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很少夜裏進宮,從前在宮裏和雲川厮混得晚了,就偷摸兒的在他的瑞霄宮住下。

這時華燈初上,京中夜景璀璨剔透,酒肆茶館絲弦管竹,淺吟低唱,燈火迷朦如攏彩紗仙緞,我朝大軍勝仗凱旋,又兼中秋月夜,簡直烈火烹油,鮮花着錦,每個人在這氛圍裏都覺得自己幸福得獨一無二……前世我亦如此。

這時我只覺得我凍得獨一無二,深秋裏的夜風不是玩笑的,雖然坐在軟轎裏,但我為了看街景将轎簾兒掀開了一線,風就這麽刺進來,一直刺進骨子裏。

到了華陽門外,這回沒有讓我走着進去,今夜宮中外臣家眷都多,都是坐着軟轎宮車停在正殿側階,整整齊齊,雕文描飾,夜裏看着也分外漂亮。

我才下轎,便看見南柯游走向我,眼神一亮:“這荷色真真襯你。”

他身上系着靛藍色的嵌絨披風,貴氣十足,我在他身邊,氣度風姿都弱了不止一星半點。

“何時開筵?”我在這風口兒站着,冷的不行。

“早着呢,你同我去鳳清宮坐一會兒,在這裏又凍出病來,爺爺要生氣的。”說完,拉着我的胳膊便要走。

我站着不動:“大哥,小弟有一事不解,還請大哥解了惑,我才好跟大哥走的。”

南柯游聞言微不可察的愣了愣:“…你說。”

“六殿下素來與大哥親厚,這個我知道,只是我與六殿下從前來往并不多,突然之間得了殿下的垂愛,我實在有些無措。”

南柯游不語,只看着我良久,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的時候,他突然神色如常地開口笑道:“你是我的弟弟,做哥哥的當然希望你能好,你如今不跟着七殿下了,誰來照應你呢?”

他這樣說的确是為我考慮,可我絕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就是他的立足點,但是他的話挑不出什麽錯處,我不再說話,由着他把我拉去鳳清宮。

本就決定了和雲川分道揚镳,再跟着誰并沒有什麽區別,一個沒有什麽抱負作為的人,有主子肯罩,我有什麽理由拒絕?

鳳清宮外,雲宛一身鵝黃描金宮裝,繡着月白雀羽鳳,外套籠紗金絲鬥篷,倚着宮門百無聊賴的玩兒扇子,眉目如畫,身姿輕盈,遠遠看去琉璃做的一般。

“六殿下萬安。”我和南柯游行了禮,站在廊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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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宛一看見南柯游就笑了,轉身一揚身後的披風:“進來。”

我和南柯游進了鳳清宮,明珠宮燈,映透通明,立着幾個木頭似的宮人,卻把這宮裏顯得有些冷清。

“今天晚上只有兩個地方最清淨,一個是我這兒,一個是七弟那兒。”雲宛言辭輕巧,并不忌諱,邊說話邊脫下鬥篷交與宮人。

清淨的地方只有這兩個,那熱鬧的地方呢?我想了想便道:“太子不是經不得吵鬧麽?”所以皇帝才一向都放心這便宜太子不會結黨營私。

“那些人都圍在太子妃那裏奉承,吵鬧不着太子。”南柯游哼笑了一聲,不知什麽意思。

雲宛聽了直笑:“罷喲,少碎嘴些罷,太子妃難得這麽熱鬧一回。”也不知是誰先提起來的……我腹诽。

這個太子妃是皇後娘家的侄女,算起來是病太子的表妹,兩個人就這麽無兒無女的過了兩年,還把個雲川膈應得不行,我還記得上一世裏病太子死後,雲川施計,以不能生育,淫亂後宮的由頭讓老皇帝把她處死了。

這樣的理由……當真是不給舊日的東宮留情面,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恨太子妃嫁給了病太子,還是恨病太子不該娶了太子妃。

“算算時候,也快開始了,我們去正殿吧。”閑話了幾句,雲宛起身,身後立刻走來兩個宮人遞上鬥篷。

雲宛的輿駕在前,我和南柯游坐的宮車在後,走到半路,前面忽然停了一下,再起駕時我們邊上又多了幾輛宮車。

我隔着老遠瞥見似乎是南柯泠,是他的話,前面那頂輿駕想必就是雲川了。

“太子和七殿下一起從東邊兒過來的。”南柯游見我偏着腦袋看着前邊兒,随口說了一句。

“只要東宮熱鬧,瑞霄宮冷不冷清,七殿下無所謂。”我笑道。

南柯游沒有接話,就這麽沉默了半晌,他有突然開口道:“淇兒,我聽你這話……略有些疑問,不知你願不願意聽。”

“哥哥的話,”我瞅了他一眼,重新看向前方,心裏嘀咕他怎麽突然就嚴肅起來了,“自然要聽的。”

他又是半天不說話,我都以為他不打算搭理我了,他又突然的笑了:“咳,也沒什麽,只我聽你那話……酸得很。”

我……

好你個南柯游,方才還那樣嚴肅,現在倒是四兩撥千斤起來!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懂不懂不要緊,要緊的是你自己懂不懂,”他給我打機鋒,“你八九歲上就跟着七殿下,十一歲入宮做了七殿下的伴讀,算起來如今已有六年了,小時候再親密也是從前,主仆有別,逾矩的念頭是萬萬不能有的。”

我慚愧:我從前那點兒小心思還真是自以為隐藏的好呢,差不多的年齡,我和慣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雲川比起來,簡直雲泥之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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