂輕笑了一聲,而後道:“這世上能做到的,屈指可數。不過,尋常人也不會夢到特定的鬼吧?”

池遂心大致理解這其中原委,就和某些大能可以感知到他人提自己的名諱一樣,都是高端技能。這麽看來,這法印的來歷确實不一般。

“我很好奇,你夢到了什麽。”無憂悠悠開口,眸中藏着幾分深意。

池遂心抿唇,“無關緊要。”

無憂挑眉,倒也沒追問,只是站起身,朝着門邊走去。

池遂心看了眼無憂的背影,面色淡淡地拿出一張紙,随意翻折幾次,銀色的傀線綁在其上,眨眼化作一只重明鳥,一個眼中兩個瞳孔,一黑一紅。

重明鳥本為神鳥,只是這只看着頗有些詭異,它轉了轉眼珠,飛到了無憂肩頭,長長的尾羽仿佛精美的裝飾。

無憂對這只重明鳥見怪不怪,動作幾乎沒有任何停頓,直接拉開了眼前的房門。

門外,周齊正在一臉糾結地踱步,乍一見門開了,直接被吓了一跳,“哎喲,吓死我了,跟鬼一樣,都沒聲的。”說完這話,才意識到确實是鬼,頓時默默無語,他說這話會不會顯得自己很蠢?

無憂肩頭的那只重明鳥緊緊盯着周齊,一雙眸子透着冰冷的審視态度,好似能撥開表象,直達內心,看得人心裏發毛。

周齊猝不及防與那只重明鳥對上視線,差點兒沒直接炸毛,“什……什麽東西?!”

“它會生氣的。”無憂幽幽開口。

周齊忙緊緊盯着它,讷讷道:“然……然後呢?”

“然後吃掉你的眼睛,拔出你的舌頭。”無憂涼涼地開口。

周齊趕緊後退了幾步,心有餘悸地道:“你幹嘛帶着這種兇鳥招搖過市,我、我找師叔。”

“有事?”無憂懶得理會他,直接問道。

周齊尤不放心,“你看着點兒它啊,我真不是故意說它的。”

無憂掃了他一眼,作勢就要把門給關上。

周齊見狀,忙道:“哎哎,我說我說,協會來通知了,說是事情有變,要我們立刻動身。”

無憂微皺起眉,心思一沉,便忘了收斂腳下的地獄投影,彼岸花海蔓延出去,瞬間便将眼前可見的空地全部侵蝕殆盡。

周齊瞳孔驟縮,第一印象是好美,緊接着便覺得背脊發涼,好似這些花下一秒便能将他拆吞入腹,骨頭都不剩。

與此同時,重明鳥從無憂的肩頭飛出,用爪子抓住周齊的後領,将人瞬間提起。

房間裏,池遂心站起身,淡淡地開口:“無憂。”

無憂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美麗又危險的花海,正欲收斂,便感覺到右肩傳來暖意,側眸看去,池遂心越過她,走向院落中央。

池遂心走過時,那些彼岸花紛紛退避,讓出一條通路,等她過去,又恢複原樣。

無憂看着此番情景,若有所思。

“師叔!”周齊這一看見池遂心,激動得差點兒沒哭出來,這鬼太吓人了,稍不留神他的小命就要沒了。

“閉嘴。”池遂心壓根沒給周齊一個眼神,在院落中央站定,而後接着道,“一個小時之後出發,送他回去。”

重明鳥拎着周齊離開,池遂心便又回眸,看向倚在門邊的無憂,面色寡淡地開口:“我等你。”

無憂愣了一瞬,随即倚門輕笑了一聲,也沒想着收斂這片彼岸花海,就任它們将院落中的那人團團圍住,又不敢逾越分毫,眸中溢出些許興味。

地獄投影尚在,她必定是不能走的,除非想往地獄多送幾個人。不過眼下她沒這個想法,幾個無名小卒,改變不了局勢。

沒多久,重明鳥去而複返,還叼了一張字條。

“師叔,你要記得換身衣服,穿得現代點兒,免得路上被人圍觀。”

池遂心這才想起這茬兒,雖然她是不介意被圍觀這種事情,但人多了看着心煩,還是換了這身長袍吧。

順手毀了字條,池遂心又往屋內走,順帶着把無憂趕了出去,半點兒沒有考慮一只鬼會不會怕太陽這種事情。

池遂心換了身無袖水墨風的裙子,乍一看像是從屋裏那扇屏風裏走出來的一樣,膚色帶着些病态的白,娉娉袅袅一個美人胚子,看着沒什麽攻擊性,當然,前提是視線別對上。

剛打開門,池遂心就被無憂堵在了門口。

“你就穿這個出門?”無憂挎着一張臉,聲音有些沉。

池遂心沒理解這家夥怎麽這幅态度,略有些疑惑地開口:“怎麽?”

“手臂、鎖骨都露着。”無憂皺眉,接着道。

池遂心沉默了兩秒,這還是只挺傳統的鬼,“無礙……”

“不準。”池遂心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無憂給打斷了。

池遂心擡眸和無憂的目光對上,思考了一秒,眸光略深了深,把她再次趕了出去。她這是養了只寵物嗎?簡直是養了個祖宗。反正衣服無關緊要,就依她吧。

這次,池遂心總算用一件襯衫加長褲通過了門口的安檢,而後便看見無憂有樣學樣,給自己也換了一套同款,不知道還以為是公司組織團建的,好在襯衫是偏休閑款的,并不像制服。

一個小時之後,周齊小心翼翼地摸進池遂心的院落,活像是在做賊。彼岸花海已經消失不見,周齊一踏進去,便看到院中一人一鬼同時擡眸。

一樣的打扮,差不多的表情,周齊差點兒沒看晃了眼認錯人,操,這鬼學得可真像,同步率高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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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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