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掩上。
“南敘。”衛南敘的話音剛落,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就突然出現在了房間裏。
“南書?”衛南敘往前一步,拉開移門,“你怎麽來了?”馮袁休越過衛南敘的背脊,循聲望去,一個身材單薄的小女孩站在床邊,瓷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她的眼眶濕潤,像是哭了。
衛南敘牽着馮袁休走出衣帽間,“怎麽哭了?”
小女孩像是充耳不聞,随手用手背抹去了眼淚,用最為冷漠地眼神看着他們,“有人追來了。”
“誰?”衛南敘握緊了他的手。
女孩搖了搖頭,“他的盆友。”他上下掃了眼站在衛南敘身後的馮袁休,“我們快回走吧,帶上他。”
馮袁休靠在後座上,歪着腦袋看着窗外疾馳而過的風景,隧道裏的路燈是溫和的暖色,讓人暈眩。
他想起剛才衛南敘牽着他的手,緊緊不放,拉着他躲進了安全通道裏。肖凜在門的那一邊對着他的公寓大門急切呼喊,“袁休!你在不在裏面!”
當然,回應他的只有一片靜默。
“袁休!袁休!我知道你在裏面,我讓人守着出入的大門,沒見你出來,所以你還在裏面……我知道你還在裏面……”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是絕望,馮袁休不懂對方這絕望從何而來,也不懂肖凜為何這樣急切地尋找自己。
衛南敘因為對方的呼喊而捏緊了他的手,手心裏沁出薄薄地汗水,讓馮袁休也不自覺緊張了起來。
馮袁休擡起頭來,發現衛南敘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那雙漆黑的眼眸凝視着自己,他這樣一動不動,在這樣的昏暗之中,仿佛在确認什麽。
他想起十多年前看過的流行小說裏的一句話:愛是對一種對象的重要價值的确認,這種确認一旦到達一種程度,便稱之為愛。
馮袁休突然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想,是因為寒冷,更是因為他感受到了對方的确認。
那邊的小女孩扯了扯衛南敘的衣角,“好像沒聲音了,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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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三個這才繞到下一層,搭乘貨梯抵達了停車場。
馮袁休不曾感受過這樣的被人需要,也從未感受到這樣的需要他人。
沈瑜需要他,但是沈瑜用決絕的方式離開了他,她的愛是無法擁有便要毀滅,使之歸于虛無。而衛南敘則不同,他願意臣服他,誘騙他,使他絕望、沉淪,他們将共有共存,無論何種狀态,顯然衛南敘喜歡存在與真實。
馮袁休看着衛南敘的背影,密閉的空間內,他突然覺得如此安心。
“你在看什麽?”一個年輕的聲音突然打斷了馮袁休的思緒。
馮袁休這才記起身邊坐着的這個小女孩。
他并沒有與她說過什麽,她驟然闖入,他們三個突然離開,他一路上并沒有去追問什麽。他想,這大概就是衛南敘所謂的“妹妹”了,他聽衛南敘叫他南書,他們的名字很像。
“我在看他開車。”他如實道。
“南書,這是馮袁休。”衛南敘聽到了二人的對話,他心情不錯地介紹了起來,“袁休,這是衛南書,我妹妹,真的妹妹。”
馮袁休察覺到他話裏的一絲笑意,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的确是真的妹妹。”
衛南敘想起初見時的事,“那時候你顯然把我當成瘋子,完全不相信我說的話。”
“你自己不也懷疑過麽?關于你的妹妹。”
衛南敘點點頭,“也是,不過南書來了,我就恢複了。”
馮袁休發現這個“妹妹”就是那些視頻裏的女孩,她的聲音既年輕又冷漠,非常具有辨識度,他不過聽了她說的幾句話,就立即發現了這個事實。
他想問些什麽,關于那些謀殺,關于這個小女孩,但是疑問太多,眼下恐怕不是追問的好時候。馮袁休瞥了眼衛南敘的側臉,不禁想,算了,來日方長,以後總會有機會說清楚的。
他忍不住瞥了眼身邊的小女孩,這個女孩比衛南敘還年輕些,也更漂亮。當然,一個小女孩兒,肯定是比衛南敘更擔得起漂亮這個詞兒的,但是她看上去讷讷地,一語不發坐地在那兒,像個毫無生氣的瓷娃娃,因此并不這麽讨人喜歡。
也許是察覺到了馮袁休的目光,對方突然轉過來,“你好,馮袁休。”她仿佛才接上衛南敘剛才的話似的,“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對南敘的照顧。”
馮袁休點點頭,“也沒怎麽照顧,不,我跟衛南敘應該算是互相照顧。”他試着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他想,自己畢竟是整車唯一的長者,總要做出點樣子來。
可是下一秒,那邊的小女孩就突然靠過來,抱住了他。馮袁休被這個舉動吓了一跳,但想到衛南敘在開車,為了防止驚擾到對方,所以他沒有出聲。
女孩又往他身上蹭了蹭,她身上有年輕女孩特有的香味,這點年輕顯得極具煽動性,無關馮袁休的性癖與愛好,他承認對方作為年輕異性對自己所具有的誘惑性。
所以馮袁休不大喜歡這樣的距離,既不妥當也不安全。他伸出手,想推開對方,但是對方顯然用了些力氣,馮袁休想不動聲色推開對方的行為顯然沒能奏效,不僅如此,女孩還順勢貼了上來,湊到他耳邊,對着他突然唱起了歌。不對,準确的說,像是一段低聲的嚎叫,或者發聲練習?
馮袁休任憑對方抱着,因為情況過于奇怪,他下意識皺起了眉。為什麽衛南敘的妹妹莫名其妙地對自己做起了發聲練習?
似乎是從後視鏡裏察覺到了什麽,那邊的衛南敘突然出聲慢下車速喊道,“等等,南書。”衛南敘的話音剛落,他們就正好出了隧道。
女孩放開他,拉開二人的距離,突然輕聲道,“袁休,開窗跳下去吧。”随即她轉過臉對着一臉焦急的衛南敘又說,“南敘,現在在高架上呢,你好好開車。”
馮袁休驚訝地看着女孩,可是身體卻突然變得困倦起來。他覺得渾身昏昏沉沉,燥熱不安,他想,他覺得熱是因為車內的空氣不流通,他需要打開窗戶透透氣,但是緊緊打開窗戶是不夠的,他應該試着把頭探出窗外,好像還不夠,他應該下車……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體已經爬出車外,重重摔在了地上,劇烈的疼痛襲來,身邊有劇烈的撞擊聲、剎車聲,四周一時陷入了混亂之中。
而那邊的衛南敘卻只能死死地捏着方向盤,“南書!你他媽瘋了嗎!”
小女孩輕輕按下按鈕關上窗戶,靠在後座上,露出一個笑來,“好好開你的車南敘,我們回家了。”
037
馮袁休做了個夢,夢裏,有人不斷貫穿他的身體,把他按倒在床上,将他的軀體扭曲成詭異的姿勢。
他感受到了對方的惡意,對方的體液将他帶到了深淵的最為深處。
他從這樣的噩夢中驚醒,空氣中消毒液的味道刺激着鼻腔,他慢慢睜開了雙眼,也許是眼皮受傷過于腫脹的緣故,他的的視野變得異常模糊而有限。
“袁休……你總算醒了。”肖凜坐在床邊,下巴上滿是青色的胡渣,看上去憔悴異常。
馮袁休望着對方,想說些什麽,或者問些什麽,可是終究沒能說出一句話來。有點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流下,滲進了他的發絲裏,沾濕了枕巾,這眼淚突然而毫無緣由。
肖凜握住了他的手,“袁休,喝點水吧。”他把護理床搖起來,讓馮袁休坐起身,然後把插着吸管的保溫杯遞到了對方唇邊。
馮袁休的确覺得喉嚨口幹澀而疼痛,他輕輕吮`吸了一口杯中的熱水,才說出了第一句話,“謝謝你。”
肖凜看着他,表情複雜,“我接到一通匿名報警電話,說你被人挾持了。”
馮袁休他靠在床上,輕輕閉上眼,“肖凜。”他說,“我很累。”
肖凜捏着他的手,這次他用上了些力氣,“我看了醫院監控視頻,追到了你家。”
馮袁休當然明白這話裏的意思,他既然看到了監控,就知道他并非被挾持。
肖凜感到困惑,他對整件事都感到困惑,他迫切地想知道緣由,“袁休,你到底怎麽了?”他捏緊他受了擦傷的手掌,“那個衛南敘肯定有問題,他對你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他為什麽要帶你走?”然後他緊緊盯着他的臉,小心翼翼問出那句話來,“還有……之前…把你弄成那樣的就是他嗎?”
馮袁休睜開眼,“是我自己跳下車的。”
“不,我是說那次你……我是說,把你給……侵犯你的也是他嗎?”他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那兩個字來。
馮袁休抿着唇,“兩廂情願的事,算不上侵犯。”
“可是你……”肖凜顯得有些急躁,“袁休,我看過你的診療報告,那能是兩廂情願嗎?”
馮袁休在羞恥之外,感受到強烈的疲憊,他不想回答這些,他也無法回答。
那個奇怪的女孩讓他離開衛南敘,他就這樣離開了,還差點被高速公路上過往的車輛給碾死。他就這樣莫名其妙被抛下了。
眼下,他被肖凜所救,在醫院裏。而在這滿是消毒液氣味的房間內,他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從新開始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肖凜不想善罷甘休,他的職業讓他無法忽視這些異常,“那個人絕對有問題,我該再查一次那兩個人的案子。雖然我們隊長有了其他的嫌疑人,但是我覺得他的嫌疑也不小。”
馮袁休察覺到了肖凜話裏的不甘心,然而他不想深究,所以他懇求對方,“肖凜,我很累,讓我一個人待會兒行嗎?”
對方打量着他的臉,糾結了一會兒,“好吧,那等你好些了,我們再好好談談行嗎?”
“好。”馮袁休想盡快結束這段對話。
肖凜似乎也察覺到了馮袁休的抵觸,“你才剛醒,的确需要緩一緩。”他站起身,摸着口袋裏的煙,“我出去抽根煙,你有什麽需要跟我說。”
馮袁休點點頭,閉上了眼。肖凜把床放下,為他蓋好被子,就離開了病房。
馮袁休蜷縮在滿是消毒液氣味的被褥裏,冷汗将他的病服浸濕。
他做出過選擇,但結果不盡如人意,因此他陷入了這樣的尴尬與難堪之中。
他感受到了肖凜的憐憫,那時不時出現的眼神,讓馮袁休無時無刻不被羞恥與痛苦所困。
他想起沈瑜死後那些人對他的指責,因為沈瑜懷着別人的孩子,所以他理所應當地成為了第一嫌疑人。
他的污名已無法洗清,所以他只能選擇逃離。肖凜曾接受了這樣的他,因為多年的情分,也因為他相信他的為人。
然而此時此刻,在見證了他的諸多不堪之後,肖凜還能信任他嗎?
他曾經跟着衛南敘想要離開,肖凜的追逐并沒有阻攔他的腳步。
在某種程度上,他背叛過肖凜,想來這點肖凜自己也非常清楚。
那麽是什麽支撐着肖凜還在照顧這個污穢的他呢?被摯友背叛的不甘?還是追尋真兇的責任?
馮袁休不得而知。
但眼下最為清晰的,他最能切身體會到的只有一點,那就是他非常的痛苦。
他的生活混毫無希望,沒有一絲快樂可言。
他想死。
他從未如此明确而清晰的感受過自己的訴求。
即便是李艾讓他背負罵名成了過街老鼠,即便沈瑜瘋狂而暴戾的死亡,都沒能讓他這樣決斷地想要終結。
可是此時此刻,他是這樣的想去結束這一切。
因為他被不小心抛下了,被衛南敘。
038
“肖先生,他的情況恐怕不容樂觀。”主治醫師轉過身來,露出為難的表情。
肖凜發現馮袁休正在逐漸衰弱,自他蘇醒之日,他的話就一天比一天少。不僅是心理上的,他的身體也在迅速衰敗。
肖凜不懂,當時他看着馮袁休從車上跳下來,好在他反應及時,一個急剎車以車身擋住了原本可能碾壓馮袁休的過往車輛,他以這樣的方式保住了馮袁休,“當時我送他來醫院的時候,并沒有檢查出這些問題啊?”
醫生抿着唇,“您之前說過他之前在國外受過傷吧。”
“的确如此。”
“也許是上次的墜車引起了一些連鎖反應。”醫生看着桌上的檢查報告,“過陣子我會組織一次會診。”
“好,多謝您了。”
肖凜從主治醫師的辦公室出來,就朝着馮袁休地病房走去。
這半個月來,馮袁休身上開始出現奇怪的傷痕。起初,他以為是護理不當,他換了幾個護工,甚至親自看着他們為馮袁休擦洗身體。可是不知為什麽,不僅僅是身上的淤青,馮袁休的器官也開始慢慢衰敗,有一天,他甚至在上廁所的途中摔在了地上,就再也沒能起來。
明明當時帶他入院時,他只是擦傷加上骨折而已,可是沒過幾天,同一個醫生同一家醫院,卻說他出現了脊椎損傷,又過了幾天,他們又說他的髒器出現了問題。每天的例行檢查一下子成為了肖凜最為難熬的時候。馮袁休的身體每況愈下,而這些名醫們則束手無策。
他的摯友從入院時的普通的外傷,一下子變成了一個重症患者。
馮袁休當然明白自己的處境,他躺在醫院裏,因為缺少體液正在漸漸失去那個力量。他想,這次他可能會陷入昏迷,甚至因此一睡不醒。
而這些日子肖凜焦急地看着他的眼神,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可能時日無多。
首先,他的腿部開始漸漸失去知覺,然後,他連吃飯的餐盤都無法拿起,他開始需要別人全天候的看護與照顧。
他想,再過不久,他就會失去說話的能力,眼部的肌肉會不受控制,他将睜不開眼,接着,他将失去聽覺,陷入昏迷,直至衰竭,最後,他就會迎來真正的死亡。
随着時間的推移,肖凜也變得不安起來。
他的眼神裏滿是懷疑與不解,“袁休,到底哪裏出了差錯?”他的眼角因為長時間熬夜而泛着紅,看上去像是痛哭過。
馮袁休靠在床上,呆呆望着窗外,他已經無法下地,雙腿徹底失去了知覺。
“你為什麽一句話不說?”他絮絮叨叨說着,像是在陪伴臨終的長者,“我也不懂,怎麽會搞成這樣。”他低着頭,渾濁的雙眼裏滿是愧疚,“當初要是沒逼你接那個案子就好了……你就不會招惹上那個人。”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雖然案子結了,犯人也抓到了。可我總覺得那兩個人的死跟他有關系,他為什麽會這樣突然銷聲匿跡……還有,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麽?”
他不斷重複着這些內容,但是他顯然還沒能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這些。只是每每說到動情處,他就會握住了馮袁休的手,用哀求地眼神望着他,“袁休,怎麽做你才能好起來呢?”
他只能轉向肖凜,陳述着無法挽回的事實,“肖凜,我大概快死了。”
“你……你在說些什麽呢……”肖凜像是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東西,突然站起身來,“你在房間裏悶得太久了。”他在房間裏來回踱步,焦躁不安,“我出去抽根煙。”然而最後,他還是選擇了逃避。
馮袁休并不責怪他的摯友,所有的選擇都是他自己做的,這本就與他無關。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出于好意。
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轉眼竟然已至年關。肖凜雖然頻繁來陪馮袁休,但說到底也是個有家庭的人,這種時候,他于情于理,都會選擇與自己的家人團聚。
也許是為了讓他不覺得寂寞,肖凜年前替他換了有電視的病房,還給他買了些單機游戲,買了書,留下了平板電腦,所有他能想到的一切娛樂設備,他都為他備上了一份。
而馮袁休卻只能躺在床上,直挺挺呆着。也許別人還沒能察覺到,他的手指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他的上臂還能稍微活動,不過手腕已經徹底無法動彈了。
他窩在被子裏,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身體漸漸失去控制,偶爾,也只是偶爾,他會突然心有不甘起來。他有些憎恨衛南敘,如果不是他,至少現在他能維持着之前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态,而不是這樣,在別人阖家團圓之際,一個人在病房等死。他也憎恨衛南敘的妹妹,因為那個古怪的小女孩不過出現了十多分鐘,就将他的步調全數打亂,讓他跌到了谷底。
明明身體在逐漸失去知覺,但是寒冷的感覺卻并沒有随之消失。馮袁休想,也許寒冷是一種心理狀态,所以無論何時何地,他都無法變得溫暖起來。
肢體在漸漸變冷,他想起了李艾的吻。這個殺人犯曾用他的體液将他喚醒,給了他第二次活下來的機會以及短暫的溫暖。
那個恐怖的夜裏,他沉睡在黑暗中的意識被喚醒,他原本毫無感覺的口腔突然恢複了知覺,他感受到了人類的體溫,還有炙熱的,粗暴的,帶有血腥味的吻。
意識之後,随之恢複的是他的聽覺,“休,我的睡美人。”他聽到了李艾的聲音。他不知道對方在做什麽,但是他聽到了對方喊他的名字。
在森冷的月光下,他睜開了眼,看到了第一個人就是李艾。他笑着撫摸着他的頭發,他無法起身,他的下半身依舊是麻木的,但是他發現自己的衣物與被褥被丢在地上,上半身幾近赤裸。
李艾把女孩們的牙齒串成手鏈,佩戴在他的脖頸,他細細撫摸着他的臉頰與脖頸,“我的律師,我愛上了你。”然後他擡起了兩條腿,壓到了要的肩上。
馮袁休吓了一跳,但是他想,那大概是他的腿。他的腿已經被肢解了嗎?他為什麽會遭受這樣的遭遇?
但是下一秒,他卻得到了疼痛。
疼痛,人類最為原始的感受,這讓他立即察覺到了下半身已經恢複知覺。
他所知曉的第一件事,是他的雙腿還在,而他明白的第二件事,就是李艾把半身不遂毫無知覺的自己,以一種近乎羞辱地姿勢給強`奸了。
性侵給了他疼痛,而疼痛使他發現了自身的秘密。
“哦,你竟然恢複了知覺。”對方顯然從他痛苦的表情裏察覺到了這一點,“我不喜歡會動的玩具,如果不想受傷,就乖乖地聽話。”
馮袁休想起了李艾處理的那些破碎屍塊,還有那一個個年輕女孩被捅爛了的陰`道與撕裂的子宮。
他在黑暗之中不敢動彈,不敢發出一絲聲響,他害怕疼痛,更害怕被弄得支離破碎。
恐懼使他放棄抵抗這個邪惡的男人。
然後李艾失蹤了。
醫院的護工發現了馮袁休,并且報了警。警察們查看了監控,發現對馮袁休施暴的是正在通緝中的李艾。
被施暴之後,馮袁休以為自己的肉`體完全恢複了。但是沒過一周,他的身體又開始漸漸衰竭。他篤信他會恢複知覺是因為李艾的行為。因此他努力回想着那天對方的所作所為。
他被對方親吻了,親吻之後,他能睜眼,漸漸地,他恢複了聽覺,随後恢複了視覺,最後,他能說話,感受到疼痛,被內射之後,他甚至恢複了全身的知覺。
所以他得出了一個猜測。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他買了一個妓`女,他讓對方把自己當做殘疾人一樣服務,然後,他真的就此恢複了知覺。
這之後,他買了一袋血漿,效果遠勝于做`愛。接着,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因為醫院的安保疏忽,使馮袁休遭到了通緝犯的強`暴。他接受殺妻調查之餘,開始起訴那間醫院。如此戲劇化的展開,讓每個經手案件的人都不自覺對馮袁休投來了更多的關注。
他像是個笑話,在異國他鄉接受一次又一次的嘲弄與審判。最後,馮袁休找了往日的同事,打贏了官司,贏得了一筆巨額賠付,随後回到了家鄉。
他以為至少,他能在他出生的地方,重新過上安寧的日子。
可是事實總是事與願違。
衛南敘的到來,使一切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入了黑暗的旋渦。
窗外的爆竹聲打斷了馮袁休的思緒。
馮袁休睡睡醒醒,渾身濕冷異常。他想也許他最後的知覺就是痛苦與寒冷,因為他感到溫度正在從自己的身上漸漸剝離。
窗外,煙花照亮了夜空,劃破了冬日的空寂。
馮袁休只覺自己的眼皮漸漸變得很重,重到他無法睜開。他發現那些嘈雜的爆竹聲漸漸變得很遠很遠,而身體卻越來越冷。
最後,他陷入了死寂與黑暗之中。
039
最開始的時候,馮袁休以為這就是死亡。
然後,他卻見到了光。
那一片黑暗中,有短暫的溫暖與光,最開始恢複知覺的依舊是舌頭與嘴唇,那細碎的纏綿的吻,像是将他融化似地持續着。
他睜開雙眼,一個高挑而漂亮的“女孩”正捏着他的下巴,溫柔似水地親吻着他。
然後恢複的是聲帶,他用嘶啞地聲音開口,“我可真受殺人犯的歡迎。”
衛南敘穿着黑色的洋裝套裙,化着淡妝,這樣望過去,的确是一個纖細高挑的漂亮女孩。
可是這個“女孩”卻在下一秒跪在了床邊,将柔順的發絲貼在馮袁休的手上,以一種卑微地姿勢看着自己,“袁休,抱歉,我來晚了。”他撫摸着他的手,愛戀地,“你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衰弱?我看了你的病例,你的情況非常不好。”
馮袁休說,“是吧,是不太好。”随後露出一個恍惚的笑容。
衛南敘仰頭,這些天沒見,馮袁休覺得他更為清瘦了,“袁休,我為南書的行為道歉,并且,我希望你能在一次選擇我。”
馮袁休無法動彈,他只是淡淡望着對方,默不作聲。
“你當時說你別無選擇,那麽現在呢?你的朋友看上去很在乎你,你還想跟我一起走嗎?”
“這半個月你去做了什麽?”
“想辦法到你身邊。”
“那你為什麽還來問我?”
“我想給你選擇的機會。”衛南敘定定看着他,“南書的行為讓我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如果待在我身邊,注定會過上更為危險的日子。你看,你之前的日子很平靜,我不知道你當時是不是一時沖動才會跟我走。”
馮袁休冷笑一聲,“哦,所以你好心的再給我一次機會?”
衛南敘察覺到了對方的不悅,但是他不明白緣由。因此他只能困惑地望着對方,一動不動。
馮袁休閉上眼,然後再張開,長時間的昏睡讓他的頭疼得厲害。
“衛南敘,我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現在,就在這裏,我們一次性說清楚好嗎?”
“你想聽什麽?”
馮袁休直視着對方漆黑的眼眸,“你,還有你的妹妹,你們的能力,關于你的一切。”
“就現在?”衛南敘反問。
馮袁休“嗯”了一聲,“就現在。”随後他又補充道,“既然你要我選擇,那麽這次至少要讓我明明白白地選。”然後他又說,“衛南敘,幫我把病床搖起來,我想坐着。”
“好。”衛南敘為對方調整好病床的角度,然後為他倒了一杯溫水放在了床頭櫃上。=
對方瞥了眼那杯水,自顧自開始了這場對談,“我感覺那時我出現了幻覺,身體也不能很好的受到控制,你的妹妹給我用了什麽藥物?”
衛南敘将靠枕擺好,讓對方能夠以負擔最輕地姿勢靠在床頭,這細微的舉措顯得如此溫和而虔誠,“你一定覺得很困惑。”
對方的聲音非常冷漠,“何止困惑。”
“袁休,難道你沒想過,除了你自己之外,還有其他人會有你那樣的特殊能力?”衛南敘想,現在的确是坦白的最好時刻了。
對方用森冷的視線看着自己的臉。經過這麽多奇怪的事,對方顯然也思考過這樣的可能性,否則此時此刻,他不會這樣冷靜地看待自己。
“那麽你有什麽能力?”對方的聲音依舊那樣嘶啞,衛南敘甚至能想象出對方說話時那喉間的血腥味與疼痛。
“你很痛吧,昏迷期間沒有繼續吃止痛藥,你的嗓子聽上去很痛。”衛南敘親吻對方的手背,小心翼翼,然後站起身,再一次吻住對方,“別怕,我來給你止痛。”然後他決定用身體來解釋他自身,“袁休,你那時候一定覺得很奇怪吧。為什麽做了三十年的異性戀突然能對我産生性`欲。”衛南敘認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輕聲道,“那麽現在,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拉起裙子,跨坐到對方身上,“因為我是多巴胺,我能控制別人的情`欲。”
040
哦,那麽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馮袁休看着面前的年輕人,他如此恭順,将所有一切娓娓道來,“情`欲是人類最為複雜的欲`望,它會使人忘記疼痛,會讓人發狂,你看,那兩個人不就是嗎?他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對不該出手的東西出手,所以我才會讓他們死于快樂。你看,他們那時是多麽快樂。”
馮袁休靠在床上,閉上眼,他想起那個霧氣蒙蒙的浴室,那個鮮血淋漓的自殘。那兩個死者死前的确出現了近乎“快樂”的表現。
周圍開始彌漫起淡淡的香味,馮袁休仰頭看着對方,“你對我做了什麽?”他有些遲疑,随着香味越來越濃,他恢複知覺後的疼痛正在逐漸消減,甚至,他的身體産生了輕微的快感。
馮袁休皺着眉,他又想起了那兩個死者,遍體鱗傷,但是異常興奮。此時此刻的自己跟那兩個人的狀态,也許是相同的。
馮袁休想,如果不是現在的自己近乎癱瘓,毫無知覺,那麽此時此刻他一定會産生想嘔吐的沖動,興奮且惡心,這兩種感覺在糾纏。因為他想起那兩個人的屍檢報告,那些畫面怎麽都跟快樂兩個字不搭邊。
“別害怕袁休。”年輕人捧着他的臉,“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你跟所有人都不同。我不會對你做殘忍的事。”年輕人說到這裏,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況且我根本沒有辦法控制人舉起鈍器重擊自己。我只能使人快樂,使人情`欲高漲,若硬要說的話,我只能控制人做一件事——那就是做`愛。他們犯了錯,所以他們必須承擔自己的惡果,而你毫無過錯。”
馮袁休的腦子有點亂,他從虛無中醒來,并不是為了來體驗這種不受控制的情`欲。
衛南敘舔吻着他的嘴角,“別怕袁休,別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你只要好好呆着。”
馮袁休想,也許他的身體會像衛南敘說明一切。
然而下一秒,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他發現他的雙腿沒能恢複知覺,但是腿間的器官卻有了反應。
馮袁休覺得難以集中精神,他本不想在這種狀況下情`欲高漲,但是身體卻違背他的意願,燥熱,堅硬,渴求不止。
衛南敘說,“袁休,我接受委托殺人,我不糾結任何人的死法,也不幹涉其中,更多的情況,他們應該會死得像是意外。可是為什麽呢?我讓他們兩個這樣死去?因為他們犯下了無法饒恕的罪行。我讨厭他們對孩子出手,任何孩子都不行。”
馮袁休不自覺皺起了眉頭,閉上眼,任憑對方舔吻着自己的軀體,“你當自己是什麽,審判者?”
衛南敘埋首于他的胯間,“我就是審判者。”然後審判者含住了他的陰`莖。
“袁休,我能控制別人的情`欲,但也因此我有着一個嚴重缺陷。”衛南敘仰頭,他舔食嘴角的白色液體,“我有間歇性的性別認知障礙。”
衛南敘低頭,他的睫毛長且密,這樣微微颔首低頭的模樣,溫婉的像個少女,“我的激素極其不穩定,身材也不算高大,要不是青春期開始堅持訓練,我可能會瘦弱得像個真的女孩。我的認知障礙可能是因為我的這種特殊能力,也可能是我心理上的原因。小時候,我時常為此困惑不已。倘若我是個男孩,那麽我為什麽會想穿上漂亮的裙子,被身邊的同性擁抱呢?那麽,如果我是個女孩,我又為什麽想用身體去貫穿那些漂亮的男女之軀呢?”
馮袁休看着他,“我不想跟你讨論性向。”
衛南敘淡淡笑起來,“抱歉,那麽回歸正題。總之,因為我能控制別人的性`欲,不,準确的說,我可以洞察跟加強別人的性`欲。”
“所以我會對你勃`起,并不是因為我……”馮袁休想起第一次,他堅硬如鐵的性`器讓他尴尬而難看。
衛南敘打斷他,“如果我對你抱有性`欲,那麽這種能力會倍數加強,你顯然沒辦法拒絕我。”他的眼神裏甚至有些得意,“當然,多數人都無法拒絕。”
馮袁休心裏覺得惱火,他為此糾結,為此深陷。性是人們生活中不可規避的一個環節,一個行為,而衛南敘利用它入侵了他的生活。
“南書她能夠能通過反複暗示給別人催眠。但是她小時候受了刺激,智力受到了損傷,有時候想法很簡單也很不符合常理。”
馮袁休抿着唇,“她讓我在高速上跳下了車。”
衛南敘露出愧疚的眼神,“這完全是我的錯,我不該讓她坐在你身邊。”
“她對你有異常的占有欲。”馮袁休想,除了這個理由,他想不出其他理由能讓那個小女孩對他做出這種事。
衛南敘并不否認他的說法,“但是我不會的。”
“你不會什麽?”馮袁休一時沒明白對方話裏的意思。
“跟她上床。”
馮袁休楞了一下,他們說的顯然不是一件事,“你們是那種關系?”
“不。”衛南敘這才察覺自己說錯了話,“是南書她不懂。”
衛南敘的表情變得有些尴尬。這是馮袁休第一次在這個年輕人臉上見到一絲近乎逃避的表情。他想,這個年輕人承認自己的特殊,對自己的暴戾與性`欲毫不掩飾,但是此時此刻,他卻出現了一絲難堪。
下一秒,馮袁休一時覺得腦子裏像是被什麽奇怪的炸彈擊中,那點震驚跟異常,帶着一些輕微的惡心與違和感……資料裏,衛南敘的确沒有妹妹,他這樣想到,哪怕他們的确有什麽關系,那麽,至少不會是那種讓人害怕的關系。
不過……他的資料又有幾分真假呢?
亂倫,人類最為羞恥的事情之一。你看,哪怕是衛南敘這樣的失常,他也本能地抗拒着這件事。
馮袁休回憶着那個妹妹的相貌,又看着面前女裝的衛南敘。如果仔細觀察,那麽你會發現這對漂亮兄妹的身上有這麽多相似之處,他們蒼白、漂亮、瘦弱,就連那女孩的衣着風格都像極了此時此刻壓在自己身上的衛南敘。不僅如此,他們甚至對情緒表達的方式都如出一轍,冷漠、直白、殘酷,不加掩飾的表達自己的執着。馮袁休雖然沒能察覺出那女孩對衛南敘的情`欲,但是她的執着卻是這樣顯而易見。
執着,就像衛南敘對他那樣。馮袁休突然覺得胸口有巨石般喘不過氣,他害怕複雜的事情。
區別于俄狄浦斯情結與伊萊克拉特情結,兄妹亂倫更趨近于自戀。
生而為人,誰能不愛自己呢?
衛南敘跟他的那個“妹妹”這般相似,他寵愛着那個妹妹,而那個妹妹又如此執着于他,他們就像分裂的阿尼瑪與阿尼姆斯。(注:榮格的心理學原型,阿尼瑪原型為男性心中的女性意象,阿尼姆斯則為女性心中的男性意象。)
唯一的問題在于,女孩想要結合,而衛南敘似乎想要剝離。
“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會對她産生那種感覺。”衛南敘急于解釋,他有些慌亂看着面前的馮袁休,而馮袁休也發現他正在看自己,小心翼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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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些人是那個小女孩殺的?”馮袁休擡頭望着面前的衛南敘,“因為她能輕易控制我跳車,那麽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