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晃我重回這人世間已有兩個月之久,其中一個多月的時間是在病榻上過的,中間父親來看過我好幾次。
前世我因為我娘的事,不願原諒我父親,後來他代表國公府同我決裂,我心裏除了憤憤不平也沒有太多難過。事情在做之前就應當考慮到後果,我有準備。
他這個人為人處事都死板得很,打小對我是嚴厲有餘,慈愛不足。可我畢竟是他的兒子,又是國公府的嫡子,他待我雖嚴厲,卻并不是不好,我做出那等敗壞門風的事,他不肯認我才是正常的。
這一世我不會因為遺憾而去彌補些什麽,也不會因為憤恨而去報複些什麽;就像我對那個人,今時今日的我不會做他登基路上的絆腳石,也不會為了可憐的妄想和莫須有的幸福去挽回他。
父親來看我,我的臉已經不像剛開始結痂時那樣疼了,我笑或者張嘴都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但那麽長的兩道刀疤還是怪唬人的,所以無論我做什麽表情大概都好看不到哪兒去,父親坐在我的榻前,無言看了我半日,才重重嘆了口氣:“爹沒護住你。”
何處此言?我一愣,大夫都說了我是石頭劃的,為什麽他要這樣講?
我臉上的驚訝毫不作僞。
“先是你娘,如今又是你,爹知道你這麽多年過得辛苦,爹都知道……可是你要懂,爹有爹的難處,”他看着我,握着我的手,手微微的顫,“她姐姐是皇後,爹是太子太傅,其中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我以為這世上不會再有什麽能讓我驚訝的了,然而聽到這話我開始一陣陣發冷。
他口中說的那個“她”,是我二娘,她是皇後的表妹。
當年我娘嫁給我父親時,我父親還不是太子太傅,當時的太子太傅是我的叔公,我娘死後,父親便立刻取而代之了。前因後果就像串起來的冰渣子,打得我的脊背又冷又痛。
不是今天我毀了半邊臉,又幾乎有性命之危,看來他還打算繼續瞞着我這些個龌龊事。
前世他趕我出國公府時義正凜然之詞猶在耳,而今他兩鬓多出的白發只讓我感到惡寒:我娘死前被慢性毒藥折磨得死去活來神智不清時,這人可也是用“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樣的說辭哭的喪?想來你知我娘冤死而不報,每夜睡得可好?
“淇兒……”
做甚麽這麽輕的喚我?難不成我還能弱得被你兩句口風吹走不成?
“你別不說話,爹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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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慢慢地摸了摸臉上的疤:“父親今日還有事囑咐我麽?”
“也的确……也的确有事。”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但我完全沒有要與他對視的意思,我感覺得到他的疑惑和難堪,但是我真是沒精力再去裝出一副正常的樣子給他看。
再者,我娘死了多年,我心再疼,眼下還是沒有能力為她做什麽,來日既然方長,就沒必要在一個我不屑的人面前哭訴。
“你現在再去文英殿伴讀,只怕主子們不高興……”見我不理他,他只好繼續說下去。
呵呵,也是難得,前世我長那麽大,他都沒顧忌過一次我的想法,哪次不是當着衆人,想訓就訓想打就打?然後得一個嚴父的名聲,可惜我并不是個争氣的兒子,而今不過在臉上劃了兩道,不僅能栽贓到二娘身上去,還能得他在我面前一次小心翼翼。
既然臉是我自己劃的,我也就不至于忌諱了,直截了當的說明他想表達的:“我這幅樣子跟着主子的确不像話,沖撞了誰也不是玩。”
“淇兒…”父親緊緊皺着眉頭,也不知在不滿些什麽。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了,并且為此相當頭痛——
“終究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對不起你們娘倆,想我們家三代為帝師,你身為這府裏的嫡子,我不想也絕不能耽擱你,你不能跟着主子,就跟着我。”他語氣果決,就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聽得我一愣。
“父親……”
“你做我的書童,進宮之後不用伺候主子一樣也能聽課讀書,來日你能不能金榜題名全憑你自己,自古沒有聽說過賢臣會因容貌而做不了賢臣的。”
“知道了。”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再推辭倒顯得我矯情,不怕他起疑,只怕他過了這幾日的心疼勁兒,再想起來,又說我是托病多懶,扣一頂故意不用功的帽子給我。
反正沒了這張臉,我根本不怕與那人再會面,想到他,我心裏像是被鑿開了一道深淵,就像臉上那兩道裂開的傷口。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三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