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年初六這天,社裏的司主編過生日請客吃飯。各個部門都有人受邀。喬茵茵資歷淺,但身份特殊也在邀請之列。前幾天還又砸又鬧的兩口子,這會又當着衆人喝起了交杯酒,恩恩愛愛宛如模範夫妻。
昕姐坐在喬茵茵旁邊,舉杯賀過壽星後,她小聲嘀咕一聲,“虛假繁榮。”
喬茵茵聽了,淡淡一笑。
吃到後半程,昕姐去洗手間,回來後悄悄示意喬茵茵跟她出包間。
“怎麽?”
昕姐不說話,拉着喬茵茵站到包房與大廳散座之間的綠植後,下巴往前送了送。
喬茵茵順着她指引看去,竟是裴銘毓和俞敏。他們坐在臨窗的位置,面前擺了專門喝紅酒的高腳杯。一時間,喬茵茵有點怔神。下午她出門時,裴銘毓還在床上睡覺。放假這幾天除卻應酬,他就是睡覺、再睡覺,把平日裏虧的休息都補回來。如何眨眼間就風度翩翩來這喝起了紅酒?
昕姐一副關切的拍着她肩,“這事報備了嗎?要是沒有可值得問一問。”
喬茵茵說:“我知道,那是他同學,剛從國外回來。”
“別聽那虛頭巴腦的,同學才讨厭呢。最煩人的就是同學聚會。個個都是憋着賊心去的,拆散一對是一對。那女的看着比你大,不會白吃幾年鹽吧?”
俞敏今天的打扮春意盎然,水靈靈的小套裝婉約動人,尖尖的小皮鞋勾起一道弧度。與裴銘毓翹起的二郎腿交疊相應,怎麽看都有種暧昧。
喬茵茵不動聲色,挽起昕姐的手回包間,“提高警惕是必須的,但是正常交往空間也得給人家。不然綁得太緊,反而引起逆反心理。”
昕姐說:“我這是善意的忠告,很多事情要掐在苗頭上。剛結婚就慣出毛病來,等三天的熱乎勁過去,你更沒多少主動權。婚姻裏最重要的一條是立規矩,沒規矩不成方圓,通俗點說就是底線。叫對方知道,出去玩火有什麽後果。他要是能承受,你也犯不上糾結。”
“我懂。”喬茵茵笑得很是平靜,她回身瞟一眼那兩人,他們在碰杯。
回到飯桌上,司主編的夫人錢筝又在興沖沖宣布下面的活動是去錢櫃唱歌,今晚要鬧到不醉不歸。臨近結賬,喬茵茵拿着電話出了包間。隔着幾棵鳳尾竹,可以看到裴銘毓和俞敏的紅酒晚餐尚未結束。
喬茵茵靜靜望着他們。從她這個角度,恰巧能完整地觀察到裴銘毓正臉,而俞敏則剩了小半個側臉。通過電視上和半年來的生活,喬茵茵已經能很準确地分析出裴銘毓的笑。面對記者或是采訪,他是笑而不露,即是說你可以感覺到他是開心的、愉悅的,但摸不到明确的笑容。更多是展現出接人待物的得體和給予對方最大程度的尊重。而他現在的笑,明顯是在家裏人面前才有的,非常輕松,并且毫不掩飾地笑彎了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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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銘毓今天的着裝也一改往日作風,精致閑适的burberry格紋毛衣搭配淺色襯衫,下面是卡其布休閑褲,這些無一不傳遞出這場晚餐的輕松程度。
忽然,俞敏似乎說了有意思的話,逗得他停下正抿的紅酒,邊笑邊用指頭點着她,一副‘你真行’的無奈。
觀察完畢,喬茵茵撥通了裴銘毓的電話。
他的手機就放在桌邊,瞥一眼後,他抓起電話,似乎說了聲抱歉,起身往喬茵茵看不到的方向而去。
“什麽事?”他清朗的嗓音裏還帶着沒有褪盡的笑意。
“可能要麻煩你一下,”喬茵茵說:“今晚跟同事去K歌,估計還得喝點酒。我沒法開車回去了,你來接我?”
“好啊。”他應得很快。
“那我快結束的時候給你打電話。對了,你吃飯沒有?冰箱裏有菜,你用微波爐打一下就能吃。”
“別操心我了,玩你的吧。”
“好。”喬茵茵停一下又說:“等會去的錢櫃離咱們家不遠,走路過來也就二十分鐘。你要是想鍛煉身體,可以跑步來。我看你過節睡多了,要增加一些鍛煉,小心長肉。”
“是睡多了,我打算今晚不睡了。”他話裏有種暧昧的戲弄。
“不說了,我挂了。”
收線後,喬茵茵看着裴銘毓步伐輕快地轉回來,坐到桌邊,主動舉杯與俞敏相碰。她低頭想了片刻,回到包房。
K歌時,喬茵茵有些心不在焉。昕姐對這類活動不感興趣,從餐館出來就直接回家了。餘下的人裏,有編輯部的同事還有發行策劃的幾個人。因為顧及喬茵茵身份,拿她打趣鬥酒的人很少,倒是司主編的夫人錢筝很周到地坐過來陪她聊了一會。
好容易堅持了一個多小時,喬茵茵出來給裴銘毓打電話。她多了個心眼,沒打他手機而是撥了家裏的座機。響了幾聲,竟有人接了,是裴銘毓。莫名地,她松了口氣。
“你來接我吧,銘毓。”
“玩這麽一會兒就散了?”
“我有點頭疼,想早點走。”
“行,等着吧。到了打你電話。”簡單之極,事情敲定了。
喬茵茵回去跟衆人告辭,她來到錢櫃一樓的沙發處。落地玻璃窗外,有燈紅酒綠的霓虹燈,還有三三兩兩路過的行人。喬茵茵望着通向自己家的方向,一動不動。
十五分鐘後,一身藍色運動裝的裴銘毓出現——他真的跑步來了。或許紅酒晚餐中的印象還留在腦海中,短短兩個小時後,再看裴銘毓,喬茵茵有種換了個人的感覺。
說實話,在這個冬夜,周圍是身着臃腫棉服的路人中間,裴銘毓單薄提拔的身姿特別出挑。他這人,不論何時何地都是昂首挺胸。那不是軍人般的、經過訓練留下的烙印,而是另一種風姿——意氣風發的男人才有的自信滿懷。
喬茵茵回想,她自己與裴銘毓在一起時,鮮少能讓他既無奈又好笑地出現那種神情。這個前女友,不一般呢。
喬茵茵迎出門來,沖他招手。
“提前下來等我的?”裴銘毓跑到她面前。
“沒打擾你的事吧?”
“打擾我養精蓄銳了。”天氣寒冷,他嘴裏呵出一股股白煙,亦是笑得眼尾彎彎。
喬茵茵下意識地貼近他,吸了口氣,凜冽的空氣夾雜着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聞什麽?”他發現了,笑着揉她脖子一把,攬到自己懷裏。
她有點窘,“誰聞你了?”
“頭疼得厲害嗎?不是要感冒吧?”他貼心地為她攏緊大衣領口。
“出來透透氣好多了。”
“是啊,人一多烏煙瘴氣的,呆久了腦子都不清楚。”他們一邊說着一邊走向停車場。
這裏距喬茵茵家不遠,如果開車至多十分鐘。駛過路口時,裴銘毓沒有往家的方向轉,而是直行一路往前開。開過兩三個紅綠燈了,喬茵茵納悶地問:“不回家嗎?”
“我再帶你去透透氣。”
她又看他一眼,卻沒有多問。
眼下尚在假日之中,街上車流很少,不長的時間他們已經開出內環,駛上了奔往市郊的路。車裏暖風開得足,喬茵茵坐了片刻就打起盹兒。直到一股淡淡的煙草氣飄來,她睜開眼。面前是璀璨的萬家燈火,四下裏漆黑一片,唯有儀表盤的光照亮車廂。
“你上慈雲山了?”喬茵茵認出這裏是燕都市郊的慈雲山,車子所處的位置是半山腰的觀景臺。大晚上跑來這,真出乎她意料。
裴銘毓緩緩吸着煙,一派沉靜,但話音裏有隐含的激揚。他指向遠處的城市,“再過176天,你腳下這片地方将是萬衆矚目。茵茵,你跟我一起見證這個時刻。”
喬茵茵立刻明白了。他躊躇滿志,因為176天後的大運會與他息息相關。說起來,裴銘毓是燕都市專為這次大運會破格提拔的領導。因為他有海外留學經歷,又在08年進駐奧組委任職,屬于實戰和經驗兼備的人才。這次大運會,燕都市希望舉盡全力打響城市這張牌,為此投入了巨大的財力和物力。象裴銘毓這方面的人才也網羅不少,個個提供了優厚條件。
他頗為神往地接着說:“08年奧運會的時候,我也激動,但遠不是今天這樣。就象看着一個孩子,越長越大,變得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好。而他身上一點一滴的形成,都有你的心血和奮鬥。茵茵,你理解嗎?”他熱切地扭過臉來,“當他集中了所有人視線的時候,你在他身後的驕傲和自豪絕對比任何人都強烈。”
都說專注工作的男人最具魅力,此時此刻的裴銘毓也感染了喬茵茵,她笑,“理解,我第一個為你鼓掌。”
“茵茵,十八歲生日那天,我曾經立過一個誓言。希望35歲之前幹一件了不起的事。08年奧運會,我以為夢想實現了。可是後來我發現,這裏,”裴銘毓再次豪情滿懷地指着萬家燈火,“成就我夢想的地方在這,是這一次。”
他忽然笑了,說:“你怎麽不說話?你要笑我狂妄……”
“怎麽會?”喬茵茵截住他話,很認真地回道:“你很了不起,銘毓。追逐夢想的人永遠值得人欽佩。而且你為大運會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大家有目共睹。”
裴銘毓笑得眼尾彎彎,“真心話?”
“是。”
他呵呵笑着,一把摟過她,“我很高興你誇獎我,非常高興。”
今晚的裴銘毓無疑是熱血激湧。往常他也會談幾句手上的工作,但大多是撓頭的事,聽上去一團亂麻。或是無聲地抱一會她,能感覺到他那種累到不想說話的疲憊。喬茵茵又想起紅酒晚餐上輕松适意的他,忽然,她意識到之前疏漏的一點:裴銘毓身上的burberry毛衣不是她買的那件。
作者有話要說:裴銘毓很悲催,背着老婆出去喝紅酒,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