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為錢而鬧
杜方寧臉上漾起一絲笑容:“爹,把東西給我,你去上我奶那兒坐坐吧。”
何氏雙眼一眯,銳利的目光警惕的打量着杜朝南背上的包袱。方寧暗自冷笑,她知道對方是什麽意思,不等何氏開口,方寧就把包袱皮解開,敞開了讓何氏看個夠。
“去縣裏不比到鎮上,我們光坐牛車就花了不少錢,人家車把式按位子收錢,我們那麽多筐一下子就收了十幾文,我和爹悔得腸子都青了,想着幹脆下來不坐了,誰知那車把式比禿尾巴狗還橫,說是上了車就不準下。……我們到了縣城又碰到地保收擺攤費,不給不行,賣的錢除了買些碎布全折騰光了。奶,你實在心有不甘就把這些拿去吧。”
方寧說完把東西往何氏面前一推,袖着手站在旁邊。這時方氏和兩個女兒聽到聲音早圍了上來。方氏一輩子沒出過清陽鎮,對縣裏的情況自然不了解。聽女兒說得這麽艱難,心裏酸悵不已。何氏淡淡地瞥了一眼這些亂七八糟的碎布,顯然興趣不大。她那雙銳利的雙眸子瞟向杜朝南,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道:“朝南,你把事情的經過再說一遍?你那些筐子籃子到底賣了多少錢?”
杜朝南有些支吾,他沒有方寧那麽高的說慌水平,可他再老實也知道不能全說實話,一則辛苦賺的錢全得交出,二則方寧又要挨打挨罵了。可是,讓他違逆母親的話,他又完全做不到。一時間,杜朝南是左右為難。
何氏在算計旁人方面一向十分精刮,她一看兒子的神色,便知道方寧沒說實話。她嘴裏冷哼一聲,陰着一張棺材臉,一聲不響的盯着杜朝南看,想用沉默來逼對方說出實話。果然,杜朝南愈發局促不安。
半晌,她嘴裏發出冷笑:“編,你給編呀。”方氏動了動唇剛開口,就被何氏被狠瞪回去。
方寧想趁着這個機會溜回屋裏,哪知何氏的眼神比老鷹還尖,她厲聲問:“你幹啥子去?進屋藏錢是吧?”
方寧只好頓住,她就不信何氏還能搜她的身。但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卻讓方寧對何氏對古代婦人的看法來了一個大刷新。
三人僵持了一會兒,何氏靈活的改變了策略。
“把錢拿出來!”何氏這回是直奔主題,根本不再拐彎抹角。
方氏撲過去護着方寧,紅着眼圈向婆婆求情:“娘,你沒去過城裏,不知道那裏的人有多壞,咱們鄉下人到了那兒,淨是被欺負的份兒……”
何氏一百個不信,她冷諷熱嘲道:“你那好閨女整日像帶刀的耗子似的,那麽橫,咋會被人欺負?哄誰呢?”
方氏小聲争辯:“娘,她再厲害還是個小孩子啊。”
方寧不鹹不淡的答道:“奶,你真說對了。我其實就是個窩裏橫的主。到了外面,我連呼氣都小心着哪。”
“錢哪?”何氏可不會被她帶偏,始終堅持着自己的最高目标不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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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方寧也不跟她羅嗦,斬釘截鐵地答道:“要錢沒有,要命兩條。”你自己看着辦。
“娘,方寧,這……”杜朝南偷偷跟方寧使眼色,他的本意是拿出一部分錢給何氏算了,否則她一定會鬧個沒完。不過,方寧可不這麽想。他們已經分家了,他們辛苦賺的錢憑什麽白給別人?這個口子一旦開了,他們一家以後就永無寧日。拿錢換清淨,那是不可能的。看看那些歷史上喜歡割地賠款換和平的國家有幾個得了好,你越賠人家越向你要。
“我告訴你,你馬上就十一了,臉面還是得要的,別逼我動真格的搜你的身!”杜方寧一臉驚訝的看着何氏,對方再一次刷新了她對下限的認知。
何氏說着就要假裝動手去抓方寧,方寧噔噔往後退幾步,她的小胸脯劇烈起伏着,心中的怒火像劇烈的岩漿一樣正在翻騰着,随時準備爆發。
何氏見她哪此倔強,心中的耐心也磨沒了。她招呼正在看熱鬧的大二兒媳婦和二兒媳婦:“你們都過來把這個死妮子給我按住,好好搜搜!”她這話說了,衆人俱是瞠目結舌。
方氏又痛又怒,夏寧氣得雙眼冒火,秋寧一副不知所摸的着急模樣。杜朝南也驚呆了。
杜方寧心中的火山徹底噴發了。
她揚着臉冷笑道:“搜身是吧,我讓你們搜!”說着,她略一彎腰,利落的脫掉自己的鞋子對着何氏面門一扔:“搜吧,從腳開始搜。”
接着再脫掉一只鞋朝孫氏臉上一擲:“你也搜吧。”
“這個賤妮子,我看是你皮癢了。”方寧觑着空跑進屋裏,抄起床底下的一只便桶咣當一聲往何氏孫氏王氏腳下扔去:“搜吧搜吧,我讓你們搜。”
說完,她又招呼兩個姐姐:“把箱子打開,讓她們搜。”夏寧氣呼呼地進屋,把自己的幾只木箱拖出來,一只只的推到何氏面前。
“娘,孩子都這麽大了,鬧成這樣人家會說嘴的。”杜朝南急得滿頭大汗,嗫嚅着勸何氏。
“愛咋說咋說,我怕誰?你們這群喪了天良的王八羔子,早晚會遭報應的。”何氏撲通往地上一坐,大聲嚎開了。
“娘,你別這樣。”杜朝南吓得不知所措,使勁去拉。
何氏死活不起身,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數落着杜朝南的不孝:“你這個不孝子,我生你還不如養條狗哇,分家時說的好好的,你做工的錢都給我和你爹,只過了幾天,你就翻臉不認……”
方寧在屋裏大聲辯道:“我爹是這麽說過,可是他如今又沒外出做工,他在家裏上哪兒給你錢,難不成你讓我爹割肉賣錢給你?你不止我爹一個兒子,你咋不問我大伯二伯去要?”
何氏繼續破口大罵,越罵越不堪入耳:“壞了心腸的犢子,怪不得你們生不出兒子來,幾輩子喪盡天良的,活該當焦尾巴狗(農村對無後的一種蔑稱)!”
杜朝南和方氏聞聽此話,身體俱是一顫,臉色刷地變得灰白,兩個人呆呆地站在庭院中,無淚無聲,像是木頭人一樣。
夏寧在屋裏氣得渾身顫抖,秋寧低聲抽泣。這種專戳人心口的狠話只有仇人才會當着人面說出來。可是她們的親奶奶偏偏就這麽說了。
方寧也氣懵了,不管不顧的大聲接道:“我家是焦尾巴狗,可你別忘了,你就是生這狗的娘,這話傳出去咱們老杜家都跟狗脫不了幹系,那些有兒子的都是有尾巴的狗!”
“方寧,你咋說話的?你說誰是狗?”孫氏和王氏跳着腳大聲質問。
方寧把門推開一條縫,大聲回擊:“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有本事你去找說話人啊。”
孫氏指着方寧尖聲怒罵:“就你們這樣,小心将來沒人要。”
方寧聲音不高不低反唇相譏:“沒人要也不怕,到時候拿點錢給媒婆,讓她把我們的大鍋拍臉縮一半說成大餅臉,把三角眼的角給磨了說成圓的,有人來相看時再找自己姐妹頂替。被發現了,我爹就補給對方三鬥麥子。”據說當年孫氏就是這麽幹的。新婚之夜,方寧大伯氣得直喊上當。何氏也鬧個沒玩,後來老孫家不得不賠了五鬥麥子才算完事。
“我撕你的嘴!”孫氏簡直氣瘋了。
方寧一臉無辜地說道:“你撕我作啥?我聽旁人說的,就在咱家院子裏聽的。”孫氏的一雙三角眼閃着毒蛇一樣的光芒,幽幽地看着王氏,王氏不禁有些心虛,咳嗽一聲吶吶地說道:“大嫂,這死妮子是該打。你別聽她胡說。”
這妯娌倆的問題還沒解決就聽院子裏傳來一聲怒吼:“我看你們誰敢打我閨女!我和你們拼了——”方氏像一頭發怒的老虎似的,以無人可擋之勢朝孫氏猛撲過來。
“啊——”姐妹三人一起驚呼起來。方寧瞠目結舌的看着這一幕。這是她那一向軟弱溫柔的娘嗎?她也被穿了?
孫氏怔怔地看着性情突然大變的方氏,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方氏已經撲了上來,沖着她就一頓噼裏啪啦的胖揍,孫氏急忙還手,妯娌兩人激烈的扭打在一起。
方寧姐妹三人趕緊出來,杜朝南也慌忙去拉兩人,可能是方氏積蓄憋屈得太久,這一爆發便非同小可,任誰也拉不住。何氏見拉扯不住,便在旁連哭天搶地,王氏假裝拉了一把,之後便退得遠遠的看熱鬧。
方寧觀察了一會兒兩人的戰況,她認為自家娘親應該屬于占勝方,所以她用目光無聲的建議她樣誰也往前湊,讓方氏淋漓盡致的發洩一回。
她的心裏卻轟隆隆的響着一句話:那些被侮辱被損害的人們,從此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