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聶浥塵到死也沒想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也許從他一出生開始就是錯的。

靈識不開,根基不穩,本就不應該修煉,他非要認為別人在資質上比他強一分他只要努力修煉十分就能趕上去,可最終到死也不過草草築基。

先前在千古劍門古修的十載,他不大記得是怎樣過去的,只是臨終前那十年卻印象極深。

痛不欲生!

千古劍門內。

七七四十九名身着荷色道袍的修者結成七星拱瑞陣法,七七四十九把飛劍盤繞在聶浥塵的周圍。手腕粗的鎖鏈将聶浥塵緊緊地困鎖在困龍柱上,一方大如磨盤的明鏡高懸在聶浥塵頭頂,吞吐着火舌,從鏡面處看去仿佛鏡子裏面封印着一條兇煞火龍。

聶浥塵皮膚泛着青黑色,在躍動的青色劍影下顯得越發猙獰可怕,一雙赤紅的眼睛不甘心地瞪圓了,在觸及修者時愈發兇狠,随着咒術的進行,已被沈陵操縱了身體的聶浥塵仰頭對着明鏡咆哮起來。

“啊——放我出去——我一身修為怎可因此而毀于一旦!”

“沈陵,此時你變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當真甘心?師尊煉化了你我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聶浥塵到死前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在靈識中與沈陵交涉,沈陵置若未聞,咆哮道,“人修如何?魔修如何?都是在修真途中追求至高無上之術,你憑什麽否認我的存在?若不是我退而求其次追求魔道,又怎能活至今日!”

“孽徒!住口!”清古真人一聲清嘯,盤旋在聶浥塵頭頂的明鏡轉動起來,火光洶湧而出,聶浥塵已經明顯感覺到皮膚被烤灼的滋味。

“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沈陵的聲音響徹整個千古劍門,擾得七星拱瑞陣也松動起來。

聶浥塵心中百感交集,悲從中來。沈陵心有不甘,他又何嘗甘心!

他做錯了什麽,要招致如此大劫!

十年前,沈陵一時自負,貪多了臻靈丹導致走火入魔,真氣爆體,卻不知怎麽,殘留的一魂三魄進入了聶浥塵的識海當中。而傳聞中親和有禮的大師兄居然變得性情暴躁,動不動就發動本源真氣在聶浥塵識海中大肆翻動,擾得聶浥塵苦不堪言,那時候,聶浥塵不過才是個十歲大的孩子。

沈陵隕殁前原本已是金丹期的能者,而十歲的聶浥塵連築基期都沒達成,這小廟容不得大佛,沈陵的魂識與聶浥塵漸漸起了沖突,沈陵便幹脆吞噬了聶浥塵的魂魄,修起了魔道,自此,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魔道法門艱辛,沈陵在修習過程中全靠着聶浥塵的身體來養化魔氣供給自己修煉。不過幾個月便将聶浥塵修得人不人鬼不鬼,餘下時間全在屠殺中度過。

Advertisement

沈陵肆意操縱着聶浥塵的身體吸人精血,奪人修為。

聶浥塵痛苦地活過了十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三天前,沈陵操縱着聶浥塵的身體在丹陽鎮大肆屠戮無辜百姓吸取精元的時候正被聞訊趕來的清古真人抓到,清古真人是元嬰期的大能,本來是沈陵的親傳恩師,見沈陵落得如此下場便忍痛設下陣法将他捉回山門懲處。

而今夜,天時地利,正是發動上古伏魔陣的好時候,清古真人便将聶浥塵鎖在陣法之中配合着七星拱瑞陣要将聶浥塵與沈陵一并煉化。

清古真人手訣變化,轉眼間已經演練了百餘招式,最後将真氣凝于指尖,于虛空中一指,咤道:“着!”

話音回響,七七四十九把飛劍齊齊嗡鳴起來,聶浥塵頭頂的明鏡急速盤旋,火舌吞吐間,一條火龍猛地鑽出鏡外,一把純正之火燒遍了聶浥塵的全身。

“這赤龍之火能夠焚燒魂魄,你二人魂魄已融為一體,剝離不得,只有出此下策方能解決問題!赤龍真火一出,魂魄焚盡,将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

聶浥塵露出一抹苦笑,火焰從靈魂深處炙烤着他,其疼痛已經不足以用言語形容。他微微揚起頭來,還想再努力看清這個世間,也許這一眼過後就是永世的沉寂。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修仙。

熊熊火光之中,聶浥塵額心忽的泛出一點瑩潤光芒,随即光芒大漲,照耀了整座後山。

“怎麽會這樣!”清古真人臉色驚.變,匆忙結陣。

轉瞬間天地扭轉,火光彌漫之處驟然裂出一道空間裂隙,被幽藍色光芒包裹着的聶浥塵墜入裂隙之中。

清古真人立刻掐訣盤算,竟是推算不出前因後果。

***

千古劍門。

正是申時,頭頂驕陽似火,碧空湛藍如洗,隐有青白兩色神光浮動其間。

周遭聲音響動,聶浥塵忽然打了一個哆嗦,驚醒過來,他迷茫地掃視了下四周,只見衆多身穿荷色道袍的修者穿來走去,猛地瞪大了眼睛。

怎麽回事?他不是在上古烈焰陣中被赤龍真火焚燒麽?怎麽會在這裏?

眼前一花一草,亭臺樓閣都是聶浥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千古劍門的弟子比試之所——飛鴻閣。

姚安一路跑過來,拉着聶浥塵就走,“師兄師兄,你在這裏磨蹭什麽?輪到你比試了!雖然會輸,但是不戰而敗更是丢人!你快跟我過去吧!”

聶浥塵看着姚安,眼前圓圓胖胖的小臉十分熟悉,神魂激蕩間差點湧出淚水,姚安比他晚一年入門,與他關系很好,卻比他有天分,早早築了基,可也因為天分好被沈陵看中,操縱着聶浥塵的身體吸食了姚安的全部修為,只剩一具腐屍。

聶浥塵一邊被胖乎乎的小姚安強行拉着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一邊忍不住激動地喊他的名字:“姚、姚安。”

小胖姚安疑惑地回頭看他:“師兄,你幹什麽這樣喊我的名字?怪肉麻的!師兄你長得雖然極為好看,可是卻跟我一樣是男孩子,我雖然修了仙,可也要遵從娘親的遺願,娘親臨死前千叮咛萬囑咐,要安兒找個漂漂亮亮的能跟我生孩子的女仙人成親來繼承我們姚家的血脈!我雖然也很喜歡師兄,但是但是……”語氣十分為難。

十歲的聶浥塵長得小巧可愛,雖然身材瘦弱了一些,但是黑漆漆的眼睛又大又亮就好像成熟了的黑葡萄一樣,皮膚白皙,臉頰肉嘟嘟帶了點嬰兒肥,模樣極為好看。

這張好看的臉正因為姚安的這番話而微微扭曲着。

如此聒噪,當真是姚安!

可看着兒時舊友,聶浥塵忍不住得想要多跟姚安親近親近,卻猛的想起一件事情,驚道:“現在是什麽時辰?”

姚安答道:“辰時剛過一點,現在趕去比武場還來得及,我說師兄,你怎麽站着站着就睡着了?”

無視姚安的調侃,聶浥塵問道:“何年何月何日?”

姚安瞪了他一眼,見聶浥塵滿臉嚴肅很是認真感覺有些不對勁,再一細想,哎,浥塵師兄時時刻刻都是這副認真嚴肅的樣子自己在多想什麽?

聽着姚安報的年月日,聶浥塵心裏一緊,當即甩開姚安,向着另一頭飛奔而去。

姚安頓時急得跳腳:“師兄!你幹嘛去啊!比武場在那邊!那邊!師兄你跑的方向是大師兄跟二師兄在比試!你想看可別忘了自己的比試啊——師兄——”

三發沉重的鐘聲響畢,飛鴻閣前攢動的人群越發擁擠起來。

此時的聶浥塵不過才十歲還是個矮冬瓜,原地跳了兩跳後仍是看不到人群中的景象,心裏暗道:糟了糟了,雖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導致了時光逆轉令他回到過去,卻偏偏是這個尴尬的時間!

飛鴻閣前是一方橫縱幾十米的臺子,八方立有蟠龍玉柱,劍影交錯間龍鱗怒張。

臺上一青一白兩道身影交錯往互,極快地撞擊到一起後又迅速彈開,密密麻麻的劍網将兩人籠罩其間。

岑得一聲輕響,那道白色身影猛地疾退而去,與此同時,青色身影也墜往試煉臺一側,一閃之間,兩個青年對面而立。

“大師兄略占上風啊。”一中年修真感慨道,他身邊的人紛紛點頭附和,一邊比劃一邊道,“的确如此,方才瞬間大師兄嗖嗖嗖連發三十二發劍招,有足足十發都落在了二師兄的身上,怕是勝負将分了,這二師兄雖然厲害,但到底不及大師兄修為高深!”言辭間遺憾意味十分明顯。

聶浥塵聞言更是心急似火,卻又因人群被封堵得厲害,只走到了一半就很難往前擠了,急得滿頭大汗卻無能為力。

擁擠之間,又是三聲鐘響,臺上勝負已分。

一身水色青衣的沈陵掐了劍訣,三柄飛劍驟然收回,懸浮于他周身,對着霍白淡淡一笑,拜拳道:“師弟,承讓了。”

“謝師兄賜教。”霍白面色稍顯蒼白,雖輸了比試卻形容大度地回禮。

兩人姿容俊秀,修為又高深,不知有多少女弟子暗中傾慕,可兩人至今也未有道侶,平日裏湊在一塊切磋比試的時候倒叫人浮想聯翩。

又一道身影閃過,待看清來人之後,衆弟子立刻安靜下來,紛紛抱拳,齊聲拜道:“見過執教真人。”

清古真人神色淡然,一派仙家風範,老道地絮叨了一些平日裏常說的教導之詞後,便一揚袍袖,拿出了一個玉質瓷瓶,遞給沈陵,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道:“沈陵,你既拔得頭籌,這自然是你的造化,這瓶臻靈丹可助你順利度過金丹期,早日結成元嬰。但是切記,臻靈丹藥效霸道,切莫肆意服用。”

沈陵接過瓷瓶,拜了大禮,道:“弟子謹記。”

謹記謹記,若是謹記了,就不會出了後來那事。

聶浥塵見沈陵拿到了臻靈丹,登時沉了眸子,緊抿着雙唇,百感交集間最終還是在牙縫間擠出兩個字:“人!渣!”

而此刻被聶浥塵咬牙切齒罵着人渣的沈陵正勾唇輕笑,容貌俊美無俦,身姿仙風道骨,舉手投足間盡是無限風華。

沈陵眼神輕掃,正被他望進眼裏的一名女弟子經受不住這等刺激,幸福地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