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師叔……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周齊盯着這一人一鬼看了半晌,只覺得越看這兩個越像,這裏的像并不指皮囊,而是靈魂深處的相似性,他盯着眼前這一人一鬼,竟詭異得覺得她們是同一種生物,進而意識到這就像是一只魑魅魍魉之類的東西披了兩張人皮。
這樣的想象讓周齊瞬間頭皮發麻,臉色都變了。
池遂心掃了他一眼,便知他又不知道聯想到了什麽,于是淡淡地開口:“靈魂同調。”
這一開口,方才那種奇異的感覺便直接消失了,周齊總算是松了口氣,他不怕具象化的東西,最怕這種真真假假辨不清晰、細思恐極的詭異感,還是饒了他吧。
“什麽是靈魂同調啊?”周齊開口問道。
池遂心頓了一秒,“你就按字面意思理解吧。”
無憂不甚認真地掃了周齊一眼,看着有幾分輕慢,眼尾微揚着,透着些冰涼徹骨的妖豔,這麽看着,兩個人徹底不像了。
靈魂同調的目的自然是為了無憂盡快恢複,不過,池遂心尚且有別的目的,她亟需搞清楚無憂會對她的身體産生影響的原因,初見時血液凝滞的感覺如今仍殘留在她的腦海中。
無憂對這一點應該很清楚,她們兩個确實淵源頗深,但池遂心敢肯定,無憂不會說。退一萬步講,如果那些記憶不重要,那她此刻也就不會失去了。
周齊還是沒太理解什麽叫做靈魂同調,不過,這事兒對他也沒那麽重要,幹脆直接揭過,接着開口:“師叔,你就準備穿這個過去?”
池遂心懶得搭理他,怎麽都這麽喜歡關注她穿什麽。
“我是說,你們一定要穿得一模一樣?不是很奇怪嗎?雖然她不高興可以不讓別人看見……”周齊弱弱地開口。
無憂想了想當初滿朝官服的文武大臣,微頓了一下,奇怪嗎?饒是這麽想,無憂還是變了回來,凝眸看了池遂心兩秒,幹脆把池遂心身上那件襯衫換了個顏色穿在自己身上,又換回了現代服飾,這下總不奇怪了吧?
周齊目瞪口呆地看着無憂的這一通操作,而後忍不住感嘆道:“真方便啊。”
“你想,我可以大發慈悲送你這個能力。”無憂涼涼地開口。
周齊忙搖頭,“別別別,姑奶奶,我不想、不想,你饒了我吧。”
池遂心垂眸,手指微蜷了一下,好似這時才想起來一個關鍵的問題,無憂,是怎麽死的?這個問題橫在眼前,不知為何讓池遂心的心情變差了很多,就連眉眼都覆上了一層寒霜。
周齊一轉眸,便看到了池遂心一張精致冷凝的臉,霎時僵在了原地,完了,師叔心情不好,會有人死得很慘的,這裏一個已經死了的,一個師叔自己,剩下一個……
無憂卻在此時站起身,指尖在池遂心的肩頭輕點了一下,聲音很輕,仿佛風一吹便會散掉,“我準備走一回人間路。”說完這話,無憂的身後便凝出一道影子,站在陽光下,仿佛是個仍然鮮活的生命。
重明鳥落在她的肩頭,微微歪了歪腦袋,眼裏的光有些黯淡。
周齊一臉驚異地看着無憂腳下的影子,“好神奇,怎麽做到的?”這話一出,就見那團黑影瞬息化作一只滿臉兇相的惡獸,身上纏着鎖鏈,朝着他直撲過來。
周齊下意識閉眼,結果無事發生,好半晌,才慢慢睜開眼睛,驚魂未定,只默默看了無憂一眼,這鬼,好兇。
“是該走了。”池遂心只掃了周齊一眼,看過便算,沒放在心上,站起身,指尖輕撚了一下,這是她想事情時不自覺會做的動作。半晌,她突然想起自己的電動輪椅上次弄壞了,少了代步工具,連這個院子都不想出了。
周齊壓根沒看明白事情發展的态勢,不過,還是趕緊開口道:“隴西有些遠,我們得坐火車過去,目的地那邊沒有機場,坐飛機再轉客車反倒麻煩,不如直接在火車上睡一覺就到了。哦還有,到了那邊的火車站,會有辦事處的車來接我們,已經說好了。”
“我們?”池遂心側眸,表情有幾分嫌棄。
周齊默了默,欲哭無淚,“師叔,不要這樣,你好像還沒出過無極門吧?向導總是得有一個的吧?”
“你買了幾張票?”池遂心開口問。
周齊眨了眨眼,“兩張,怎麽了?”
“剛好,我和無憂,你不用去了。”池遂心淡淡道。
周齊這次腦子轉得倒是不慢,“我還給你們從辦事處那邊申請到了身份證,沒我你們拿不到,沒身份證你們上不了車。”
“這次記得算上我了?”無憂慢悠悠地開口,話裏滲着絲絲涼意。
周齊被這一人一鬼配合的一套組合拳打得暈頭轉向,恨不得回去錘一遍昨晚的自己,都怪他太困了,腦子都糊住了。好在事情還有補救的機會,如今并不是客流高峰,火車票還買得到。
等周齊拿着補考的試卷送到兩個評卷官的手裏的時候,提前叫好的車也到了。
司機是個周齊的老熟人,基本上無極門的人要出去都靠他,大家都叫他老張,不知道全名,也沒人去關心過。
老張是個十分健談的中年男人,身上常年帶着一股煙草味兒,又不見他吸煙,細想的話有些奇怪,但也沒人多問,畢竟司機大概是能讓人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這種事進行得最名正言順的職業了。
當人變成工具的時候,冷漠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周齊在老張的副駕駛坐下,池遂心和無憂坐在後座,車輛駛過蜿蜒的山路,老張又在侃侃而談,周齊附和着說兩句,貌似很談得來。
池遂心不喜吵鬧,再加上這車裏一股刺鼻的煙味兒,搞得她一路上眉頭緊蹙,終于忍不住悶咳了兩聲。
無憂側眸看了她一眼,這次倒是沒咳出血,只是臉色差得吓人,她倆站一起,還真不定誰看起來像鬼。
“要不要開窗?”無憂低聲問道。
老張這時開口:“小姑娘,是不是染了風寒啊?不能開窗,萬一吹得更嚴重了呢?”
周齊知道自家師叔那不是風寒,正準備開口,突然發現車窗是被鎖死的,不知為何渾身一個激靈,而後又努力說服自己是自己多想了,應該是行車習慣,若是鬼,早被師叔吓跑了,何況車裏可是坐着一個真鬼,他有什麽好怕的?
周齊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有靠鬼壯膽的一天,但眼下一旦發現了一絲端倪,剩下的可疑點就會不自覺在腦海裏放大。
因為偏僻,路不好走,老張是唯一一個肯接這種單的司機,而且每次都是随叫随到,好像什麽時候都有空的樣子。
老張是外地口音,但逢年過節的需要車也總能聯系上,他那些朋友想到無極門來找他,也是坐老張的車。
老張的車上總是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許是不喜通風的關系,有次問他怎麽回事,他卻說沒聞到過。
老張說的話題總是車載電臺裏播過的消息,有時候車載電臺壞了,他就會重複之前說的話題。
周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整個人都毛毛的。
池遂心只半瞌着眸子,沉默不語。
“對了小周……”老張剛開口,周齊就慌亂似的應了一聲,聲音都劈了,“啊、啊?怎麽了?”
老張悶聲笑了笑,“怎麽還走神了,我是說,天氣預報說山裏有大霧天,這山裏啊,霧氣就是重。萬一被我們碰上,可能會慢點兒,不會耽誤你事兒吧?”
“沒事、沒事,我預留了充足的時間,就怕路上因為什麽事耽擱。”周齊緊張兮兮地咽了口口水,盡可能保持鎮定。
老張聞言點了點頭,“嗯,還是年輕人有遠見,這一旦上了路啊,說不準會不會有事,萬一呢,你說是吧?”
“啊、啊。”周齊應了兩聲,完全就是驚弓之鳥,感覺魂都快被吓飛了。
這時,車輛轉了個彎,很是巧合地走進了一片濃霧裏。
“嚯,這能見度夠低的啊。”老張說着,連忙打開了霧燈,緊接着感嘆道,“還好這條路上基本沒什麽車,應該不會出狀況。”
這話剛一說完,便有一輛車疾馳飛過,像是擦着這輛車的邊一樣,讓人陡然一驚,至少周齊是被吓得不輕。
這一下,老張似乎是發現了自己烏鴉嘴的本質,悻悻地閉上了嘴。
周齊終于忍不住回眸看了池遂心和無憂一眼,便見這兩位老神在在,仿佛并沒有察覺出絲毫異樣,讓他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他太敏感,想太多了。
然而下一秒,池遂心擡眸,瞳仁一瞬全黑,唇色淡得幾近于無,整張臉煞白一片。
周齊瞬間就驚叫了一聲,腦袋直接撞到了車門上,疼得他兩眼生淚,捂着後腦勺的時候,周齊還不忘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無憂一眼,然後就發現無憂木着一張臉,瞳仁全紅,像是亟待追魂索命的厲鬼,格外滲人。
草,草,草,周齊在心裏怒罵,縮在一旁瑟瑟發抖,一輛車裏三個鬼,真是不給人活路了。師叔她們呢?到底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