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長假結束,喬茵茵牽挂的事也有了結果。監獄方發出通知,喬國松外出看病的日期确定了。她和石菁華馬上着手安排挂號、聯系專家。
檢查結果比預想的樂觀。喬國松患了白內障,大夫很快安排他入院接受手術。這不是多麽複雜的手術,僅僅在術後幾天需要人照顧,拆除紗布後即可以正常生活。喬茵茵請了幾天假,與石菁華兩人日夜輪換。因為喬國松是服刑期間,行動上多有不便。家裏的親戚一個都沒有通知。
終于順利拆除紗布出院,也即是喬國松回監獄的日子。分別時,喬茵茵握着父親的手舍不得松開,眼眶發紅。弄得父親也是悲傷,他一個勁安慰女兒,“還有一年多我就回家了。再忍忍。”
他說的忍忍是指親人分離這事,聽在一邊的石菁華耳朵裏卻另有寓意。她控制不住,當場抹起了眼淚。
喬茵茵摟住石菁華,哽噎着說:“別哭。我爸剛動完手術,眼睛得格外注意,不要惹他掉眼淚。”
石菁華使勁點頭,可眼淚還是沒完沒了往下滑。
送走喬國松,日期一下滑到了三月初。國字號單位有這點好,但凡遇上節日都會拎出來過一過。三八婦女節這天,社裏安排女員工去溫泉山莊過節。
喬茵茵這個部門女性最多,也不用帶外人,她們自己人湊一湊就是一大夥。挑個大小合适的池子,輕松惬意地泡着,再聊些家長裏短的事。有幾個同事的孩子今年參加高考,話題也更多一些。說得正歡時,小圓池對面的幾個同事忽然噤聲,目光一致地往中間甬道上看。
喬茵茵被她們帶着也順勢扭頭。怎麽那麽巧,竟見到裴銘毓。走在他身邊的是俞敏,此外還有個三十餘歲的男人。
原本女人們對這種事就敏感的不得了,這些同事年屆四十左右,個頂個都是人精,眼光早練得犀利無比——俞敏走在裴銘毓這一側,這讓他們三人有說有笑的畫面立刻分出了陣營。
坐在喬茵茵身側的昕姐也同一時間看到了,她用肘捅了捅喬茵茵,擠出三個字來:“眼熟啊。”
這回喬茵茵拿不出借口粉飾。同一個人撞見兩次,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那不是你家裴銘毓。”已經有同事說話。
“那女的是誰?”
“你們不認識嗎?人大俞秘書長的女兒,聽說剛從國外回來。”
“挺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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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聽說還是單身。”
七嘴八舌的幾句,已經為喬茵茵梳理清了脈絡。
裴銘毓他們并沒有留意喬茵茵這堆人,他們專注地說着話,穿過甬道往更深的裏面走去。
大家看喬茵茵不吱聲,都心領神會地收住口。氣氛頓時詭異起來,仿佛誰也不能主動戳穿什麽。
昕姐暗示性的撞了喬茵茵一下,讓她跟過去看看。
喬茵茵也準備起身,若是此刻她再不動彈,明天風言風語會傳遍整個社裏。
“我過去打聲招呼。馬上回來。”
循着他們三人的背影,喬茵茵慢慢跟上去。一眨眼,他們進了一座草廬風格的私密小池。
說實話,上回撞到他們兩人紅酒晚餐,喬茵茵略有些不悅。但仔細再想,誰又規定他們不能見面不能共進晚餐呢?恐怕她提出這點,裴銘毓也有說辭應對。最後反倒顯得她這人小肚雞腸。所以,喬茵茵保持了沉默。今天被她再次撞到。又或許背着她,他們已經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晚餐?
越走越近,喬茵茵聽到男女交雜的談笑聲。忽然,有服務生攔住了她,“小姐,這裏是貴賓區。”
溫泉山莊從客人所穿服裝上做了區分,象喬茵茵他們這類普通消費者,只有一個大浴巾而已。而高級別客人所穿的是暗藍色短款和服。由此也杜絕了高端溫泉池的嘈雜,保證其私密性。
喬茵茵沒有發現這點,她停住腳,“麻煩你幫我叫一下裏面的裴先生,就說他太太在這裏等他。”
“您稍等。”
裴銘毓很快出來了,驚詫不已,“茵茵,你怎麽在?”
“單位三八節搞福利。你呢?”她選擇了直接問。
裴銘毓攬着她肩往裏走,“我跟一家企業的老板來這附近,他提議嘗嘗溫泉山莊的有機青菜。我們吃完,順帶泡一下溫泉放松放松。”說着話,他們站到草廬頂下,裴銘毓說:“介紹一下,俞敏。那是她表哥,曲恒。這是我太太,喬茵茵。”
已經坐在溫泉池中的兩人立刻起身,喬茵茵點頭致意,對上俞敏的目光,她淡淡笑道:“又見面了,俞小姐。”
“是啊,”俞敏別有意味地一笑,“我不是早說過,我們還會再見的。”
喬茵茵不以為然地回過頭,“銘毓,我沒打擾你們吧?”
“沒有。”裴銘毓饒有興致地跨進溫泉池裏,回身對她說:“你來試試,據說這水裏的小魚專門吃人皮膚上的死皮。我剛才試了一下,很驚悚。”
喬茵茵低頭,幾百尾小魚聚攏在他腿邊,踴躍之極。她欲甩開他手,“我不要,聽着象食人魚。”
“瞎聯想。”裴銘毓硬拽着她,“試一下,不是那麽可怕。”
“不要,等會變成累累白骨。”
“越說越邪乎。來,先邁一只腳。”
喬茵茵依他所說,探起白嫩嫩的腳趾,剛入水即有小魚争先恐後游來,吓得她猛地收回,“它們……”
裴銘毓笑得不行,“膽小鬼,這點小魚也緊張。再放,對,慢慢來,沒事……放松。咬得疼麽?不疼吧?那只腳也進來……好,站穩。”
裴銘毓雙手扶着她,很是鼓勵的笑,“你看,它們吃得多歡,說明你腿上……”
“好惡心,你快閉嘴。”
“好,不說。”
喬茵茵又仰起頭,“你腿邊的魚比我多,說明它們覺得你更美味。”
“不讓我說你倒說。”
片刻後,喬茵茵說:“我心跳的很快。”
“大驚小怪。”他體貼地替她把垂下的一縷頭發歸到耳後。
又站了幾秒鐘,喬茵茵搖頭,“我要出去,我還是很緊張。”
“試過就得了。”裴銘毓攙她離水。
回到岸邊,喬茵茵笑回了應有的甜美,“銘毓,你有沒有空?跟我過去打個招呼,我同事都看到你了,想跟你套套近乎。”
“你們等我。”裴銘毓對始終陪立在旁邊的兩人說。
“不好意思,曲先生。”喬茵茵淡淡颌首,對俞敏則是視而不見。
眼見着裴銘毓與老婆離開,俞敏頓時意興闌珊。她突然地意識到,有那個女人在場的情況下,自己驀然成了陪襯。裴銘毓攬着她肩,讓俞敏想起自己和裴銘毓走在一起時,遠沒有這麽親昵過。他們一貫是并肩而行。
喬茵茵身材嬌小,圈在他臂彎裏襯得裴銘毓高挑俊逸。簡單的藍色短款和服穿在他身上,更顯風姿卓立。裴銘毓不是肌肉發達那類人,一看即是精于保養,有嚴格自制力的男人。平坦收緊的小腹和腰肢比旁邊的曲恒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兒。俞敏滿心酸澀,原來自己錯失的男人變得更優秀,更出衆了。
她轉身坐回水池裏。白淨的指尖有一搭無一搭地彈着水面,笑容消失殆盡。
“裴銘毓的老婆很漂亮嗎。”曲恒歪頭眺望一眼,似乎沒有看夠。
“無聊。你們男人都這麽惡心。”
“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裴銘毓也是男人。”
“你能跟他比?”
“那你跟他老婆比呢?”曲恒也坐回池中,懶洋洋靠上池沿,“裴銘毓老婆很機靈。記住傻妹子,懂得示弱的女人才能抓住男人心。學着點,別一天到晚橫沖直撞的。”
“示什麽弱?你巴不得女人都弱得象白癡一樣,好讓你們男人那點可憐的雄性激素有用武之地吧?”
曲恒拍手,招呼在附近巡視的服務生送些酒水飲料過來,然後他對俞敏說:“你知道當初為什麽裴銘毓甩了你嗎?”
“胡說。”俞敏惱火地瞪着他,“我們那是和平分手。”
“好,和平不和平咱們不追究,我就問你為什麽,你知道嗎?”
俞敏傲然地梗梗脖子,卻沒有下文。其實,她也是摸不透這裏面的緣由。她與裴銘毓曾經同在奧組委工作,奧運會結束後,他們雙雙公派去英國留學。确定戀愛關系是到國外半年後的事。兩年後,裴銘毓回國,她繼續攻讀博士學位。如果說非要揪出個頭緒來,說當初是怎麽分手的,大概是因為俞敏的一句話。
裴銘毓決定回國時問她今後有何打算。俞敏說了一句:沒什麽打算,就想先把學位讀完。當裴銘毓走了幾個月仍舊沒給她只言片語,俞敏方後知後覺地醒悟到,或許裴銘毓那麽說是在邀請自己一同回國?當然,俞敏是很驕傲的人,她不會就此追着裴銘毓問個沒完。她寧願讓對方懷着那麽一點悵惘之心,而在某個午夜夢回的時候,想起英倫的蕭蕭苦雨中,有個女孩跟他同撐一把傘,同吃一個牛肉漢堡的美好往昔。所以,他們很容易地保持了友誼,逢年過節發祝福mail,有重大喜訊互相分享,為對方喝彩或是鼓勁。
這種美好局面什麽時候終結的?大約是收到裴銘毓婚訊那天。之前,俞敏總有種錯覺,回國後一直忙于事業而單身的裴銘毓,在心裏為她留了一席之地。他們用一種比戀人淺比朋友深的獨特感情相處着。待到某天,她重回他面前,複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可他的閃婚打破了這種幻想,讓俞敏意識到,長久以來,她活在虛構的幻想裏。裴銘毓寧可娶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女孩,也不會再為她留守。這結論讓俞敏跌入深深的失落中,無法自拔。
“你說我們為什麽分手?曲總。”她不無挖苦地問。
“我說你根本不了解裴銘毓。”
“開玩笑,我跟他共事兩年,戀愛兩年,我不了解他?”
“那你說說,他是什麽樣的人。”
俞敏想想說道:“他有抱負有雄心,甚至不乏野心。他喜歡給自己設立目标,然後圍繞目标開始行動。他是不折不扣的的行動派,喜歡掌控的感覺,享受別人對自己的臣服。”
“我妹子不傻嗎。”
“哼。”俞敏繼續說:“他非常聰明,具備一種特別的眼光,可以一眼看穿對方的企圖心。但他這人也有缺點,強悍武斷,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對別人的看法和觀點吸納得不多。感情上他很公平,對方付出多少,他給予同等回報,絕不虧欠。”
俞敏劃開面前的水,“還要我繼續說嗎?曲總。”
曲恒笑,“你有一點說對了,裴銘毓有野心。他今天所有的成績都是憑他自己争取來的。他非常享受這種白手起家,不依附任何人的感覺。而你呢,你的背景讓他這種自豪打了折扣。所以他早晚會跟你分開。這就是你們分手的原因。”
“無稽之談。”
“還有啊,”曲恒繼續說:“你太聰明,又急于展現這種聰明。你知道男人最讨厭什麽嗎?是你這種咄咄逼人。你看他那位小嬌妻,懂得怎麽取悅他,又懂得示弱。這就是她比你高明的地方。”
“你錯了,曲總。”
“別老一口一個曲總,叫哥。”
俞敏鄙夷,“你這人哪有哥哥樣?”
“你瞧,這就是你不讨喜的地方。今天這事若是換成你,你肯定上來先質問一番,弄得所有人都怕了你。看人家,四兩撥千斤,瞧都不瞧你。她是用這種方式告訴你,你再蹦跶也不入她的眼。”
“呸!”俞敏狠狠沖他打了一個水花,“誰在前?我和裴銘毓好時她還不知道在哪兜圈呢?”
曲恒抹一把臉上的水,“自家人才會跟你說實話,你急什麽?”
俞敏咬住下唇,不服氣地說:“她有什麽本事?哪塊能幫上裴銘毓?她知道裴銘毓現在壓力多大嗎?大運會這盤棋憑他自己根本掄不開。象你這種渾身銅臭的人,他都要虛僞與蛇地應酬,他有多難?”
曲恒長長地哦了一聲,似有所悟,“如此說來,我妹子要出手援助了?怪不得你這麽主動地促成我們合作。早說清楚,白掏錢的事我不幹。”
“就知道你沒那個好心眼。你們這些人賺多少都不嫌多。可是我告訴你,這回你的投入絕對劃算。把寶押在裴銘毓身上,比你四處結交那些官二代有效得多。”
“我押他?你呢?”曲恒看四下裏無人,湊過頭壓低嗓門問:“你也有後招對他吧?”
俞敏輕蔑地推開他,“別玷污我的愛情。”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個悲催的消息:存稿用完了。明天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