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對勁,很不對勁

跟蘇讓和平相處了兩天,溫缇已經不像過去那樣懼怕他了,但此刻的蘇讓好像又打開了黑暗的開關,渾身上下散發着陰郁暴戾之氣。

她聲音有點顫抖:“什麽他?奴婢不知道什麽他?”

蘇讓逼迫得更近了:“韓宴之,你不知道他?”

韓宴之?溫缇使勁在腦海裏搜索這個名字,想了半天才記起來,他是衛國公的兒子,溫绮的正經表哥。難道當時在窗外說話的人是韓宴之?和原主暧昧不清的是他?書裏完全沒寫過這些啊。

溫缇努力回憶着書裏對韓宴之的描寫。他被作者形容的有志有謀,極其善于排兵布陣調軍遣将,曾經協助溫缇的哥哥溫緯以幾百精兵大破人數過萬的敵軍。太子和蘇讓徹底反目後,兩方都曾經軟硬兼施各使手段,想把這個人收為己用。

莫非蘇讓是想找出韓宴之的軟肋,好收買或者威脅這個人?

“他,他是……”溫缇小心地組織措辭,想透露一點有關韓宴之的消息,說不定将來蘇讓念着這點好,能把自己的名字徹底從死亡筆記本上擦掉。

蘇讓見她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臉色更黑了:“哼,他從正廳側廊出來,一見我就耗子見貓一樣溜了,他在心虛什麽?”

“韓少爺不屑繁瑣禮儀是出了名的,他許是怕自己言行不當,才有意避開王爺。”溫缇用眼神拼命暗示,這個人不是趨炎附勢的性子,以權勢強壓只會适得其反。

蘇讓眼裏都要噴火了,咬牙切齒地說:“你護着他?”

嗯?他這反應和預想的不一樣啊,溫缇愣了。

按正常發展節奏,他不應該想方設法收集有關韓宴之的情報嗎?但蘇讓這幾句話連起來一看,怎麽他好像對韓宴之本人毫無關心,話裏話外反而泛着一股老陳醋味?

溫缇來不及細想,趕緊辯解:“奴婢不過是下人而已,哪配得上什麽護不護的?在府裏幾年,奴婢不過遠遠見過韓少爺一兩次,他的事情,我也都是聽其他人閑聊時三兩句地提過而已。”

蘇讓死死盯着她,沉默了一會兒,語氣稍稍和緩了一些:“此話當真?”

溫缇拼命點頭,她真是沒編瞎話,不管原主和韓宴之有什麽能說不能說的暧昧關系,現在這個男人對她來說,完全就是個陌生人啊。

“日後就算遠遠看見他,也要繞路走。”蘇讓板着一張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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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忽然轎子一晃,上身前傾的他重心一歪,一下子向前撲了過去。溫缇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了個滿懷。

被一團溫熱籠罩着,溫缇大氣都不敢出。她無意識地一擡頭,正對上蘇讓幽幽的目光,溫缇頓時感覺自己連呼吸都停滞了,憋得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兩個人維持着擁抱的姿勢,僵硬地對視着,誰也沒有吭聲。

“王爺王妃!”轎子外大總管的聲音響了起來,“二位沒磕碰到吧。剛才有個孩童突然跑出來,沖撞了轎子。”

蘇讓和溫缇這才如夢初醒一樣,刷的分開,各歸各位端正地坐好。

“沒事,回城外園子吧。”蘇讓定了定神,才開口下令。

溫缇手上不停地絞着帕子,不敢擡頭再去看蘇讓,心裏卻是翻江倒海一樣炸開了鍋。蘇讓發怒是因為看到韓宴之從自己待的正廳經過,還命令她以後見着韓宴之就躲,是怕她被拆穿假王妃的身份,還是……

不對勁,很不對勁,她覺得自己和蘇讓之間的氛圍太奇怪了,夫妻當然是假夫妻,主仆卻又不太像真主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為什麽會這樣?

蘇讓一直正襟危坐,眼神時不時地從她身上掃過,卻沒有再停留過。兩個人就這樣對坐着,始終默然不語。

熬過了漫長的一段路程,轎子終于出城進了園子。

一下轎,溫缇發現跟随轎子浩浩蕩蕩的隊伍竟然早已經散了,園子裏還是和之前一樣,冷冷清清,沒什麽人氣兒。

蘇讓一進園子就下了轎,和大總管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麽。溫缇被一路送到了內院,等四處沒人了,她才敢下轎進屋。

園子裏的人見王爺這麽早回來,也是毫不意外的樣子,畢竟蘇讓早有古怪乖僻的名聲,帶王妃歸寧連宴席都不吃,也不算奇怪。

李嫂早早就備好了飯食,見蘇讓的轎子回了園子,立刻揪住随轎的朝露晚霞。她左右張望了張望,沒發現溫缇的蹤影,暗罵了一句,才喊她們過去擺飯。

溫缇洗淨妝容,換上丫鬟的衣服,等趕到飯廳時,蘇讓已經坐下來了,提起筷子正要吃飯。她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還是李嫂常做的幾道菜。

蘇讓一邊吃,一邊和大總管說話,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溫缇不用猜就知道菜不合他口味,過去總吃寒涼之物,他總是昏沉疲累,改吃了幾次溫補的菜式,整個人的疲态一掃而光,兩廂一對比,眼前這些清涼的吃食他自然不願意碰了。

她也不多話,直接去了廚房,快手快腳弄了蔥爆羊肉、糯米鹹蛋丸子幾道菜,趕緊送上了飯桌。

蘇讓本來正和大總管低聲交談,看見她送來的飯菜,沖她點點頭,提起筷子又吃了起來。溫缇笑了笑,轉身正要走,就聽見大總管在低聲講話。

盡管大總管說得又快聲音又低,她還是迅速捕捉到了河堤、知府幾個關鍵詞,腳上不由得一頓。

河堤!溫缇記得書裏寫的這件事。蘇讓封地下的恒州正逢修河堤的年頭,然而恒州知府欺上瞞下中飽私囊。收到消息後,蘇讓拖着病弱的身子,徹查了所有賬目,審問了大小官員。

事情剛有眉目時,自知罪無可恕的恒州知府竟然帶着所有證據投靠了太子,求他保自己一條性命。太子自然一口應下,一本奏章将事情報給了皇上,最後涉事官員入獄的入獄,斬首的斬首,恒州知府倒是被從輕發落,僅僅被抄沒了家産。

而且經此一事,皇上只當太子清廉又有才幹,從此越發地看重他。太子得意洋洋,公開宣稱自己有錦鯉庇佑,天生有福運,而蘇讓則氣得吐了血,在家卧床休養了半年才能勉強行走。

蘇讓之後的惡劣遭遇像放電影一樣在溫缇眼前飄過,她要坐視不理嗎?任憑他獨自舔舐傷口,滋生黑暗暴戾的想法,最終黑化成冷血無情的大反派。

“還不下去嗎?”大總管傲慢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一擡頭,蘇讓滿臉疑惑地看着她,大總管眼裏除了疑惑,還有深深的戒備。

她趕緊扯了個理由:“奴婢是腳麻了,這就下去,這就下去。”說完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心不在焉地一直晃蕩到晚上,李嫂端上去的飯幾乎又原樣撤了下來。她自覺沒臉,嘴上拼命找理由開脫:“王爺今晚公事太忙,忙得連飯都沒工夫吃了。”

溫缇看都沒看她一眼,只管守着竈上噗噗冒泡的白果炖雞,看湯燒成了金黃色,香氣彌漫到整個廚房,才利落地起鍋裝好。

敲門進了書房,蘇讓正坐在椅子上一臉疲憊地掐眉心。聞見雞湯的香味,他終于精神了幾分。

喝了幾口湯,他眉間緊擰的川字也慢慢消失了:“這湯熬得好,把李嫂二十年的廚下工夫不下去了。”

看蘇讓吃得心情大爽,溫缇小心翼翼地開始試探:“說起來,做成這湯可離不了李嫂呢。”

“嗯?”蘇讓鼻子哼了一聲,心思還在雞湯上。

“這雞是一直養在後院的,今天說要把它抓去熬湯,李嫂大聲吵吵了半天。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聽懂了人話,李嫂後來一走近,這雞就撲騰撲騰到處飛,她費了老大的勁也沒抓住。等晚霞一過去,它竟然直接蹿進了晚霞懷裏,大概以為她是救命的活菩薩。”

蘇讓覺察出不對來,捏着湯匙的手不動了。

溫缇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壯着膽子繼續說:“李嫂為抓雞累得氣喘籲籲的,結果呢,這雞還是落在晚霞手裏,做成了一鍋雞湯。”

蘇讓終于變了臉色,放下湯匙擡頭看着她。

溫缇心猛地一跳,但硬是擠出一絲笑容:“奴婢真是的,多嘴說這些雜事幹什麽,還壞了王爺喝湯的興致。”

她心裏明白,自己編的故事其實漏洞百出,不知道蘇讓能不能從裏頭體會出自己苦心埋下的弦外之音,也不知道他悟出來後會不會信任自己。

蘇讓半天沒說話,溫缇慢慢垂下了頭。

她還是多管閑事了,妄圖逆天改命,扭轉作者安排好的故事主線,果然是癡人說夢罷了。

“過來!”蘇讓開口了。

溫缇懷疑自己聽錯了,詫異地看向蘇讓。

蘇讓把食盒裏多備的一套湯匙湯碗拿出來,沖她招了招手:“既然這雞湯來之不易,最勞苦功高的人也該分一杯羹。”

好像鬼使神差一樣,溫缇聽話地坐了下來,盛出一碗雞湯,喝了一口,鮮美的味道頓時溢滿口腔。

蘇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湯怎麽能流進外人的田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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