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你嗎?
克拉回到房間才發現系在上臂的繃帶一頭被伊本碰松了,剛剛他抓着克拉受傷的肩膀,嘴角瘋狂上揚,眼神扭曲又絕望。
克拉解開包的像木乃伊的手臂想重新包紮一下,可向來靈巧的手像灌了鉛,比劃了半天愣是無從下手。克拉怔怔看着沁了血的繃帶,心煩意亂,他不确定伊本的話有幾分是真。
屋外的花香飄進來,他看到小巧卡瑪站在院子裏望着他的窗口,那眼神甚至有些慈愛。
姑娘來到他的房間,替他重新上藥,綁起了繃帶。
“你是從王都來的,對麽。”克拉問她。
“是,我從小在曼音港長大。七八歲的時候父親去世,跟着母親去了王都。”卡瑪捧着銀色藥碗。
“你們……我是說,王都的人都是什麽樣子?大家會排斥……排斥……跟自己不同的人麽?”
“您為什麽不自己去看看呢?”卡瑪的站在月光裏,除了過于袖珍的身高,克拉覺得她的輪廓跟母親有微妙的相似,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這讓他覺得非常親切:“你從每個人的嘴裏聽到的,都是不同的說辭。真相,對于每個人是不同的。我想我能告訴您的也非常片面。”
包紮好傷口又看着他喝了藥,女孩欠欠身退出了房間,克拉甚至忘記問她為什麽這麽晚還不睡。
卡瑪說的沒錯。他之所以這麽輕易就被各種人牽着鼻子走,像牆頭草一樣容易動搖,難道不是因為自己總是活在那些想象和道聽途說中麽?“聽說”是最會騙人的東西。明明他就是各種傳言的受害者,在別人的嘴裏,他父親是瘋子,母親是怪物,可克拉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們都是普通人,有善良的心和屬于彼此的小秘密。
克拉單手攀牆,翻出窗子爬上屋頂,垂下小腿坐在邊緣處看靜谧的花園樹影憧憧,他漸漸放下心來,真相不在書裏,也不在別人嘴裏,他要重新構建自己的世界,再也不要輕信別人。他相信父親會理解的。他不要再繼續渾渾噩噩躲在這裏玩幼稚可笑的騎士游戲,等希爾醒過來,他要跟他一起走出去,先去看看芙蕾,他實在好奇長了翅膀的小火龍會去哪裏生活。如果希爾有興趣,接下來他們可以一起去王都看看……至于錢,他可以給人做護衛,也可以做力氣活,應該足夠他們日常生活。
止血藥物多帶着些催眠效果,克拉側躺在屋頂上曬着月光閉上眼睛,很快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嗵地一聲,黑色的人影從腳下的窗子飛了出去,被驚醒地克拉看到希爾摔到了草地上,又匍匐着撐起身體,踉踉跄跄跌進睡蓮池,很快沒了動靜。
克拉一驚,立刻爬起身從屋頂順着陽臺一層一層跳下去,沖到池邊。睡蓮感受到了熹微的晨光紛紛開始伸展花瓣,希爾細細的長辮子飄在水面上,他整個人以站立的姿态懸浮着,克拉将手伸入水中,池水溫熱,他驀然覺得這畫面有些熟悉。
天色微明,希爾醒過來的時候周身燥熱不堪,血液灼燒,筋骨酥軟,身體裏像是關着一只帶火的蝴蝶,纖薄的翅膀微微震動,在他的喉嚨到腹內來回飛舞。
有了先前的經驗,現在的他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麽,這是身體在提醒他即将進入情熱期。他郁悶地坐起身,再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只成年的龍,除了生生熬過去,他不知道還有什麽方法處理這該死的生物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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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不禁有些羨慕人類,雖然他一貫看不上這種群居生物的濫交。可至少,他們随時快活,不必遭受這樣的折磨。
已經連續兩三天的早上,他是被血液的灼燒感叫醒的,而且一日比一日更糟糕,昨天他還只是感覺到熱和煩悶,心跳忽快忽慢,很想發脾氣,他盯着昏迷的克拉那張毫無防備的睡臉忍不住想做些什麽,但他也只是趁無人之時偷偷親了親他的額頭便作罷。而現在他幾乎壓抑不住這股燥郁,周身似乎也變得很敏感,翻身的剎那,皮膚居然被柔軟的布料磨蹭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此刻他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倒黴的生物,也不知這次究竟還能不能像上次一樣,幹脆昏睡幾個月。可上次之所以可以安穩度過,大概也有……克拉的功勞吧。雖然記憶不太清晰,但他似乎是在水中釋放過後才陷入沉睡的。上次克拉做了什麽來着,除了接吻,還有什麽?作為一只傳說中的邪惡生物,此時他是不是應該不負惡名,去抓一個人類女孩回來?
他打開房門試圖分散一下注意力,無處不在的卡瑪似乎不需要睡眠,她微微一笑:“希爾先生,天還沒亮就醒了?是沒休息好麽?”
希爾一愣,這人明明昨天半夜還去了克拉的房間,天都不亮又出現了。女孩一點都不難看甚至算得上美麗,可希爾看着她就是覺得從頭到腳都別扭。幻想一下被她碰到自己的皮膚他甚至覺得沸騰的血液都要平靜下來了。這似乎很有效,希爾覺得再看她一會身體裏的欲望便會消失殆盡。他點點頭,很沒禮貌的關上了房門。
昨夜克拉出門他是清楚的,他遠遠跟在後面,看到小鬼去見了伊本又回到房間。原本惦記着幫他換藥,可誰知道被卡瑪搶了先。那個女孩像是故意的,喂克拉吃藥的時候還摸了他的後頸。不知道是不是龍的領地意識作祟,那一小片帶着自己齒痕傷疤的皮膚希爾并不想讓任何人觸碰。
他閉上眼睛想重新睡一會兒,可不消片刻,克拉的臉就開始在眼前搖晃,一會兒是兩年前那副稚嫩如女孩的樣子,一會兒是他見到菲尼吓得驚慌失措的樣子,一會兒是笑盈盈的銀色眼睛,一會兒又是醉醺醺的粉色臉頰。希爾緊緊攥着發癢的手心,根本無法緩解愈發急促的呼吸,意識都有些不清醒了,尾椎的地方酥酥麻麻。他立刻撐起身,一眼便看到了窗外院子裏的睡蓮池。在大腦有所反應之前,身體已經翻出了窗子。花的清香和水的清涼都讓他無比渴望,他縱身跳入水中,睜開眼睛,在水中漸漸平靜,周身的熱量也散到池中,尾椎處的異常也安定下來。
他躊躇着,不知該不該不告而別。他不想欺騙克拉,所以他必須離開了,他并不願讓克拉看到他長着尾巴和尖牙的樣子。
一切都是意外,從兩年前開始就是個意外。可他逐漸意識到了這個意外分量有些重,克拉像一顆墜落的流星,打破了他冗長的平靜,給了他一只龍不該有的體驗。這個人類小鬼天真可愛善良勇敢,對生活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整個人都在發光,像亮閃閃的寶石那樣讓人總忍不住想看着他。
希爾有些無奈,他深刻懷疑菲尼對于龍天生自命不凡的說法是信口胡謅,不然區區一個人類如何能讓他這樣動心,甚于他見過的千千萬萬生命體。他心口一陣窒息,這些他下藝術覺得渺小的人類雖然生命短暫,但他們擁有許多東西。有愛人有朋友,有理想有需要,有歡喜有悲傷,有背叛有利用,有生的期盼和死的恐懼。而他,一只看盡了這一切的龍,卻什麽都沒有。
所以人類可以擁有世界,而他不能。
一只手碰到了他的下巴,希爾在水中猛地睜開雙眼,克拉的臉跟着水面的漣漪一圈一圈擴散開,那雙銀色的眼睛眨地飛快。他的下巴被克拉擡起,露出水面,那條纏滿繃帶的胳膊浸沒到水中,将他拉到池邊,像兩年前那樣。那些模糊不清的畫面碎片一樣湧過來。
“是你麽……”希爾聽到克拉喃喃自語,像是下意識說給自己聽。
他拼命克制住想拖克拉入水的沖動,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克拉的頭發和皮膚總是帶着自然清新的味道,像顆沒被凡塵俗事沾染的青澀果實,迎着陽光綴在高高的枝頭,被保護在葉片中間。
克拉有些迷茫。自從知道了芙蕾是龍,他不是沒幻想過芙蕾就是兩年前水裏長着尾巴的女孩。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養大了它的緣故,克拉總覺得怪怪的。
希爾的眼睛像被陽光照到透明的新生葉片一樣剔透,皮膚發燙,握着他手腕的感覺太熟悉了,克拉愣在池邊一時間忘了動作,他不自覺開口:“是你麽……”這一切就像是他太過思念夢裏那個人而産生的幻境,完美複制了那個離奇的畫面。
“是誰?”希爾輕輕喘息着。
“沒,沒誰。”克拉慌忙摒棄往事,用力将希爾拖上了岸:“你是在夢游嗎?這太危險了!萬一我沒發現你怎麽辦!”
“嗯?嗯.....”希爾的回答顯然有些應付。
“你怎麽這麽燙,生病了麽?”克拉順着手腕摸了摸他的胳膊,發現希爾在發抖,立即将他拖進了自己房間,希爾腳步虛浮地跟進屋子靠在牆邊,掙脫了他。克拉拽了一條幹淨的布替他擦幹臉上的水:“把濕衣服脫掉。”
克拉發覺自己的衣櫃裏清一色都是純白的衣服,可希爾似乎習慣于穿深色。
“你先去被子裏躺一下,我讓卡瑪幫忙準備一套深色的衣服給你好麽。”
“不好。”希爾貼着牆緩緩挪動,聲音很輕但透露着不耐煩,不斷跟他拉開距離,躲避他的眼神。
克拉不知道是不是發熱消耗了他太多體力,希爾整個人散發着難以掩飾的焦躁,自從他們見面以來,克拉覺得他始終是安靜持重的樣子,可想而知他現在該是很難受。克拉一邊替他擦幹頸肩的水,一邊柔聲安撫他:“吃了藥睡一覺就沒這麽難受了。卡瑪說公爵府裏有很多從王都運來的藥材,讓她給你看看好不好?”
希爾拍開了他握着布巾的手,惱火道:“你怎麽總是這樣相信陌生人。你怎麽知道她沒有騙你?”
克拉一怔,自己從小到大從來不願随意揣測別人的善意,于是他耐心地控制住希爾的手:“她不是壞人。希爾,雖然才剛剛認識,但她跟你一樣,不會避開我的眼神。她沒有覺得我跟別人不一樣。我想,她大概願意做我的朋友。她還...唔....”
猝不及防的吻讓克拉沒說完的後半句話被希爾一口吞了下去。充滿彈性的嘴唇泡過水變得清涼,可從兩人嘴唇縫隙裏漏出的呼吸炙熱滾燙。克拉呆呆站在原地,希爾整個人都貼了上來。
這個吻不怎麽溫和,甚至有些毛毛躁躁,牙齒時不時磕碰上舌尖充滿侵略的味道,克拉忍不住輕撫着希爾的後背想讓他鎮定下來,可指尖才剛碰到他的後腰希爾整個人便開始劇烈地顫抖,對方忽然發力,一轉身将他推到牆邊,幼嫩的綠色近距離抓着他的眼神不放。
“希爾?”濕漉漉的呼吸打在下巴上,皮膚又麻又癢:“你,你怎麽了...”
“...幫我...”希爾的聲音聽起來懊惱又委屈。
蜜月:
雖然你不能像人類那樣擁有世界,但是你可以擁有一個人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