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柯淇。”

沒有尖利的大嗓門兒,六皇子雲宛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大殿門邊,背光而立,還是隐約看得見他常年帶在唇邊的微笑。

“六殿下日安。”

“不必多禮,你身上還病着怎麽就過來了?”雲宛走進殿中,身後跟着我跟我一個娘生的哥哥,文莊國公府的嫡長子,南柯游。

我病着的時候,四妹柯湘和五弟南柯泠都沒有來過,只有他來看過我,只因我倆才是一個娘生的。

不過我上輩子和他就不算親,我跟着雲川,他跟着雲宛,我倆道不同不相為謀。

本來他是要跟着病太子的,可惜他是伴讀,不是伴藥,因此跟了雲宛。

雲堅看不上我們家的酸腐儒氣,他的伴讀是定國将軍趙興的長子趙珏,今天沒有過來,聽說是病了。

二皇子和五皇子在雲川出生前就沒了,我連名字都記不起來。

想來皇家的孩子難養大,雲川能活下來,多虧了敏貴妃娘家的威勢。

能生存下來已是不得了,要肖想那尊龍椅,更要有凡人不能有的殺伐果決和心狠手辣,所以雲川能殺他摯愛的雲定。

這樣的主子才是趙珏最傾心要追随的,雲堅雖有将才,但心境上,差雲川不止一截兒。說起來雲堅後來敗在了趙珏的手上,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被背叛,所以傷透了心,導致發揮失常的吧。

“我聽爺爺說了你做父親書童的事,”南柯游走近我身邊,低聲道,“想來你現在不能跟着七殿下,也該再為殿下找一個,泠兒也有十四了,我和爹的意思都是想讓他進宮來。”

“哥哥和父親做主就是了。”問我幹什麽?南柯泠?前世跟他就不熟。

“你跟七殿下的日子久,殿下的喜惡記得回去給泠兒說說。”

“是。”要我說什麽?說他喜歡他大哥雲定,他讨厭說雲定不好的人嗎?

Advertisement

前世我在宮中,曾經說過病太子留下的一幅字“走筆滞澀,氣骨虛浮,應知不是長壽之相”,于是被雲川溫柔的扔進上河避暑山莊餓了三天。

我還傻傻相信他為了裁剪後宮用度,節約庫銀整日傷神,只是忘了來接我,所以我才被下人怠慢。

想至此,我都不知道我竟然笑了。我不知道這笑容的滋味兒,嘴裏泛苦:當日我餓得拿不動筆了還被催着與他書信往來,我不敢說一字不好讓他更勞神,最後我回宮,他與我分別那麽久,第一句話不是問我好不好,他第一句話是:“淇這封信寫的走筆滞澀,根骨虛浮,想必是想朕想的罷?”

我以為他是故意與我調笑,并沒有在意。

病太子生來病弱,所以寫的字那樣,我也只是慨嘆了幾句,并不敢有半分不敬之心,他仍舊記恨,就不知我那般燒了他供着的畫像,又不等他動手,我搶先一步将我自己挫骨揚灰,他該如何氣悶?

“游哥,太傅來了。”雲宛走過來低低喚了他一聲,我忍不住擡頭瞧了他一眼——“游哥”?

父親進殿先是行臣子禮,而後他走到桌後站定,諸皇子起身行學生禮。

我沒心思聽他們講書,眼睛不由自主便被窗外天高雲淡的秋日勾去了,也不知癡癡呆呆的看了多久,橫豎我是書童,問書問不到我這裏。

所以在聽到皇帝攜太子,還有幾位大臣駕到時,我半日沒回過神來,怔了怔方起身随衆人行禮,祖父也跟在皇帝身後,面色不錯,大概皇帝下了朝,興之所至來這裏逛逛。

病太子近日身子調養得不錯,我猜雲川心裏一定又喜又煩,既高興雲定身體好些了,又頭疼他病一好,想要把他從東宮位子上拉下來就更難了。

這樣一想,我就瞥了一眼雲川,果然,他的眼睛一刻也不願從雲定身上移開,雖然看不出他的态度,但是眼睛的确是死死地盯着,沒有一絲放松的意思。

別說毀容了,我現在就是面目全非的倮身死在他眼前,他都不會施舍我一丁點眼光,我百無聊賴的想,他這樣當真不怕別人發現嗎?

想至此,我心裏莫名的一動:難道他狂熱的喜歡他大哥這麽久,真的誰都不曾發現嗎?

我不認為雲川的演技有多好,比如現在,衆人言笑晏晏,只有他一語不發,目光粘在雲定身上,就像蒼蠅看見了馊食一般……這兩人在我眼裏不比蒼蠅和馊物強到哪兒去。

“兒臣好久沒來文英殿,沒想到這琴還放在這裏,”病太子精神看起來的确很好,抱起琴給皇帝看,“兒臣還擔心琴無知音,難免寂寞蒙塵,沒想到這樣幹淨。”

“皇兄有所不知,除了你,這文英殿還有愛琴的才子呢。”雲宛笑道。

“哈哈哈……依朕看,想必是文國公家裏這兩個小子罷?”皇帝說着,

“父皇英明。”雲宛點頭,看了一眼南柯游,後者無奈的笑了笑。

我倒是無所謂,有病太子在這裏,誰敢專美于前?

果不其然,皇帝在幾位臣子的吹捧之下命太子撫琴一曲。

我又犯賤的瞟了那人一眼,毫不意外地看他眼睛一亮,真是捧場呢。

病太子走到殿中的琴榻處,放好琴,于席上屈膝跪坐好,左手拈花,右手擒鶴,一曲廣陵散空靈如幽雨。

呵呵,依我說,走弦滞澀,長音虛浮,若說知音二字,牛也要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晚了,雙更,明天斷一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