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濃霧彌漫,看不清前路,阻隔了後路,周齊直接縮在座椅當中,整個人突出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

老張像是沒聽到周齊撞了頭一樣,沉默又專心致志地盯着前方,面上沒什麽表情。

周齊忍不住用餘光瞄了他一眼,只覺得他像一具空殼坐在那裏,是什麽塑像泥偶,總之不像活人。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個空間裏待久了,也沒受到什麽實質性傷害,周齊膽子又大了點兒,開口喊人:“老張……”

“嗯?”老張又低又沉地應了一聲,聽着像是裹挾了千山頂上無邊無際的雲霧,有些失真,無端陰沉。

“我們……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出去啊?”周齊裝作什麽都沒有察覺的樣子,語氣盡可能地平靜道。

“我們?”老張語調高高揚起,而後驟地下沉,“出不去了。”

下一秒,周齊就被掐住了脖子,擡眸時對上一張正在腐爛的臉,一只眼珠搖搖欲墜,屍氣撲鼻。

周齊瞪大了眼睛,也不知是嫌棄還是恐懼占了上風,指尖符紙一捏,猛地拍到面前這具腐屍背上,腐屍頓了一瞬,趁這個機會,周齊一拳打在那具腐屍胸口,腐屍狠狠砸在汽車的前擋風玻璃上,玻璃應聲碎裂。

腐屍滾落到車外,周齊松了一大口氣,一回頭卻又看到老張原封不動地坐在駕駛座上,心情急轉直下,草,搞什麽。

汽車仍在行進,因為擋風玻璃碎了的緣故,冷風疾馳,打在周齊面上,将他的頭發吹得格外淩亂,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緊接着,周齊近乎麻木地将一具具腐屍推出車外,眼看着那腐屍每出現一次,腐爛程度就加深一些,腦袋都是木的。

直到眼前的腐屍基本上變成一具骨架,周齊一張符紙貼到那腐屍的腦門上,正欲推出去,便聽到有人在敲旁邊的車門玻璃,頓時渾身一凜。

側眸,周齊看到一只漂亮纖細的手,指節分明,指尖略顯蒼白。

“玩兒夠了嗎?”池遂心的聲音冷冷地飄進來,帶着凜冬的寒意,聽在周齊的耳朵裏卻出奇的親切。

“師……”周齊一激動,就忘了自己還沒把那具腐屍扔出去這件事,結果被撲了滿懷,很沒形象地咒罵了一聲,趕緊扔了出去。

“師叔……”周齊緩了緩,欲哭無淚,“我沒玩兒……”

池遂心輕啧了一聲,還沒說什麽,就聽無憂幽幽補了一句,“興許他只是好奇和屍鬼待久了會不會變成容器。”

“什……什麽意思啊……?”周齊心裏毛毛的,忍不住看了眼身旁泥偶一樣的老張,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耳邊傳來無憂的一聲輕笑,不懷好意。

周齊猶疑兩秒,決定不去招惹那只兇巴巴的鬼,接着開口問道:“師叔,你們在哪兒啊?我們現在這是什麽情況啊?老張……老張又是怎麽回事?”

“你的問題太多了。”池遂心淡淡地開口。

周齊一臉委屈,他有什麽辦法,他也很絕望啊。

汽車後座上,兩個人影轉瞬重合,重明鳥從破掉的玻璃處飛出,鳥鳴聲起,山間的霧氣仿佛都開始散了。

周齊心有餘悸地回過頭看向車後座,此刻已經空空如也,便長舒了一口氣。

然而,原本應該會有一段沉寂期的老張此刻卻發生了異樣,他連裝模作樣地擺出在開車的姿勢都已經做不到了,赫然是方才周齊看到的那具腐屍。只是好似聲帶已經腐爛得差不多了,只能從嗓子裏擠出斷斷續續的氣泡音,仿佛壓抑着一只正在嗚咽的野獸。

周齊把自己壓在角落,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具腐屍,一邊顫顫巍巍地開口:“師叔,這……你快想想辦法……”

“下車。”池遂心語調頗有些漫不經心。

周齊愣了一瞬,立馬曲肘打碎了旁邊的窗戶,動作麻利地跳了出去。周齊這家夥,道術不怎麽樣,體術倒是練得不錯。

站定之後,周齊擡眸,便看到池遂心和無憂站在車頂,車身一歪,撞到路旁的山體,車前蓋毀得不成樣子,直接冒了煙。

周齊目瞪口呆,眼見池遂心跳下來,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往旁邊側了一下,避開掉出車外的腐屍,而後淡淡開口:“打電話。”

“哦……啊?”周齊愣了一下,“打電話?給誰打啊?”

“不是有部門負責此類事件?”池遂心側眸看向周齊,眉頭微微蹙起。

周齊當然感覺到了自家師叔的日常嫌棄,趕緊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辦事處那邊,這次倒是長了個心眼,讓人順便把他們要去取的證件也帶過來。

辦事處那邊行事風格頗為幹練,很快便趕到了事故現場。

來的人是一個穿着黑色皮衣的女士,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鏡,長發高高束起,身形高挑,一下車就摘了墨鏡,朝池遂心流裏流氣地吹了個口哨,一雙桃花眼滿含笑意,“喲,看來苦差事也會有意外收獲啊。”

周齊默默瞧了她一眼,這位姐姐,我敬你是個人物,一句話得罪兩尊大佛。

池遂心眉眼冷淡,打量了那人一眼,語調微沉,“逾閑蕩檢,不知所謂。”

“有什麽部件不想要的,我可以幫你。”無憂涼涼地開口,面色沉冷,視線落在那人身上,似乎已經起了心思。

來人一挑眉,視線移到了無憂身上,“不好意思,這位陰氣過重,我一時沒注意到,不知道還以為鬼王降世了呢。說起來,我這個月業績還不太夠,不如抓了你填上吧。”

“你盡可以試試。”無憂嗤笑道。

“大姐,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來做什麽的了?”周齊眼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忙道。

那人眼刀劃過周齊,嘴角挂着笑意,咬牙切齒,“你叫我什麽?”

“小姐姐……那個……我覺得你應該看看那邊那位……”周齊秒慫,指了指那輛基本上報廢的車,道。

那人冷哼了一聲,“我叫連青瑜,非自然辦事處處長,幸會。”

“這麽一點兒小事,也要處長親自跑一趟的?”周齊有些驚異。

連青瑜于是似笑非笑地開口:“這裏可不止這一件小事。”說着,又側眸看向池遂心,“你說是吧,池小姐。”

池遂心面色寡淡,壓根沒搭理她。

無憂卻是側眸,“這裏實在聒噪,我們到旁邊站會兒。”

“好。”池遂心深深看了無憂一眼,伸手輕扶着無憂的小臂,掩唇輕咳了兩聲,臉色煞白。

無憂将人引到一邊,蹙着眉頭朝她伸出手,掌心一片雪色,顯得手指格外纖長。

池遂心輕撚了下指尖,顯得有幾分愣神,“做什麽?”

“手給我。”無憂沉聲開口。

池遂心蹙眉,“怎麽……”

沒等池遂心把話說完,無憂就拽過池遂心的手,含住了她的指尖。

池遂心呆滞了一瞬,緊擰起眉頭,指尖倏地一痛,一滴血落進無憂口中,緊接着,她看到無憂眼底浮現一抹血色,細辨之下像是某種詭秘的陣紋。

無憂垂下眸子,輕撫過池遂心的指尖,傷口消失無蹤。

那抹血色稍縱即逝,池遂心沒看清那是什麽,卻莫名十分在意。

“好了。”無憂松開她的手,輕聲道。

池遂心輕抿了下唇角,“你做了什麽?”

“輕吻你的指尖?”無憂彎了彎眉眼,道。

池遂心面色沉沉,“不要避重就輕。”

“要了你一滴血,”無憂不急不緩地接着道,“當禮物。”

“什麽禮物?”池遂心擰眉。

無憂微頓了一下,看向池遂心的目光帶了幾分豔色,“你的血是熱的,足夠暖人體溫。”

池遂心身側的手指尖微蜷了一下,輕抿嘴角,側過身,眉心萦繞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暗色,稍縱即逝。

好像以前也有那麽一個人,在大雪漫天時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連青瑜興味盎然地掃了一旁的兩人一眼,視線輕飄飄帶過周齊,落在車邊的那具腐屍上,不太正經地開口:“看這品相,發酵挺久的了吧?”

“……”周齊完全無法理解這位處長大人的惡趣味,索性也就不搭話了。

“身份你們知道嗎?”連青瑜隔着好遠問道。

周齊回道:“出租車司機,老張。”

“只知道姓張?”連青瑜微皺起眉,打開自己的手機,按了半天屏幕,而後意味悠長地開口,“得,這位不是六年前就死了麽?這輛車的車牌號在我們這邊有案底記錄。”

“啊……”周齊腦子有些懵,關于無極門坐了好幾年靈車這種事情暫且不論,怎麽感覺這輛車還挺有故事的,“所以,這說明……?”

“說明我們抓住個在逃嫌犯……的屍體……”連青瑜頓了一下,聳聳肩,“不過眼前這個,信息太少了,等技術科的過來吧。”

“他……他以前犯了啥事啊?”周齊開口問道,帶着幾分猶疑。

“他啊。”連青瑜側眸看了周齊一眼,神秘兮兮地開口,“他六年前,剛變成鬼的時候,殺了一個人,然後把那個人肢解了,什麽骨頭、肉泥、頭發,全部塞進了這輛車裏。”

周齊反應了兩秒,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但仍然堅強地覺得自己可以拯救一下,“可是……這輛車看起來沒有什麽異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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