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法消散,他覺得自己的眼壓很高,疼得讓他無法好好睜開眼睛,所以他只能卷縮在床上,側躺着,閉着眼,陷入絕望之中。

衛南敘坐在他床邊,看着他,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裏滿是哀愁,“對不起……”他說,“我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馮袁休強忍着喉嚨地刺痛開口,“你走吧。”

衛南敘靠過來,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我知道我罪不可恕,可是我想陪着你。”

馮袁休用被子蒙住臉,“衛南敘,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但我不是你的發洩工具。”

衛南敘隔着被子捏住他的手,“對不起,但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喜歡你啊……我并不想傷害你。”他伏在他的床沿,懇求,“我沒辦法離開你。”

馮袁休被他這樣膽戰心驚地語氣弄得非常惱火,他掀開被子,用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看着對方,一語不發。

“你為什麽不對我發火?”衛南敘說,他的前發散亂在額前,既蒼白又美麗,他突然露出可憐的表情,“你甚至不願意對我表現你的憤怒。”

“對不起,袁休,我有些語無倫次。”他不斷道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做出這種事?”

馮袁休不想浪費自己的力氣,“誰知道呢,也許昨天夜裏那個才是真實的你,你沒辦法克制自己的暴虐。”

“也許是吧。”衛南敘凝視着馮袁休的臉,“可是袁休,你是不一樣的。”

“別說了。”馮袁休已經懶得去跟對方周旋,“我不想聽。”

“可是袁休……”衛南敘說了一半,就被馮袁休艱難轉身的行為打斷了。

他的雙眼通紅,脖子上還有很深的淤青,“你看到我現在是什麽德行了麽?”

衛南敘抿唇不語。

“所以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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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南敘那楚楚可憐的表情漸漸淡去,然後變冷,“抱歉。”

馮袁休露出一絲冷笑,“你看看你自己。”他瞪着衛南敘,一字一句道,“你覺得你像個正常人嗎?”

衛南敘凝視着馮袁休的臉,他的嘴唇滲出了血,他蜷縮在狹窄的病床上,像個瀕死的動物,他用那雙充血的眼睛看着自己,用殘酷的話語拒絕自己。

所以衛南敘別無選擇,只能離開病房。

衛南敘想,這不是他的預期。計劃中,馮袁休應該心甘情願脫下衣服,擴張自己,懇求他的進入,而不是這樣,鮮血淋漓地被綁在床上,被他施暴。

他覺得自己哪裏出了問題。他一直都有問題,但是他沒想過他會這樣失控。

他對真相并不執着,可是當真相影響到他跟馮袁休的關系時,他不得不去執着。

他在屍體旁被發現,現在案件有兩名受害者,他經常做一個關于女人的夢,那個女人很可能是他的血親,他時常失憶。

他去做過精神測試,他的失憶是真的,并且他沒有被診斷出任何其他精神疾病。

可是他察覺到了自己的失常,當然馮袁休也察覺到了。

“你為什麽露出這種表情?”一雙手攔住了他的去路,她說,“南敘,我不喜歡這樣。”

衛南敘擡起頭來,是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年紀不大,“你認識我?”

小姑娘面無表情地走近他,他們的距離非常近,近到可以看到對方臉上纖長的睫毛,往前一步就能互相抓住對方,“我不喜歡你跟那個人在一起。”小姑娘突然抓着了他的手,并把他冰冷的手貼在在了自己臉上。

她說,“南敘,該醒了。”她一字一句地說。

衛南敘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向後倒了去,他倒在了地上,冰冷的堅硬的地面,他仰面看着午夜天空中的繁星,渾身像是被固定住了似的無法動彈。他想,他必須回去。馮袁休雖然叫他滾,但是他不能把對方一個人丢在醫院裏。所以,他必須回去。

031

馮袁休倒在床上,懇求護士給他一點止疼藥。

小護士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裏的輕蔑顯而易見,“你今天份額夠了,不能再吃了。”

馮袁休想,是了,這就是一般人對他跟衛南敘的感受。可是他依舊無法放棄哀求,“求求你了,護士小姐,我真的很疼。”

護士翻了個白眼,有些不耐煩,“我去問下醫生。”

馮袁休忍着痛,打開手機,看着通訊錄。肖凜在通訊錄的第一個,他想打電話給肖凜。

人在痛苦是不自覺會想要尋求慰藉,所以他想到了肖凜。

可是他不能,肖凜會會刨根問底,他沒辦法解釋自己的這些傷,所以他最後還是放下了手機。

絕望孤獨席卷而來。馮袁休仰面躺着,心想,這一切,包括他成為怪物,包括衛南敘,都是對他的懲罰,是他為殺人犯辯護,害死妻子的懲罰。

“袁休,你只知道自己過得不如意,那我呢?我又何嘗好過?”沈瑜歇斯底裏地砸爛了家裏每一個物件,她滿臉淚水幾近崩潰,“你只管把你的絕望發洩到我身上,那我呢?”

當時的自己到底說了什麽呢?在沈瑜把酒杯砸向牆壁的時候,他到底說了什麽?

哦,是了,他說,“你可以離婚。”

沈瑜哭着,死咬着唇,好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說,“我死也不離。”

沈瑜年輕時像趙敏,有人跟她說,不能勉強,可是她卻偏要勉強。勉強嫁給一無所有的馮袁休,勉強跟他一起到國外,然後勉強跟他一起受到所有人的責備與唾罵。她說,我不會離婚,我死也是你的妻子,結果這話竟然成真了。

沈瑜的确到死都是他的妻子,即使他懷着別人的孩子。

馮袁休等了很久,終究是沒能把小護士等回來,他忍受着疼痛,在床上翻來覆去,冷汗沾濕了他的衣物。

“哐當”一聲,有人粗暴地撞開了門。馮袁休緩慢回過頭,發現肖凜黑着臉,站在了自己床邊。

馮袁休頓時窘迫不已,尴尬讓他一時說不出話,好半晌,才故作鎮定,“你怎麽來了?”

“馮袁休,你他媽怎麽回事?”肖凜顯得氣急敗壞,“我這醫院有熟人,認出你以後立即就通知我了,你幹嘛不告訴我!你他媽怎麽了馮袁休,你是有病了嗎,被做了這種事也不告訴我!”他一屁股坐在剛才衛南敘做過的陪床椅上,“誰幹的!告訴我!我要讓他牢底坐穿!”

馮袁休慶幸衛南敘的貼心,為他定了單人間,他低下頭,卻只能說句,“算了。”

肖凜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突然暴怒起來,“什麽狗屁算了,哪個狗`娘養的!我`操`他媽!”

馮袁休用嘶啞的聲音說,“是意外。”

“意外個屁!”肖凜站起身,在病房裏來回踱步,“你從美國回來之後就整個人不對勁了。我知道沈瑜死了你難過,我知道你在那邊出了事,可是不都過來了嗎。”他看着并唇膏是的馮袁休,發現馮袁休的臉色慘白,看上去非常糟糕,這才放軟了語氣,“你還活得好好的,也算青年才俊,你幹嘛非得這樣。”

馮袁休沒說話。他想,因為肖凜不知道沈瑜是怎麽死的,也不知道因為他的自負有多少人被殘殺,所以他才會站在他這一邊。

肖凜非常生氣,他覺得他離這個老同學,這個摯友很遠,他什麽都不告訴自己,一個人承受着那些奇怪的情緒,他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我要去調監控,看是誰把你送進來。”

馮袁休急着阻止“肖凜,別。”他随即又說,“就當我求你……最後給我留點兒臉面。”

肖凜的怒氣一時間被澆滅了。他被馮袁休此時此刻的卑微給吓了一跳。他的世界裏,馮袁休雖然少言寡語,但是絕對不甘心向人低頭服軟,可是他卻這樣求他。

肖凜愣了好半晌才又開口,“袁休,你到底怎麽了,你為什麽不能告訴我?”

馮袁休深吸一口氣,“等時候到了我就告訴你。今天就讓我待會兒行嗎,求你了。”他又開口求了他。

肖凜深深看了對方一眼,說,“我去買杯咖啡。”他決定給大家一個臺階下。

032

有人斥責他,他承受辱罵,有人同情他,而所有的同情都變成了羞辱。

所以他放棄了反饋。

所以當他發現沈瑜跟其他男人在他們的屋子裏吸着大麻瘋狂做`愛的時候,他只是為他們關上了門。

他在門外抽了幾根煙,直到沈瑜他們完事。

男人穿戴整齊出門的時候,發現了他的存在,吓得落荒而逃,而沈瑜,則突然走過來扇了他一巴掌。

他想,這可真奇怪,他被出軌的妻子打了。

沈瑜說,“你為什麽什麽都不說!”

他突然想起衛南敘剛才的質問,他說,“你為什麽不對我發火?你甚至不願意對我表現你的憤怒。”

他想,原來他對他們做了同一件事。

輕蔑,無視,羞辱。

沈瑜開始變得越來越暴躁,變得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而他,則一而再再而三的忽略她的痛苦。

是他把沈瑜逼上了絕路。

那個下午,當沈瑜拿着超聲單,面無表情地說“這不是你的孩子”的時候,他應該表達些什麽,至少,他不應該選擇沉默。

他的沉默傷害了沈瑜,成為了壓垮沈瑜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是以何種心情坐在他的身邊,若無其事地解開安全帶的呢?她又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那句話的呢?

“袁休,我沒辦法不愛你,但是,你卻已經不愛我了,是嗎?”

他從中央後視鏡裏看到了沈瑜的臉,素顏的她看上去異常柔弱而憔悴,然後她突然撲過來,把方向盤扭向了隔離欄,車子就這樣撞破隔離欄,直直從山崖墜落。

被戳穿脊柱的他,卻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他的脊椎受損、髒器破裂、陷入昏迷。

他能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談論着是否要通知他異國的家屬拔掉他的呼吸機,他也能聽到有人探讨着他的“殺妻”細節,還有那些紛亂的流言。

因此上天一定是為了懲罰他,才讓他成為幸存者,也一定是為了懲罰他,才讓他不得不用那個惡心的方法延續這毫無價值的生命。

馮袁休躺在床上,從回憶中抽回,恍恍惚惚,看着術後的消炎藥物一點點打進自己的靜脈。然後他艱難地翻了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撥通了衛南敘的電,“你在哪裏?”

“我在街上閑逛。”

“回來接我吧。”

對方頓了一下,“好。”

衛南敘大約在二十分鐘後就出現在了醫院。

他進門,步履輕快,“我能為你做些什麽?”他的眼裏帶着笑意,全然沒了之前的歇斯底裏跟失魂落魄。馮袁休察覺到了他的變化,但是此時此刻,他不想再呆在這兒,也不想深究其他。

所以他說,“帶我走。”

衛南敘愣了一下,“可是你剛做完手術。”

馮袁休指了指不遠處的櫃子,“我的藥,一起帶走。”

衛南敘随即笑起來,“好。”說着就真的走到床邊,抱起來馮袁休。

馮袁休伸手勾住對方的脖子,他沒想過,自己會變得這樣軟弱,“你不問我為什麽要走?”

衛南敘動作輕柔地把他放在輪椅裏,“我只要知道你選擇了我就行了。”

馮袁休沒有繼續這段對話,他把馮袁休推到停車場。

馮袁休說,“你不叫個出租車嗎?”

衛南敘指了指面前的車,“我開車。”

仿佛角色切換了似的,馮袁休看着身邊的衛南敘,“先回我家收拾東西。”

衛南敘點點頭。

馮袁休站得很勉強,他靠在玄關的立櫃上,顯得非常虛弱。衛南敘伸手要抱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我要收拾東西,你幫我儲物櫃裏拿個最大的行李箱出來吧。”他喘了口氣,又說,“我想喝水。”

衛南敘看着對方幹裂的嘴唇,他想起不久之前,正是這個男人,滿足了他迫切的微小的需求,為他倒了一杯水。

他低頭去廚房為對方倒水的間隙,馮袁休已經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也許是因為疼痛,他的額頭沁出了一層薄汗,他微閉着眼,靠在沙發上。

“袁休。”他叫着馮袁休的名字。

馮袁休這才張開眼,漠然地掃了他一眼。

“是溫水。”他把手裏的玻璃杯遞了過去。

對方接過,僅僅是抿了一口,濕潤了一下出血的唇,“不然你也回去收拾東西吧。”

衛南敘蹲下`身,單膝跪在沙發前,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勢,“我行李都帶來了,在車裏。”他露出一絲微笑,“你現在也不方便吧,你需要什麽?我替你收拾好嗎?”

馮袁休微微皺眉,“帶我去主卧。”随即伸出了手,他用虛弱的姿勢,像衛南敘伸出了手。

衛南敘起身,附身,小心翼翼地打橫抱起了他,他靠在自己懷裏,微微顫抖,像是受盡了折磨。

衛南敘想,此時此刻的馮袁休這樣的病态、軟弱、潰不成軍,仿佛要堕入深淵。

他甚至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微微顫動,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衛南敘突然明白了什麽。

傷害馮袁休軀體的人的确是他衛南敘,但擊潰他本身的,卻是他自己。

033

馮袁休仿佛能聞到空氣中性`愛的味道,濕冷異常。

他被安置在床上,他仰頭,看着面前的年輕人,“你出去一下。”

但對方卻紋絲不動。

馮袁休又說,“我有些私事要做。”

對方歪着腦袋,也許是因為年輕的關系,這動作讓他顯得有些天真,“我不能離開。”他說。

他莫名其妙的拒絕讓馮袁休覺得煩亂,馮袁休也察覺到了對方的變化,但是他別無他法。

年輕人走到他身邊,跪下,仰頭望着馮袁休,再一次,以這樣的姿勢,“馮袁休,我們兩個明明認識沒多久,互相也是一無所知,但是我想我愛上了你。”他說着,語氣非常冷淡,內容卻是煽情的。

馮袁休低着頭,毫無反饋。

衛南敘将自己的腦袋靠在馮袁休的膝上,無比順從,“甚至遠超我的妹妹。”

馮袁休皺眉,“你沒有妹妹。”

年輕人仰頭,看着他,“不,我有,一個真正存在的妹妹。”

馮袁休這才好像明白了什麽,“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哪裏了?”

衛南敘說,“我在街上游蕩。”

馮袁休說,“你遇到了什麽人?”

“我妹妹。”他說完就笑了起來,他的神情太奇怪,像是個瘋子。但是馮袁休想,哪怕是瘋子,也是他現在唯一的依靠了。

馮袁休凝視着對方,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那杯水幫我端過來,謝謝。”

衛南敘點點頭,出了房間把那杯水拿來。馮袁休接過喝一口,然後伸出舌頭,舔着幹燥的嘴唇。

然後他放下杯子,仰頭望着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衛南敘,“低頭。”

衛南敘露出似有若無的笑意,卻沒有動。

馮袁休微微皺起眉頭,下一秒,就拉着對方的衣角,讓對方俯下`身來,把唇貼了上去。

一個非常纏綿的吻,他們交換着體液,倒在床上,加深着這個毫無意義的吻。

不知道是因為激烈還是疼痛,馮袁休的身體微微發起了顫,甚至開始掙紮,衛南敘立即察覺到了對方的異常之處,迅速拉開兩人的距離。

對方的嘴唇因為親吻變得紅腫,他瞪大了眼睛,喘着氣,用沙啞的聲音苛責他,“你做了些什麽……”

衛南敘看着面前滿臉驚恐的男人,顯得有些迷茫。

對方那濕漉漉地唇顫抖着,“你殺了他們……你……”

衛南敘靠過來,“你怎麽了?”

“你別過來!”對方不管身體上的疼痛,使出全力一把推開面前的衛南敘。“你恢複了記憶…你殺了那些人…不,很多人……”

衛南敘露出一絲迷惑,“你怎麽了?”他又問了一遍。

馮袁休不自覺往後退,直到床沿,退無可退。

畫面裏,衛南敘依舊是這樣年輕,這樣漂亮,他站在一面等身高的鏡子前面,用指腹摩挲着自己的嘴唇,是紅得似血的唇膏,他将它們塗抹開,溢出唇線然後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霧氣迷離,柔和的暖燈打在了他的臉上,“怎麽樣,你精心打造的浴室,用起來很舒服吧?”

他轉過身,第一個受害者被一個粗重的鐵鏈拴着脖子蹲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下半身立即映入了眼簾。

馮袁休想起屍檢報告裏寫着的關于受害人死前遭受長期虐待的內容。

對方看着衛南敘,表情異常亢奮,“嗚嗚……嗚嗚嗚……”馮袁休這才想起來,這人的舌頭這時候應該已經被割了。

也許是因為衛南敘并沒有理睬他的緣故,他突然的表情逐漸猙獰起來,沒過多久,就徑直沖向了衛南敘,好在因為鎖鏈長度不夠,他被勒住了脖子,整個人“砰”得一聲摔倒在了濕滑的地面上。

“這麽興奮?”衛南敘輕蔑地望着趴在地上的人,擡腳踩在對方臉上。

對方努力仰起頭來,布滿紅血絲的雙眼一動不動看着他,嘴裏還發出些意味不明的音調。

“你這雙眼睛也沒什麽用了吧,剜了吧。”衛南敘微眯着眼,突然笑了起來,“現在就動手。”

對方像是不理解似地看着衛南敘,衛南敘冷笑一聲蹲下`身來,一把揪住對方的頭發,“乖,現在就辦。”

下一秒,男人就伸出手,直直朝着自己的眼眶就戳了過去。支離破碎的哀嚎與痛苦的低吟一時充滿了整個空間。

“吧嗒”一聲,一直眼球滾落在衛南敘的腳邊,衛南敘擡腳,毫不猶豫地将防滑鞋踩了上去,爆裂的眼球順着溫熱的水被沖刷至排水口,一點點地滑進了下水道。

男人捂着被挖空的眼眶,“嗚嗚嗚”得哭了起來。

衛南敘柔聲道,“哭得這麽可憐,那麽下一只留到下次吧。”

馮袁休捂着腦袋,仿佛能聞到那濕漉漉地鮮血的氣味,他惡心得想吐,捂着胸口,幹嘔了幾下,嘔出了一些透明的液體。

他底做了什麽?他為什麽又落得這樣的下場?

馮袁休覺得天旋地轉,身體上的疼痛使他的情況每況愈下,他的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崩壞,一個殺人犯摟住了他的軀體,如此溫暖,“你把他們殺了,你殺了他們……”他喃喃自語,他并不是在對衛南敘說,他只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衛南敘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他們是自殺的。”

馮袁休盯着這張漂亮的臉,“是你讓他們去死……”

“你們把自己砸碎吧。”那些畫面裏,是衛南敘那年輕而清亮的聲音,非常好聽。

潮水般的畫面湧入腦中,兩個被害人像瘋了一樣用鈍器重擊自己的身體,敲斷自己的小腿骨、膝蓋骨,敲碎自己的睾`丸,挖出自己的眼珠。

難以置信,人類怎麽可能忍受着這樣的痛苦?

馮袁休擡頭,他的雙目赤紅,“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衛南敘一手捏住馮袁休的下巴,擡起他的臉,語氣溫和,“你看到了什麽?”

馮袁休并沒有看衛南敘,他只是喃喃自語,“我看到的就是他看到的,我看到的就是他所想的。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他瘋了?”

——休,看看你的臉,你的眼神,你是個冷漠自私的男人,我們兩個本質上并沒與什麽不同。

突如其來的回憶讓馮袁休有瞬間的清明,他一把推開衛南敘的手,“衛南敘,你給我看了什麽?”

衛南敘抱住不顧身體狀況,突然起身的馮袁休,“你先別激動,袁休。”他用柔軟的聲音與溫情的語調說,“你得先告訴我,你到底怎麽了?”

034

馮袁休捂住臉,他覺得自己變得奇怪,失控,“我不該試圖接近你……”

衛南敘看着這個清瘦的男人,他在逐漸分崩離析。

“我為什麽要這樣呢,你跟李艾并沒有什麽不同。”他擡起頭來,已是滿臉淚痕,“如果只有一次,我可以說那是我運氣不好,那麽兩次呢?我為什麽會接二連三陷入這樣的絕境之中?”

衛南敘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我也不懂……”然後男人崩壞了。他一邊哭一邊盡力反抗着抱着自己的衛南敘,“放開我……”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帶着哽咽,“我要血……我要血…”

衛南敘不想傷害他,所以沒有用力氣禁锢。這點憐憫讓馮袁休找到了間隙,他掙脫了衛南敘,一下子站起身來,蹒跚往前走了幾步,接着“咚”得一聲跪在了地上頭部撞到了牆面。

然後他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樣,軟綿綿地癱倒在木質的地板上。這一切發生地過于突然,他的額角磕在了牆角,出了些血。

衛南敘想去扶他,但是對方接下來的的動作卻讓衛南敘吃了一驚。

他趴在地上,扭頭不甘心地看着衛南敘,明明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這樣狼狽,甚至像路邊乞讨的殘障人士一樣,在地上爬行,但眼神卻是如此倔強。

他就這樣一路爬到了那個神秘的衣帽間門前,他用手扒拉着床沿,然後靠着床頭櫃,好不容易支撐着扒拉着按下了密碼鎖。

衣帽間的門開了,但是衛南敘沒辦法上前。他想,馮袁休這樣倔強而帶有悲劇色彩,自己哪怕再上前一步,就是對他的亵渎。

故而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沉迷于此時此刻馮袁休的凄絕,甚至産生了極其恐怖的死亡本能。

他就這樣看着馮袁休以最卑微地姿勢去開了那個保險櫃的門,從裏面抓起一包冷藏的血袋,用整齊而細白的牙,動物般地将包裝撕咬開,貪婪地吮`吸了起來。

他蒼白幹裂的唇被冰冷的血沾染,看上去妖冶得仿佛厲鬼。

衛南敘一步步走過去,他想過馮袁休可能有收藏癖,或者有些什麽不良嗜好,哪怕吸毒,哪怕殺人,他都想過,可是飲血,他從未有過這樣的幻想。

衛南敘在馮袁休面前蹲下,凝視着對方,“你有卟啉病?”随即又把對方周身掃了一遍, “不。”衛南敘自言自語道,“你看上去不像有卟啉病,在醫院的檢查報告裏也并未顯示你有這方面問題。”

馮袁休并沒有理睬對方,只是一臉厭惡地表情在大口大口喝血,也許是喝得太急的緣故,他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又因為咳得過于猛烈,下一秒,他就“哇”得一口将剛才喝下去的那些血又吐了出來。

淺色的木質地板上沾染了血跡,馮袁休愣了幾秒,然後突然崩潰大哭,一邊哭一邊死命用拳頭重擊地面。

衛南敘在他砸第三拳的時候扣住了對方的手,“馮袁休,你到底怎麽了?”

馮袁休那雙滿是紅血絲地眼睛惡狠狠地瞪着衛南敘,“放開我。”他的聲音嘶啞,像是被拉壞了的小提琴,支離破碎。

“我不放。”衛南敘說,“除非你告訴我原因。”

馮袁休咬着牙,這麽用力,唇上滲出地血液跟冷藏的血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奇怪的光澤。

“我要喝血,放開我。”他說。

衛南敘只是盯着對方的嘴唇,一動不動。

“我可能會死。”他說,“如果不喝血的話。”

衛南敘這才放開了他的手。

衛南敘拿來了玻璃杯,他為馮袁休倒滿冷櫃中的血漿,插上吸管,遞給了對方。他也拿來了濕巾,在對方喝血的時候,他仔仔細細地擦拭着對方的臉頰、脖頸還有手指。

他們在狹小的衣帽間裏席地而坐,馮袁休趴着喝血,這次,他喝得很慢,他的表情非常痛苦,當然,血液并不是什麽好喝的東西,他一邊喝着,一邊露出自我厭棄的表情,就像之前衛南敘見過許多次的那種。

自殘的行為讓馮袁休的身上留下了新傷,他像個小孩,賭氣似地保持着沉默。喝完血,他把玻璃杯遞回給衛南敘,然後就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他閉着眼,清淺得呼吸着,仿佛一個被弄壞了的娃娃随手丢在了這裏。

衛南敘貼近這樣的馮袁休,對方身上有血的腥味,“我想我知道原因了。”他撫摸着馮袁休的碎發,“因為我們是同類。”

衛南敘用手帕擦去對方唇上的血漬,然後低頭附身,親吻對方眼角的淚水,“因此我們才會互相吸引。”他附身,湊近對方,緊貼着對方的臉,摩挲着,用非常不自然的姿勢,就在面對面在對方面前躺了下來,摟住了對方。

“袁休,昨天晚上我恢複了記憶。”衛南敘緊緊抱住對方,“我本以為一旦恢複記憶就會擺脫這種狀态,可是我沒有。”衛南敘說到這裏,不自覺湊近了懷裏的人,深吸了一口氣,口鼻之間彌漫着消散不去的血腥味,還有馮袁休身上消毒水的味道,“袁休,我想要你。”他說。

馮袁休喝了他人的血,總算恢複了些神志。

他從恐怖中追回自己,他睜開眼,看着雜亂的衣帽間,“那麽你到底是誰?”

衛南敘趕緊松開自己的懷抱,拉開距離,“你好些了?清醒些了?”

馮袁休皺着眉,扶着櫃子試圖起身,衛南敘想幫忙,“別碰我。”剛一伸手就被對方呵了回去。

馮袁休靠在衣櫃上,“你不是我所認識的衛南敘,你讓人不寒而栗。”至少他認識的衛南敘,偶爾會流露出一絲真實,可是那些畫面中的人,只是個單純的殺人犯。

衛南敘靠近對方,“我就是衛南敘。”他斟酌了一下用詞,“也許你說的沒錯,那天夜裏那個才是真實的我,我的确算不上是個好人,但是我對你是真心的…我想我……”他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好幾秒之後,才接上,“也許我愛上了你。”

馮袁休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愛我?你才認識我多久?”

衛南敘不喜歡對方這樣的輕蔑,“那你呢,你才認識我多久?”他的語速不自覺加快了些,“為什麽要我帶你走?”

馮袁休像是被問倒了,他臉上的神色漸漸黯然,“因為我別無選擇。”

衛南敘直勾勾盯着對方的臉,“那麽我也是。”然後他說,“抱歉袁休,我是個殺手。”冷淡地陳述句,“但這并不妨礙我愛你。”

035

這點冷淡使他顯得這樣真實與溫情。

馮袁休發現了衛南敘總是這樣的直接與戲劇化,他的感情是他自身感知之外的,所以他能這樣毫不在意的表達自己的喜惡,甚至表達他對另一個個體的愛欲。

然後他說,“袁休,這裏有什麽值得你留戀?你可以跟我走,天涯海角,哪裏都行。”

馮袁休捏緊拳頭,手心不斷沁出冷汗,如果衛南敘是個普通的年輕人,哪怕這個人醜陋不堪,身染惡習,有不良嗜好,哪怕那兩個人的确是他親手殺的,如果他僅僅是出于自衛的話,他都願意跟他走。就算以後他們會後悔,他們會分開,但是此時此刻,他會跟他走。

但他不是。衛南敘容貌出衆,思維缜密,并且從殺人的行為中獲得了快感,那點快感通過衛南敘的體液鑽進了他的身體,讓他渾身的細胞都為之興奮,使他這個旁觀者真切地感受到了這興奮。

這快感如此真實,如斯恐怖,他的一生中只感受過兩次。

第一次是李艾,第二次就是衛南敘。

馮袁休低頭,“你殺過人。”所以他們毫無區別。

衛南敘歪着腦袋,“你認識我的時候不就知道這件事?為什麽現在才去糾結。”他伸出手,試圖撫摸對方的臉,卻被馮袁休巧妙躲了過去,“你想到了誰?”

馮袁休抿着唇,沒說話。

“你想到了那個叫李艾的人,你把我跟他重疊。”衛南敘一邊自問自答,一邊捏住馮袁休的下巴,粗暴地,冷漠地,擡起他的臉,強迫他與自己對視,“我有我的規則,袁休。”

馮袁休說,“你們又有什麽區別?”

“區別就是我對你的感情。”他認真的說。

馮袁休笑起來,“興許他也對我有感情呢?你看,他把許多‘戰利品’寄給了我,跟蹤我,甚至……”馮袁休講到這裏,突然又覺得自己沒必要說這麽多,“總之,你們本質上并沒有什麽不同。”

衛南敘的表情不太高興,他想了一會兒,“你有什麽能力?通過獲得別人的體液或者血液知道別人的記憶?”

馮袁休露出驚訝的表情。

衛南敘說,“這不難猜,你失去理智的時候給了我許多細節。”

“你好像一點不驚訝我有這種超能力……”馮袁休斟酌着用詞,他在腦子裏思考着如何解釋這一切,“并且我的初衷并不是去窺探別人的內心。”

但是顯然對方并沒有感到什麽異常,他說,“世界上毫無緣由的事太多了。”随即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地表情,“那麽你的能力有什麽特別之處,你能看到的記憶是以何種方式呈現的,閃回畫面?有聲音嗎?”

“不,只是一些朦胧的情感趨向而已,很少會有非常連貫性的清晰的畫面回憶,那種感覺很難描述出來。”馮袁休知道自己毫無勝算,衛南敘的确是個聰明的年輕人,他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就知道。

“但你看我的樣子,像是看到了什麽真實的回憶似的。”

“的确,接觸你的時候,我的腦子裏會出現許多畫面。它們支離破碎,卻無比真實,有時候,我感覺我就是你。”

衛南敘顯得有些好奇,“像是共情?”

“遠比那程度深。”馮袁休仰頭看着衛南敘,他依舊漂亮而純粹,誰能知道這樣的年輕人是如此失常,“像是做了個夢,你有過夢見難過的事而哭醒的經歷嗎?”

“沒有。”衛南敘想,他只有在夢裏覺得暴怒到想殺人的經歷。

馮袁休露出一個虛浮的笑容,“總之,那就像是一個夢,夢裏,主角總是我自己,我代替你站在那裏,代替你做了那些事。大概是因為我們即時交換了體液,而且你的體液異于常人的緣故,所以我才會看到那些畫面。”馮袁休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對方,“不過這些都是我的猜測,我并沒有太多這方面經驗。”

“你的經驗是指?”

“即時交換體液。”

“你是指接吻跟無保護措施做`愛?”衛南敘說到這裏,突然露出了一個非常痞氣的笑容。

因此馮袁休并沒有回答。

“那麽回到剛才的問題,我來告訴你,我跟其他人的區別在哪裏吧。”衛南敘湊近,貼上身上,吻住了他。

“這樣你就能了解我的情感趨向不是嗎?”年輕人說完,就含住了他的舌頭,一個非常纏綿的吻,甚至有點惡心,他們交換着體液,他在接吻的間隙把手伸進了他的衣物裏,玩弄着他的乳`頭。

“所以現在你感覺到了嗎?”

馮袁休喘着氣,迷迷糊糊,微微的低燒使他頭重腳輕,加上剛才歇斯底裏地崩潰,他一時渾身癱軟起來,“你只是…性`欲旺盛,興奮過度…而已……”

“你錯了。”衛南敘捧起他的臉,“我渴望的不是你的身體,而是你身為人的這個個體。”

馮袁休閉上眼,他能聞到空氣中突然出現的奇怪的香味,他能體會到剛才那個吻裏強烈到叫人心顫的渴望,可是這就能證明衛南敘所說的話嗎?

幾年前,他對自己的這個能力并不理解,他只是覺得腦子非常混亂,他花了許多時間才将這些感覺區分開,從中理出了些頭緒。愛戀、憎惡、冷漠、殘酷、興奮、痛苦……這些感覺之間的差別是非常細微,以至于他很難分清,久而久之,他已經懶得去區分。

可是剛才的感覺是他從未體驗過的,奇怪的,讓人微微心頭一緊的感覺。

“跟我離開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衛南敘說,他的聲音這樣溫和而帶有煽動性。

馮袁休凝視着對方,然後他發現對方那清澈漂亮的眼中有且只有他的身影。

036

“噓。”衛南敘突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有人來了。”他說着就把馮袁休護在了身後,将衣帽間的門輕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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