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見證

杜朝南心裏雖然不贊同方寧這麽做,但也不能真看着她一個小女孩去請人,他默然半晌,無奈的嘆道:“好吧,我去叫人。”

這回王裏正沒有提前得到信兒,所以被他們父女堵個正着,王裏正是個面上的人,一見躲不掉,便笑呵呵地說道:“朝南,你聽我一句,一家子骨肉也別計較那麽多。差不離就行了。別整東整西的讓人寒了心。”

方寧在旁邊答道:“裏正伯伯,今兒就是立個字據,将那日分家的事用白紙黑字給寫下來就行。”

王裏正怔了一下,一臉不以為然:“我說朝南,有這有必要嗎?你家又不是多大的産業……”

杜朝南面色微紅,尴尬的幹笑一聲。

方寧不由得有些憋氣,提高嗓門說道:“裏正伯伯,我家覺得有必要就是有必要。您只是去做個見證而已。”她請對方來是做見證,而不是讓他來判斷有無必要。

“好好,走吧。”王裏正見對方堅持,他只好什麽話也不說了。

杜朝南領着裏正先往家去,方寧又自告奮勇去請三爺爺。三爺爺一聽說來意,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不去。”

“三爺爺,一事不煩二主,您老上次去了,總不能這次換人吧。我知道我奶上次的話惹你不痛快了,你老額頭上能跑馬,肚裏能搖船,就別跟我奶一個婦道人家一般見識……”

三奶奶在旁邊哧的一聲笑了,她一邊納鞋底一邊說道:“老頭子,咱孫女眼巴巴的來找你了,你就去一趟吧。”

方寧笑嘻嘻的晃着三奶奶的胳膊說道:“還是三奶奶好,體諒我們家的難處。”

三爺爺假怒道:“我就不體諒你們家了?”

“不是不是,都體諒。”

在方寧的軟磨硬泡之下,三爺爺終于無奈答應再去做個見證。

何氏和老杜頭一看裏正和杜三爺都來了,不禁一愣。何氏很快就上前熱情的招待裏正。裏正很快就說明了來意:“上回分家,我有事出門了。這次朝南又去找說要做個見證。”

何氏一聽,長臉一拉,尖着嗓子沖着杜朝南嚷道:“老三,你又受了誰了的撺掇來氣我們老兩口?上次不是分得好好的咋又重提一回?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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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朝南吶吶地答道:“娘,就是讓他們見證而已……”

何氏竄到杜朝南面前,掂着腳手指幾乎要戳到他臉上去:“你這個黑心爛肝的,我生你還不如養條狗,你還要立字據,你這是防着我和你爹啊,哎喲,我的命咋這麽苦啊……”

王裏正皺了皺眉頭:“杜大娘,你看這……”他原以為杜家已經分過一次,不會再鬧了。沒想到還是樣子。

何氏繼續破口大罵。王清舉和方寧站在門口,王清舉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因為之前何氏待他十分和氣。他一時半會無法将這個瘋子一樣的婆子和那個和藹和氣的老人聯系在一起。

方寧大聲接道:“奶,不是我們防着你,而是你……你不該搜我們的身,不該分了家整天找我爹要錢。我都問王公子了,他說《孝經》上都沒有這樣的事例。”

“你說啥?”何氏的哭鬧聲戛然而止,刀子一樣的目光準确無誤的射向方寧所在的位置。她正要出口的罵聲沖鋒到半途卻偃旗息鼓的咽了回去,她熟練的換上一副和氣面孔:“小王公子,你咋過來了?”

這時,杜朝棟黑着臉匆匆趕過來了,他一直領着王清舉在樹林裏轉悠,沒想到方寧趁着他上茅廁的機會,又把王清舉給拽了過來觀看他們一家的醜事。

裏正也聽說了這位小王公子的事情,他矜持而又不失熱情的沖他點頭微笑。何氏賠着笑臉對王清舉說道:“小王公子,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和朝棟回房讀書吧,俺們家有點小事要商量。”

杜朝棟看向王清舉,眼中的含義不言而喻。王清舉一想也覺得自己确實沒有立場管別人的家務事,他讪讪地一笑,就要離開。

方寧可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她脆聲說道:“王公子,我聽說書的說過:讀書人就應該國事、家事、天下事都要關心。你們将來是要做官的,做官的難道會不管百姓的事嗎?”

“這……”王清舉覺得這話十分入耳,又很有道理。他不由得多看了這個黃毛丫頭一眼。

杜朝棟沒好氣的說道:“等做了官再管吧,清舉咱們走。免得讓這些雞毛蒜皮污了你的耳朵。”

方寧擡起頭大聲說道:“小叔,你說這些會污了你的耳朵,你用我家錢的時候咋就不嫌污了你的手?你要真清高,你就別吃飯穿衣,你直接喝露水吃仙丹登仙去呀。王公子,你連一家都管不了,将來怎麽管千萬家百姓?”王清舉的腳步果然停了下來。

杜朝棟氣得滿臉通紅,何氏見自己最疼愛的幺兒被方寧當面下臉,氣得五髒冒火,舉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開打。她的巴掌還沒大,方寧像殺豬一樣的大叫起來:“我奶又要打人了——”

方氏和夏寧等人聞聲也跑了過來。王清舉連忙去勸何氏,現場亂成一團。

王清起一臉失望的看着杜朝棟,搖搖頭說道:“杜賢弟,你不是說你們家和睦融洽,父母雖不識字但卻明理大度,堪為鄉民表率嗎?”

方寧一邊在人群中亂跑一邊為何氏“辯解”:“小叔說得沒錯,我奶就是表率,她做什麽都是頭一份。她頭一個讓孫子孫女分開吃飯,她頭一個把大孫女賣了蓋房子,頭一個整天罵自己兒子兒媳絕戶頭,頭一個搜孫女和兒子的身,頭一個……”方寧每說一句,何氏和杜朝棟等人的臉就黑一層,直到黑得無以複加。王清舉想笑又不能笑,只好硬硬憋住。何氏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方寧的嘴給縫上。

“都別鬧了!你們說到底要怎麽樣?”杜朝棟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的,他只想讓這個鬧劇快點結束。

方寧早就等着這個機會,躲在父母身邊高聲說道:“你給我們立個字據,寫上河窪的六畝地全歸我們家,以後不能用任何借口收回來。你再寫上,分家後,我家除了該孝順我爺奶的份子,別的你們不能再要。”

裏正清清嗓子,慢慢說道:“杜大哥,這個要求不過份。別人家也都這樣。”只不過極少有人用筆墨寫下來罷了。

何氏簡直快氣昏了,但她在沒有占到便宜前是絕不會昏過去的,她暗暗鎮定心神,鄭重地說道:“老三不是說每月要孝敬我嗎?那好,三房一家每月就給我三百文錢。”何氏的話一說出來,衆人無不嘩然。莊戶人家一年收入才多少錢?她竟然敢開口要這麽多?

方寧故伎重演:“奶,你拿刀把我們一家全砍死算了,再用秤稱稱看能值多少錢。”

何氏嘴一張,剛想發瘋撒潑,可一看到王清舉在,又怕落了小兒子的臉面,只得硬生生的憋住了。

杜朝棟只想着讓這場鬧劇快快結束,他進屋取了筆墨,刷刷地寫了起來。

方寧在一旁提醒道:“小叔,別忘了,我奶分家時答應給的一頭小豬,三只母雞,一千文錢。你不寫,我明天就去鎮上找你先生評理。”

“放你娘的——”何氏忍不住想爆粗口。方寧眨眨眼睛,似乎在鼓勵對方繼續大罵。好在何氏還有理智,再一次在關鍵時刻憋了回氣。

杜朝棟理都不理她,耐着火氣一口氣寫完。何氏幾次想阻止,都被杜朝棟用目光制止了。

杜朝棟寫完了以後,裏正簽字,三爺爺也按了手印算是見證人。方寧還特意讓王清舉也簽了名。

出了這等事,王清舉也不想在這兒呆了,和杜朝棟寒暄了一陣便提出告辭。何氏整整衣裳和兒子一起熱情的挽留一番,最後見實在留不住,才十分不舍的送他出村。

王清舉一走,杜朝棟就陰測測地看了方寧一眼,搖搖頭,默不作聲的回屋去了。何氏一臉心疼的跟上去,心呀肝兒的安慰着。

方寧一家熱情的送裏正和三爺爺出去。

三爺爺走到最後,小聲對杜朝南說道:“三侄兒,你有空多說說孩子,咱們老杜家總歸是一體的,不能在外人面前落自家人的臉。”杜朝南喏喏應答。

等他回來教訓女兒時,方寧理直氣壯地辯道:“爹,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我是被誰逼的?若是有辦法,誰願意含血噴人先髒的難道不是自己的嘴?他們知道面子,難道我不知道嗎?”

論辯論,老實木讷的杜朝南哪裏是她的對手,他只好胡亂教訓了幾句便草草完事。

當晚,何氏又大鬧了一場,三房一家人閉門塞耳不理。

第二天一大早,父女倆就起身進城。這次,方寧還額外帶上了兩個姐姐趕制出來的幾個大小不一的書包。

父女倆跟上次一樣,先步行到鎮上,在老地方等牛車。結果還是上次那個車把式,那人也認出了這父女倆,雙方兩看兩相厭。方寧很硬氣的堅持不坐這人的車,又跟杜朝南步行了一裏多地,坐了外村的牛車一起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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