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小女孩兒想給黑貓順順毛,又苦于它身上都是血,擡頭看看正走過來的黑袍神父,一時有些茫然無措。
池遂心皺着眉頭打量了那黑袍神父幾眼,心生警惕,但仍不動聲色,接下來要做的,自然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雨剛停不久,街道還是濕的,路燈的光亮昏黃,有水窪倒影出天邊暗色的流雲,冷夜寒風拂過,黑色的皮鞋踩進水窪裏,暈開一片血色,頓在一行人面前。
黑袍神父姿态虔誠地在胸前畫了一輪半月十字,而後笑得溫和又無奈,“容容,和爸爸回去吧,爸爸剛剛沒找到你,擔心壞了。”
小女孩兒,方佳容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我爸爸。”
“我是你的教父,現在,也是你的爸爸。”黑袍神父面色從容地解釋道,“你的父母将你托付給了我,不用擔心,你會在我主的庇佑下健康長大的。”
方佳容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不知是不是被黑貓的情緒感染,向後退了幾步,“我……我爸爸媽媽呢?”
“他們已至我主身邊安眠。”黑袍神父語調溫和地說道,接着緩緩道,“跟我回去吧。”
“不,我……我要跟姐姐走。”方佳容和黑貓一起果斷躲到了池遂心和無憂身後,“我喜歡姐姐。”
黑袍神父微蹙了蹙眉,這才将目光移向池遂心和無憂,露出些不太好意思又無可奈何的表情,接着道:“謝謝兩位剛剛照看孩子,這孩子和我不太熟,他們一家剛被教堂接濟沒多久,父母就……唉,這孩子也是命苦。”
“她的父母怎麽了?”池遂心擡眸,淡淡地開口問道。
黑袍神父倒是沒想到這人這麽沒有分寸,在孩子面前都能問出這種問題,嘴角的笑容凝滞了一瞬,而後輕嘆了一口氣,說道:“是一場意外。”
池遂心面無表情,接着道:“她想跟我們走。”
黑袍神父笑意溫和,“是不相信我嗎?真謹慎啊,這樣吧,我請兩位到教堂坐坐,到時候,我就能證明我說的話了。”
“好。”池遂心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同意了。
無憂彎了彎嘴角,看起來,這個神父是真的不讨人喜歡,嗯,這個“人”是特指。不過,這個神父确實有點問題,隔好遠都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莫非是……
方佳容惴惴不安地擡眸看了池遂心一眼,又轉眸看向無憂,咬了咬下唇,伸手捏住了池遂心的衣角。
池遂心察覺到了小朋友的小動作,低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略帶安撫的淺笑。
黑袍神父掃了一眼,笑意深了幾分,“我叫曾旭文,願我主庇佑諸位,請跟我來吧。”
教堂的大門打開,入目是一片幽暗,只在四周零星點了幾盞微弱的燈火,并不足以完全驅散黑暗。中央的通道穿過成排的椅子,盡頭是一個十字簇擁的半月徽記,四周的琉璃窗映出無邊夜色。教堂內十分安靜,腳步聲清晰可聞,有極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飄蕩,不細聞根本分辨不出。
池遂心剛一踏進教堂便皺起了眉,果然有問題。
“請跟我來,先到休息室坐會兒吧,說起來,兩位女士這麽晚在街上閑逛可是危險得很,畢竟黑暗可是惡人的保護傘。”說着,曾旭文回眸看了池遂心一眼,笑意溫和,卻莫名透着股詭異。
池遂心凝眸,語氣淡淡:“黑暗是獵人的工具。”
曾旭文腳步微頓了一下,喉間笑聲滿溢,“你的見解很有趣。只是,獵人和獵物的轉變,往往也在一念之間,不是麽?”
說話間,幾個人已經走到了休息室門口,曾旭文将門打開,“請進,喝咖啡嗎?”
“茶。”池遂心走到桌旁坐下,道。
無憂彎了彎眉眼,“我對你的主很感興趣,有空跟我講講嗎?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當然,我很榮幸。”曾旭文笑着道,而後便轉身走了。
方佳容抿了抿唇角,雙手絞在一起,整個人顯得有些不安。奈何身邊倆都不是會哄小孩兒的,黑貓又滿身是血,她只能努力自己安慰自己了。
曾旭文一路走到一間暗室,将一堆染血的肉沫推進垃圾桶,而後拿起一柄染血的斧子,嘴角的笑仍舊溫和,眼裏的暖意能讓人如沐春風。他握緊斧柄,用力掄起揮下,一聲鈍響的同時血液飛濺,肢體分離的時候,他松了口氣,含笑道:“幸好沒耽誤時間。唔,接下來要做什麽來着?哦對了,茶。”
“喝咖啡不好嗎?真會麻煩別人啊。”曾旭文說着,唇角的笑意散開,“這樣喜歡給別人帶來麻煩的人,就算讓她消失,也會被人原諒的吧?真好。”
曾旭文拿了一方手帕,低頭将手上的血跡仔細擦拭幹淨,突然,他的手一頓,眼眸深處暈開一片光亮,“茶,不如就喝紅茶吧。”
片刻後,曾旭文端着一個托盤向着休息室走去,嘴角噙着淺淡的笑意。
休息室內,池遂心擡眸看向門口,面色寡淡。
“曾先生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嗎?走了好久。”無憂狀似随意地開口。
曾旭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實在抱歉,我這個人不太愛喝茶,找茶葉找了很久,幸好找到了。”說着,他将托盤裏的兩杯茶各自放到兩個人面前,順帶着給了小孩兒一杯熱牛奶。
方佳容此刻神經緊張,壓根沒心思去喝什麽牛奶。
“剛剛是發生了什麽嗎?我聽到了奇怪的響動。”池遂心看都沒看那杯茶,視線落在曾旭文身上,眸光幽深。
曾旭文頓了一下,皺眉道:“沒有啊,貓也在這裏,怎麽可能有什麽奇怪的響動呢?不會是進賊了吧?這裏可沒什麽好偷的。不行,我得在教堂內部看一圈,幾位稍候,慢慢喝茶,等我回來帶兩位去容容父母先前住的房間看看。”說罷,他面色不虞地轉身離開。
“無憂,帶她走吧。”池遂心端起面前的茶杯,淡淡地開口,“別讓旁人來礙事。”
無憂側眸看了她一眼,低笑了一聲,“好。”話音剛落,身影便直接消失了。
池遂心輕輕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移到一旁,而後松了手。
茶杯砸碎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格外清晰,緊接着是急促的腳步聲。曾旭文快步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無憂倒在桌上,而另外兩個加一只貓已經消失不見了。
曾旭文眸光一沉,擰着眉頭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是被辦事處給盯上了,那女人是個異能者,見勢不對就把人帶走了。這麽想着,曾旭文又看向池遂心,還好,就算暴露,也不算毫無收獲,只差這一個了。
事不宜遲,曾旭文拽住池遂心的胳膊,将人往暗處拖去。
而休息室,池遂心仍好整以暇地坐在座位上,微微眯了眯眸子,通過剛剛曾旭文拽走的傀感知現狀。與此同時,正被曾旭文拖在地上的傀猛地睜開了眼睛,瞳仁全黑。
曾旭文将傀拖到了一間暗室,放在一個醫用床上,又動作麻利地将一些人體零件放到醫用床的下層隔斷裏,打開一道暗門,将病床推了進去,身影也完全一同沒入了黑暗。
池遂心用指尖輕輕敲擊桌面,眸中若有所思。
下一秒,無憂在她身側出現,直接開口問道:“怎麽樣了?”
“有暗道。”池遂心說,“這座教堂有地下設施。确定位置。他在分屍,嗯……不對,是在有目的地取下身體零件,那藥是致人昏迷的,不是殺人的。”
無憂皺起眉,“什麽零件?”
“唔,他動作有點慢,活體摘除心髒,開顱取出大腦,砍下四肢,剝下背部的皮,剩餘的部分扔進垃圾桶。”池遂心語速放緩,每說半句都要停頓片刻,仿佛是在等待曾旭文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無憂聞言若有所思,半晌,道:“好似特別做了有迷惑性的多餘步驟,真謹慎。我有幾個嫌疑人選,還需要進一步縮小範圍。”
池遂心擡眸,朝無憂伸出手,掌心一朵紫黑色的薔薇緩緩盛放,接着道:“薔薇學會,他把一朵這樣的花放在了心髒上。”
“薔薇學會?聽起來像是一個組織。”無憂顯然也不知道這是什麽。
池遂心略一颔首,攏指将手中的薔薇碾碎,“或許辦事處的人會知道。”
“嗯,明天問問吧。”無憂應道。
池遂心站起身,“先回去吧,不能過分打草驚蛇,若是他們把老巢一起搬走就不好了。事情需要盡快,傀的身體部件很快就會露出破綻。”
無憂沒說話,伸手攬了池遂心的腰,将人帶離,下一秒,兩人已經出現在了酒店的房間裏。
“接着睡會兒吧,好好休息。”無憂開口道,說着揚了揚嘴角,“祝你一夜無夢。”
池遂心略顯疲憊地應了一聲,躺在了床上。對她來說,做夢是挺累人的,精神消耗太大,而且每次都是零碎的片段,還不連續,不按時間順序,跨度又大,其中的信息并不足以讓她回想起全部。以前,似乎發生了很多事情。
無憂看着進入睡眠狀态的池遂心眉眼柔和了幾分,池止非,晚安。
窗外,剛停了沒一會兒的雨又開始下個不停,秋雨連綿,帶起蕭瑟的冷風,似乎要将一切生機斷絕。
教堂的地下,一群穿着黑色神父袍的人表情肅穆,齊聲念道:“薔薇學會,沐浴我主光輝,謹遵神谕,迎接全新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