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循循善誘

“回來再給,催命哪,幾百年沒見過錢咋地!”何氏狠狠地白了一眼這個不開眼的孫女。

“方寧。”杜朝南以目示意她別要了,他覺得又不是什麽大錢,偶爾孝敬孝敬二老也不是不可以。

杜方寧也有一剎那的猶豫,可她很快又堅定起來,這的确花不了多少錢,可是他們家不能慣何氏這毛病。秋後他們還要蓋房子,何氏和老杜頭不想往外吐一文錢,還時不時的壓榨他們。他們掙錢多難,她爹沒日夜的編東西,手上全是裂口,她娘和兩個姐姐白天幹活晚上還要做繡活,她為了多賣幾個錢,頂着烈日吆喝得嗓子都啞了。憑什麽要拿他們的血汗錢去給別人壯面子!

“奶,咱家要是沒錢買肉就別買呗,我小叔的同學不會介意的。你不信我這就去問他。”到時看丢誰的臉!方寧作勢起身就要往裏走,何氏陰着臉伸手攔着不讓她進。

“都瞎吵吵什麽?”這回出聲阻止的不是何氏,而是聞聲趕來的杜朝棟,他在同學中最愛面子,哪能讓自家侄女當面嚷着沒錢買肉。他氣得滿臉通紅,冷冷的斜瞥着方寧。方寧對天翻了個白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賴皮樣兒。

何氏一看小兒子生氣了,臉上立即轉換上了慈祥親切的笑容:“棟兒,你別跟這個野丫頭一般見識。娘這就去買。”何氏也不指使杜朝南了,自己進屋拿了錢買酒肉去了。

“哼。”杜朝棟扭過臉來不屑的冷哼一聲,杜朝南一臉尴尬:“朝棟,這……”他想解釋又無從說起。

“瞧你們那小家子氣樣兒,沒事別出來瞎晃悠,省得丢我的臉!”杜朝棟甩下這句話轉身走了。杜朝南臉色青白交錯,心中涼意森森。杜朝南比杜朝棟大很多,再加上他又沒兒子,所以對杜朝棟有着兄長和父親的雙重疼愛。家裏要供杜朝棟念書,兩個哥哥表面不敢說什麽,背地裏沒少議論,每回杜朝南都拿話勸他們。但如今這個他一直引以為豪的弟弟卻嫌他們一家小家子氣,嫌他們丢人!他怎能不感到心寒?

“爹,你別難過,你不還有我們嗎?”方寧趕緊勸父親,方氏等人也出聲相勸。

方氏看了看丈夫,忍了忍,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他爹,老四這回着實讓人寒心。咱們節衣縮食的供他念書,就換回這個結果?咱一家咋就丢他的臉了。”

杜朝南深深地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杜方寧在旁邊看着爹娘的互動,最近方氏已經有所起色,如果能把父親拉到自己這條戰線上,他們家的日子就好過多了。鬥何氏這種經驗豐富臉皮厚的極品,絕不能靠她一人戰鬥!

“爹,你平常聽過戲沒?”

杜朝南怔了一下,心不在焉的點頭道:“小時候聽過。”

方寧搬了個小凳子在父親面前坐下,侃侃而談道:“我最愛聽戲了,我覺得戲裏有很多道理。有一回我聽到戲文上說,父母對子女不能縱容溺愛,不然就是害了他們。”

杜朝南點頭:“是這道理。”方寧要說的可不是這些老生常談。她準備先抛塊磚頭,再引塊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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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縱深問道:“爹,書上說,人非聖賢誰能無過,這話對吧?”

“書上說的當然對了。”杜朝南勉強笑了笑,毫不遲疑的答道。

“那當父母的也不是聖賢,他們有時也會犯錯,對吧?”

方氏把針貼着額頭抿了抿,搶先接道:“當父母的當然會犯錯。”

杜方寧笑吟吟地看着父親,用清晰平靜的語調抛出自己的結論:“爹,那你說子女要是知道自己的爹娘在犯錯,是裝作看不見呢?還是指出來不幫着他犯錯好?”

“這……”杜朝南臉上閃過一陣驚詫。一時不知接什麽話好。

這時,方寧又換上了一副沉重的語調:“爹,今天我走在村子裏,有很多人都在議論我爺奶,唉……你說我奶他們以前也不是這樣,怎麽就變成如今這樣了呢?還有人說,都是因你和我娘太孝順了,什麽都聽我爺奶的,把他們慣成了那副脾氣。”這話說得杜朝南心中又是一動,他臉上流露出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難道說太孝順也是錯?

“……爹,你以後不能再跟以前那樣了,我奶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她一個婦道人家,生平沒出過村子難免見識有限,我爺又不管事,她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和我大伯二伯他們就得提醒着。否則,咱們一家人容易生嫌隙不說,外人也總議論我奶,我們這些做晚輩的聽着也難受。”

“……你這麽做都是為了我奶好,你也別怕別人說你什麽,為了我奶的名聲,為了糾正她的錯誤,咱們什麽也不怕。你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人家說書的說了,‘君辱臣死,’同樣的道理,父母受辱,兒女也會生不如死。為了父母,死都不怕,還怕壞掉名聲嗎?我奶她可能一時半會不承情,她只要是個明白人(她不承情就不是明白人),将來總會慢慢明白的。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難道就有害父母的兒女嗎?”這個何氏,應該說天下的父母都這樣,他們喜歡打着為孩子好的旗號大加幹涉兒女的事情?為什麽她不能反過來運用呢?這麽做的确是為了何氏好。

方寧的小嘴一張一合,吧嗒吧嗒的說個不停,她深入淺出、循循善誘的給杜南講了這麽一通道理。夏寧和秋寧不由得停住了手中的活計,睜大眼睛認真聆聽妹妹的演說,心裏不禁有些疑惑,這是哪場戲唱的,她們怎麽就想不起來呢?

不多一會兒,何氏就挎着籃子回來了。

她一進院就開始指派衆人幹活:“金寧娘,學成娘,你們倆一個擇菜一個洗肉,圓寧和冬寧出來燒火。”

又過了一會兒,何氏的大嗓門又響起來:“人哪?都磨蹭啥!”這時傳來了圓寧不甘不願的聲音:“娘,這麽熱的天怎麽燒啊?我怕熱。”夏寧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就她嬌貴,誰不怕熱啊。以前還不都是方寧燒火。”

說起燒火,這簡直是杜方寧的噩夢,大熱天,竈房又小又悶,兩個大火爐烘烤着,每回燒火,她身上的汗水就不停過。每當這時,她都邊燒火邊做心理建設:就當蒸桑拿了,出汗排毒。如今她家的廚房四面通風,再加上又有幾個姐姐愛護着,她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生活中水深火熱之中了。

竈房那邊一陣喧嚷。這時,西廂房門外傳來一陣踢踏聲。

“夏寧,秋寧,咱奶讓我來喊你們過去幫忙。”說着,不用人招呼,冬寧就撩起簾子徑直走了進來。

夏寧假裝很忙的樣子,頭也不擡地說道:“我沒空,正做活呢,不就一個客人嗎?你們幾個還忙不過來。”

冬寧臉現不悅,她強忍着想翻白眼的沖動,又耐着性子問秋寧:“秋寧你去呗。咱奶還請不動你們了?”

秋寧正在遲疑,夏寧就拿胳膊捅了捅她,不讓她去。秋寧低頭說道:“我也忙着呢。”

冬寧的耐性全失,不耐煩地出了口氣,轉頭又看向方寧,方寧不等她開口,主動說道:“我去行啊,咱奶給我肉吃不,給半碗我就去。”她敢打賭,何氏連一塊肉都不舍得給她。

“哧。”冬寧又氣又樂。一張扁嘴險些沒撇到耳後根去。她用一副居高臨下的鄙夷口吻說道:“方寧,你咋越來越貪吃了?”

方寧也學着她的樣子接道:“還不是跟你學的,你真讓我燒火,我就趁咱奶不注意偷肉吃。把嘴燙起泡我也要吃。”這些都是冬寧幹過的勾當。方寧一開口就直揭她的傷疤。

“撲哧。”夏寧不厚道的捂嘴笑了。

“你,你簡直是皮癢!”冬寧氣得兩眼冒紅光。

方氏聽到動靜,忙過來勸阻:“你們小姐妹開玩笑也得講個度,方寧你再說我真揍你,冬寧你快回去吧,一會兒我忙完去幫着你們。”冬寧氣呼呼的走了。

竈房那邊又傳來了何氏的罵聲:“都滾去吧,燒個火你推我我推你,你們都當自個是誰?一個個小姐身子丫頭命……”

上房那邊一陣雞飛狗跳不消說,三房這裏各忙各的。誰也沒往前湊。

院子裏傳來了濃烈的油香和肉香。方氏自言自語道:“馬上就是中秋了,到時讓爹也割二兩肉去。”方寧笑笑,心中不由得一陣感慨。

“咱們明後天又可以去縣城了。”杜朝南的精神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爹,我還跟你去。”杜朝南這次一點都沒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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