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長得像,他?
我說了什麽?我那天到底說了什麽?!
“我和太子怎樣,和我喜不喜歡他沒有任何關系!”雲川猛地将阮竹聲往左邊一甩,轉身就要走。
阮竹聲穩住身形,露出一個我從沒見過的,幾乎可以算得上猙獰的笑:“他明明知道卻不說,殿下,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雲川停下來,轉過身看着阮竹聲不語,須臾,他揚了揚眉,異常平靜的開口道:“那你知道為什麽我要拖到如今才對太子下手嗎?因為是南柯淇要雲宛暗中保他,如果真照你所言,不論他對我是否還有意,他都不會希望太子活着才是——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比你清楚,他和我才是同一類人,他本來就該是我的!”
阮竹聲明顯不知道這個事情,他蹙起眉,一言不發,只眼神裏的恨意尚且未收。
見狀,雲川又走近了他幾步,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不了解他,否則你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殿下什麽意思不妨直說。”
“比如……假使讓他知道,你并非是太子的人,而是我的心腹,他會怎樣。”雲川輕啓唇角,露出他慣有的,認真的微笑。
阮竹聲的臉色變了。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去處理這個消息,用什麽表情,用什麽情緒……
“如果他知道你替我做了多少事……你猜他會怎麽想?你明知他不願你攪和進來,他那麽處心想要保護你,”雲川目光陰沉,“我讓你接近他是我失策了,可是他相信你,是他失策了……”
……“當日翰林院中,‘春草沒白石,謝家池塘老’,公子紅衣翩翩宛如昨昔”……
他當日眉目又何嘗不是宛如昨昔,歷歷在目?
那樣冷面冷心一個人,緩了神色,輕言細語……那麽好的人,如果前世遇上,也許我不會錯得那麽離譜,也許我就真的喜歡上他了也未可知。
可既然前世沒有緣分,今生又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喜歡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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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竹聲,原來你也騙我。
雲宛早就離開了,雲川和阮竹聲的争執不了了之,他們都離開了,只有我還站在暗處,像個游魂。
我本該是個游魂,是我自己不知足所以才又狼狽不堪了一次。
我還是太自以為是:也許我的确能替我母親報仇,可是雲川……我從來都傷不了他分毫,反将自己陷得更深。
等到天亮,我和父親還有南柯游再回到國公府,我已然精疲力盡,但是這一天沒有在府裏待着,我還記挂着爺爺的藥,總睡得不安穩,辰時一刻就起了。
推開爺爺卧室的房門,見他還睡着,我心下方安,可我才一坐下,他也醒了過來。
“爺爺。”
“淇?”爺爺皺着眉,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似乎想認清我的臉。
那個記憶中慈祥的聲音,現在變的極嘶啞,但是這都足夠了,我走到床邊坐下,趴在爺爺身上,也許是人側倒了,眼淚就那樣滑出來,根本止不住。
“淇?你怎麽了?誰給你委屈受了?”
老人心裏,受了委屈的孩子才會這樣哭,只要是委屈就有法子擺平。
我搖頭,嘴裏嘗到苦澀的味道。
“爺爺在呢,爺爺在呢……”就像我自毀那一次,醒過來喊了爺爺一聲,他就是這樣哄我的。
我不說話,只是流淚。
爺爺則一直在一旁哄我,說我小時候那些趣事,也不知說了多久,像是不知道累一樣。
我終于哭得盡了,勉強支撐起一個微笑給他看,他這才高興起來:“受了委屈只管告訴爺爺,爺爺有的是時間聽你說。”
“……可是我光顧着哭了。”我解下面紗,抹了抹眼淚。
“哭累了這不就好了?”爺爺笑嘻嘻的,伸手撫摸我的頭。
“我不累。”我撇嘴。
“壞小子,你不累,爺爺說了這半日都累了。”爺爺嘆了口氣。
我這才想到他還是個病人,趕緊讓他繼續休息,閉閉眼也是好的,見他果依言重新睡下,我才發現我也困得不行了,就伏在床邊也開始打盹。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人輕聲喚醒,擡頭一看是府中總管。
“三公子,國公爺該喝藥了,還是您來?”
我揉了揉眼睛起身:“嗯。”
走了幾步又想起自己沒帶紗,臉上傷疤和淚痕交錯,一定十分吓人,趕緊先回床邊去拿面紗。
那一抹殷紅就在爺爺手邊,我走過去拿起來,才想回身去拿藥,心裏卻突然漏了一拍。
我不知所以的愣在原地,目光順着手中的紗落到爺爺的手上。
那雙手和平時看起來一摸一樣,但是我心裏原本異樣的平靜開始爬上裂紋。
目光順着他的手移到爺爺的臉,我走過去輕輕喚了喚他,他沒有醒。
然後俯下身又提了提聲量,他還是不理我。
我雙手突然不敢碰他,只能喊人來,總管事一見我臉色,他也是一怔,複看向床上安靜睡着的爺爺,然後他慢慢地走過去,張着嘴無措了一會兒,終于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
他走了。
我爺爺還是走了。
直到午後又開始下雪,直到國公府重新變得嘈雜,我還是沒有真實感。
整個庭院都被積雪覆蓋,整個國公府都挂上白缦,我換上白衣白紗,心想這真是一種冰冷的顏色。
爺爺第二天出殡的時候,我病倒了。
倒在雪地裏,就像上一世我跪在雪地時的那種感覺,耳朵裏的聲音變得空曠,我嗓子腥甜,眼睛裏全是虛晃的人影,然後眼前一黑,世界都安寧了。
再醒來已是半夜,身邊守着的既不是妙賞她們,也不是墨草,大約又被眼前的人趕出去了罷。
“有哪裏難受嗎?”雲川身着銀白華服端着藥碗的樣子有些違和,我很不習慣。
我搖搖頭,想要起身,才一用力就發覺頭重腳輕,心口還有些發悶,我心道不好:怕是上次傷及心脈的舊傷又反複了。
“別用力,太醫說你是哀恸傷心,引發了舊傷。”
七情傷心,六欲傷身,人實在是世間最脆弱的存在。
“好在沒什麽大礙,”他單手扶着我起來然後坐在我身後,讓我靠在他胸前,空出手來拿着藥碗,另一手舀了一勺藥遞到我嘴邊,“張嘴。”
我很想自己一氣喝完了算了,但是才動了一下就全身虛汗,只能依言一勺一勺的由他喂。
直到所有的藥都喝完,他将藥碗放在了之前他坐的椅子上,換了個姿勢抱着我,一邊拍着我的背一邊低聲在我耳邊說話:“難過就不想了,有我在呢……”
他不說這話還好,他這樣說,我……
爺爺在呢……唯一能帶給我安慰的話,以後再也聽不到了。
我流淚他就替我抹掉,到最後眼淚太多,他就低頭吻在我臉頰上。
呼吸間全是他身上的味道,竟是一種淡淡的梅香。
我不解:“梅花?”
“王府中全是你愛的龍游江紅,”他聲音低悶,“我照料得很好,等你好些了就帶你去看。”
等我好些……我略一思想,蹙了眉頭。
“我困了。”閉起眼睛,腦子裏全是雜亂的思緒,根本理不清,還不如睡覺好了。
“其實……”
他突然頓了頓,跟着又說道:“其實那天,我知道你在。”
我睜開眼。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我原來真的早就見過你紅衣的樣子,翰林院高處公子紅衣翩翩,的确好看,我不是不記得。”
我閉眼,似乎這樣能少流些眼淚。
“為什麽騙我……”我喃喃道,不知道該問誰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寫爺爺那段的時候
用矯情點的說法是
因為那天本來就哭了
[丢人][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