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有的人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麽,有的人好不容易知道了,卻永遠得不到他想要的。
我一再努力離開困境,但兜兜轉轉,最終消耗的還是我自己,就像蠟燭,每一次點燃都不過是離淚盡油枯又近了些。
我感覺到他的手輕輕的拍着我的背,我嘴角苦澀:權作一晌貪歡。
他将我的下颔擡起,逼我對視,語氣苦澀:“阮竹聲……我不知道他竟真的對你動心了,想來也是,我和你的過往本就不該告訴第三人知道,你是我的,你的過去,還有将來,都會是我的。”
他的語氣和眼神過于勢在必得,我下意識的想要冷笑,可是整個人卻僵硬着,我想,我總是怕他這樣。
我心裏緊張,卻見他忽然自嘲地一笑,“他,還有趙珏,我的一雙能臣心腹都折在你手裏,也是我自己活該,可是淇……我總怨不起來你,更無法對你下殺手,一想到你那麽維護阮竹聲,對他那麽好……”他呼吸陡然亂了。
過了好久,我才聽他怔怔地說道:“你的好,原都該是我一個人的……”
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我掙紮着想要離開,頭疼欲裂。
“別,別動,”他的動作又放輕了些,小心翼翼的捧着我的頭,“別離開我。”
“你當然可以。”我無力地癱在他懷裏,苦笑。
“什麽?”
“你當然可以對我下殺手,你對你大哥都可以。”
“你在說什麽啊?”雲川鎖死了眉頭,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神裏似乎有一絲受傷,我對此同樣也感到不可置信。
“水,你用來抛光玉佩時所用的水,你敢說那水沒有問題?”我陰郁地翹了翹嘴角。
雲川的眼神突然變得極其古怪,然後我聽見他說:“我沒有,我向你發誓。”
“有沒有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贏了,雲堅已經被你料理得翻不了身了,病太子更短命,雲宛無心皇位,我請你放他一馬,他對我哥哥很重要,我哥哥将來會是國公府的主人,秉性純良,你肯放過他們,就是放過了文莊國公府,也不至于逼得我和雲宛跟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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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宛既然說了,不論成不成我都要試一試,畢竟南柯游才是國公府未來的希望,還有弱衾肚子裏的孩子……爺爺為國公府付出了很多,這是我最後能為他做的。
“我答應你。”
出乎意料,他答應得很快,跟着他又說道:“不過我有條件,我要你相信我不會再騙你了,你記着,是我做過的事,我會承認。”
他……的确沒必要再騙我了,他半只腳已經跨上了龍椅,何必再費心思騙我?
不過我也是混亂了: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那水?那究竟怎麽回事?
見我面露不解,他也沒再說什麽,只讓我好好養病,然後起身匆匆離開了。
我躺在床上,陡然間離開溫暖的懷抱,周身迅速回冷有些不适,只能将自己一層層裹緊。
這個冬天太長了,又冷又長,我的病都掙紮着快好了,冬天竟然還沒有完。
身子漸漸好轉後,我發現自己常常容易心悸,比從前更怕冷,我知道是心脈受了損,大概以後都得小心調養。
但是病好了終于就不用整天躺在床上了,我命妙賞将我的東西整理好,然後自己出門去了牡丹閣。
現在出門只能背着南柯游,他要是知道我出門大概能罵死我。
且我怕冷,根本不敢用走的,坐在暖轎裏安逸得很,人倒是越來越懶了。
一進雅室就見扶瑤正無聊呢,她今兒梳着垂柳髻,一身明豔的紫襦裙,如紫藤花般牽枝連葉的歪在椅子上。
“公子身上大好了?”見我來了她也不起身,笑嘻嘻地邊戴着耳墜子邊和我說話。
“人來了沒有?”我精神不濟,自去美人榻上靠着。
“你找我?”
熟悉的聲音自簾後響起。
聞言,扶瑤便懶懶地站起身:“二位好坐,妾身去換身兒衣裳。”
無人開口,她自袅袅飄出房門,阖上門兒還聽見她嘀咕:“臭男人,不要女人作陪還來青樓幹什麽……”
“阮大人坐。”我低頭,心不在焉的撫摸袖口的銀紅流水紋。
他依言坐下,我感覺得到他在看我。
“龍生九子,依大人看來,包括死了的孝哀太子,哪位皇子最适合做皇帝?”
“皇七子。”
“太子為何不行?”
“只聽說過真龍天子,沒聽說過病龍也能做天子的,他若登基,于國祚無益,”阮竹聲不愧是個戴冠的商人,說話一針見血,“再者,孝哀太子所有乃是小慧,且為人優柔,此皆非明君之德。”
“雲宛也是小聰明多過實才,想必也入不了你的眼,”我哼笑了一聲,“那雲堅呢?他素有軍功,有龍骧虎步之風,正是為君大道。”
“僅有龍骧虎步之風,卻無縱橫捭阖之謀,徒武夫而已。”
“依你所言,只剩下一個雲川了,”我嘆道,“帝王用人,既有武将,就會有文相……阮大人乃當今天下第一儒冠商人,我早該猜到,憑你心中丘壑當然是要擇良木而栖,怎會随波逐流做個太子黨……”
“那日他沒有送你回府。”他打斷我的話,生硬的岔開話題,肯定的語氣微微發顫。
我也懶得再拐彎抹角,卻只能苦笑:“阮竹聲,我找你來就為聽幾句實話,你我何需浪費時間?趁我還相信你這一天,你都告訴我罷,也算是個了斷。”
他和雲川不同,雲川的眼角眉梢都是明朗溫柔,但心卻是冷透的,而他眉目生得極冷,清澈的瞳孔裏卻總有一股子暖意,
“你是我的劫數。”他露出一個我不懂的輕輕的笑意,然後繼續說道:“我和太子還有七殿下結識得不比你晚,但是一臣不事二主,我選擇跟随七殿下,因為只有他懂我的抱負,也并不輕視我為官卻公開營商的做法,我一直都認為他會是個很有作為的明君,現在也依然這樣認為。”
“用你來接近我,太大材小用了。”我自嘲地一笑。
“你和雲川的事,我多少曾有耳聞。”他的聲音低下去。
“我猜猜,你是不是也和趙珏一樣,認為是我狐媚惑主?”
“我沒有,”他皺眉,“可是癡情的人比有心狐媚者更麻煩,我想你不過是為着從前兩小無猜的情分,原是個惦念兒女私情的淺薄俗物,剛好父親說要将蘭乙許給你,所以……”
“所以你借我和雲川的過往來接近我,一來要我主動悔婚,二來讓我從雲川身上轉移注意力。”
“七殿下那段日子花了不少精力在你身上,就在你……之後。”他的目光落在我長紗遮掩的左臉上。
我想了想,那正是才自毀時想和他一刀兩斷的時候。
“淺薄的人不是你,是我,”阮竹聲走近我,俯下身,我看見他眼裏有太多我不想懂的情緒,“秋狩時初見,你那麽冷,我才發現也許接近你并不容易;我揭開你面具時,你驚怒的樣子還有語氣,我那時有些後悔,我那時明白我在傷害你,所以後來我……”
“我不是沒有當衆給人看過我的臉,”我緊緊攥着手心,生怕有一絲委屈讓他看出,“我不想給你看是因為我以為你記着我最好的樣子,我以為你喜歡我,以為你挂念我,我現在一點也不好了,不僅不好看而且是個極壞的人……可是我怎麽能讓挂念我的人失望?”
我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去,就像那種秋天的雨,滴滴答答的聽着就讓人煩惱:“是我想要的太多了,所以天讓你來罰我這麽貪心……”
“我後來收手了!真的!”阮竹聲幾乎是吼出聲來,我從來沒見他這樣過,一時怔怔地,都接不上來話,只看着他,視線都模糊了,“我聽說你為救七殿下差點死了,我真的怕極了,我要去看你,他不讓,我和他差點兒動起手來……”
“你的手是他弄傷的罷?”我看向他的右手,他當日說是過敏所致,如今想來也許是兩人争執時所傷。
“一直到去西涼也還沒有好,”他點頭,陡然間變得陰沉,“也許就是那一次,讓他發現我對你不同,所以在西涼,他給你的信都是他念,我寫,用左手,他知道我受不了這個……”像是有什麽不好的回憶,他的手越攥越緊:“雲川他說的原不錯,你們是一類人,你們那麽善于玩弄人心,傷人以情……可是南柯淇,越是如此你們就越不适合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