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窗外的木槿花
晚上,在樓梯口遇見了宋鹄明。
他倚在牆邊吸煙,校服上有一個口子,看着像被尖物刮蹭的。
桑木槿愣了下,聲控燈被腳步聲踩亮,兩眼就這麽對上。
讀不懂,看不清。
“衣服。”
桑木槿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定在了宋鹄明的面前,這次他站在第四個臺階。
宋鹄明身體僵了下,似是沒想過女孩會主動和他打招呼。
“口子。”桑木槿秉了口氣,盯着校服上的那道劃痕看。
宋鹄明靜了幾秒,後知後覺地低頭看去。
“艹!”
桑木槿只聽他低罵了一聲。
“給我吧。”桑木槿抿抿唇,低垂着眼眸,耳廓已紅透:“我家有針線,可以幫你縫。”
聞言,宋鹄明意外地擡了下眉,遲遲未語。
“呃…”桑木槿張了下嘴,以為他擔心學校的抽查,無力出一句:“很快的,一會…”
“随便。”
宋鹄明冷聲打斷,校服被搭在女孩的腦袋上,遮了大片光亮,鼻間萦繞着濃濃的煙草味。
Advertisement
桑木槿抿直唇,她扯下腦袋上的外套,光線再次射入瞳中,眼前的少年卻已不在。
她摸了摸耳垂,燙紅一片。
…
桑木槿靜了幾秒,跑回家開了門。
她翻出櫃子裏的針線盒,縫縫補補了大約半小時。
桑覃國已睡得鼾聲陣陣,桑木槿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那扇鐵門…
在隔壁門前,她擡手站定半刻,最後輕敲上去。
一下。
六秒,心跳加速。
門開了。
宋鹄明剛洗了頭,順着發間還濕漉漉的向下淌着水滴,他拿幹毛巾揉搓了幾下腦袋。
瞥清來人時輕挑了下唇,嘴裏咬了顆薄荷糖,咯吱作響。
他什麽都沒說,門不關,手一攤,轉身朝裏走去。
桑木槿遲遲不敢動步。
“進來。”
簡單兩字,就是為了得到這麽一句批準般,桑木槿走了進去。
“門帶上。”宋鹄明補充出一句。
桑木槿抿抿唇,乖乖關上門。
“不用換鞋,窮講究。”宋鹄明說着,蹲身東翻西翻,好像在找着什麽東西。
…
“學生會的?”
半分鐘,他突然甩出句,幾秒後,連帶人也站了起來。
宋鹄明瞥了眼杵在原地的桑木槿,将手中的本子丢給了她。
“檢讨怎麽寫才能過?”
桑木槿驚慌接下,還未來得及查看,她瞥見宋鹄明從茶幾上抄起把剪刀,站在鏡子旁在頭發上随意一剪。
刀落,一簇黑發掉落在地。
見狀,桑木槿愣了下,她感覺自己的眉心抽了抽。
“怎麽?”宋鹄明盯着鏡子裏的桑木槿好笑打趣出一句:“沒見過這麽帥的托尼?”
桑木槿沒忍住笑了下,她指指自己的劉海,“中間缺了塊。”輕聲嘟囔一句,“好傻。”
宋鹄明舔了下唇,他對着鏡子晃了下腦袋:“那沒辦法。”
桑木槿眸裏噙着笑,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十分迫切的想要展示自己的技藝。
“我幫你剪吧。”她說。
聞言,宋鹄明挑了下唇,眸子劃過一絲驚奇。
“我以前…”桑木槿被他盯得心慌,幹巴巴解釋出一句,“就…經常給自己剪。”為了更讓人信服般,她說着指了指自己的劉海,“然後…就。”
桑木槿說着閉了嘴,她想不出詞來,但眸中亮閃閃的,宛如帶着黑夜裏的萬般星辰,那意思仿佛在說:你懂的。
宋鹄明哂笑了幾聲,他從旁抽出根椅子坐下,将剪刀遞給桑木槿。
“來。”
幹脆。
桑木槿輕勾着唇接過,她将本子和衣服放去一旁,半俯下身,神色在下一秒認真起來。
桑木槿盯着宋鹄明端詳了一番,似是在找着下手點。
宋鹄明看得好笑,他從鼻間發出聲輕哼,嘴裏的薄荷糖咬得咯吱作響。
“怎麽?是不是覺得這張臉怎麽剪都好看?”
少年嗓音低沉,附在耳旁,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打趣,卻偏偏讓桑木槿紅了耳。
她視線亂飄,因為這麽一句話,莫名其妙慌了神。
宋鹄明盯着逐漸紅透的臉頰輕眯了眯眼,他突得垂眸笑出幾聲。
桑木槿抿直唇線,不自在出一句:“笑什麽?”
“沒。”宋鹄明咬着糖,一字懶聲帶過。
話落,桑木槿手中的剪刀也落下一筆。
宋鹄明擡手拍了拍臉上的碎發,他哂笑一聲,接着第二刀,第三刀。
“…”
頭發濕潤,還帶着洗發水的香味兒。
前後五分鐘,桑木槿放下剪刀,拿起一旁的吹風機吹了起來,看着真有那麽幾分味道。
專業。
桑木槿低垂着眼,長指插入發縫,心髒撲通亂跳。
…
随着耳邊噪聲漸停,宋鹄明站了起來,他在鏡子裏薅了薅自己的頭發,順帶将臉上的碎發散去。
“怎麽着?我這合格了嗎?”他啞聲問出一句。
桑木槿點點頭,輕輕嗯了聲。
側發不過耳,劉海不過眉。
在清育,儀表管得嚴。
她收回眼,撿起一旁的本子翻了翻。
“謝了。”宋鹄明說。
“…”
桑木槿将本子帶回了家,她熬到淩晨兩點,将錯處一道道圈了出來,每句都帶有批注。
總體歸結一句:态度不端正。
…
晚自習,桑木槿候在門口,準備将本子還給宋鹄明。
他動作宛如樹懶,空手走了出來。
桑木槿眨了眨眼,盯着漸近的容顏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還剩一步的距離時,她将手中的本子遞了過去。
宋鹄明一愣,他盯着本子靜了幾秒,擡眼調侃:“怎麽?情書啊——”他将字音故意拖得很長,一字一頓。
聞言,桑木槿唰地一下紅了臉,她慌張地搖搖頭,解釋:“檢讨。”
宋鹄明笑着翻開,第一頁,滿篇紅圈,藍色标記。
第三頁,新的一篇,寫滿了整整四頁。
倏地,他臉上的笑僵了半秒。
“喜歡喝奶茶嗎?”宋鹄明突然問。
…
奶茶店是校門口一家小店,裏邊人滿為患,統一的校服。
桑木槿要了一杯薄荷珍珠奶茶,宋鹄明請的。
她在晚上做了一個夢,陰暗的破屋裏好像有扇窗戶,但被粗鎖鏈鎖上,暖光透過窗戶撒了進來,牆邊的野玫瑰被照顧得很好。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十一月一日,天晴。
學習氛圍很緊張,離高考還有七個月,很努力,想要考個好大學。
星期一的升旗儀式,宋鹄明被老師罰上講臺,公開處刑。
周邊念着他的壞,說着一套是一套,越編越離譜,闊躁。
宋鹄明念了檢讨,桑木槿寫的檢讨,他安靜着念完了,輕輕折好放進褲兜裏。
“最後,我深深反思,高三可能是個節骨眼…”話畢,他微頓,“但青春他媽只有一次,我他媽也只來一回,逼你媽的檢讨!”
有點兒措不及防。
場下頓時鬧聲一片。
宋鹄明嘴角扯着輕笑,對着臺下的領導慢條斯理地豎起了一根中指。
在發光,
少年在這風發正茂的日子裏熠熠生輝。
場面混亂,亂成一團。
桑木槿混散着人群中,眼神不離臺上的少年,他被人硬拉着扯下了講臺,慢慢淹沒在人潮中。
十一月二日,他不在。
十一月三日,他不在。
十一月五日,他不在。
十一月八日,他依舊不在…
十一月二十日,晚上睡覺被噩夢驚醒,突然反應過來,宋鹄明從桑木槿的世界裏消失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在學校萬能牆看到有關于宋鹄明的消息,他又惹事了。
桑木槿放下手機,在床上輾轉反側。
她成功失眠了…
想看看月色。
剛推開鐵門,桑木槿撞見了從外邊回來的宋鹄明,他滿身狼狽,白色毛衣浸了大片粽色,幹在了上面,混為一體。
兩人對上眼時都愣了下,桑木槿輕關上門。
“你怎麽了?”她輕聲細語地問出句,好奇,激動,開心的情緒交雜而來。
“你有男朋友嗎?”
這是他的第一句話,五十一天的第一句話。
莫名其妙,措不及防。
桑木槿呼吸一頓,輕吐一字,連呼吸都緊張了起來:“沒。”
宋鹄明愣了下,不确定出一句:“許妄?”
“不可能。”桑木槿語氣堅定。
宋鹄明定定地盯着她:“食堂。”
桑木槿:“執勤。”
“校門?”
“執勤。”
“…”
“教室?”
桑木槿呼吸微頓:“問題。”
“數學題。”她詳細。
桑木槿輕抿着唇,兩雙眸毫無掩飾的對着,快速地一問一答。
“你去哪兒了?”桑木槿呼吸輕顫,借着濃濃夜色訴說心底的思念:“這麽多天。”
宋鹄明喉結微動,半會兒,啞聲一句:“跟你沒關系。”
“…”
十二月二十三日,宋鹄明因滋事被叫去了辦公室談話。
他打了桑木槿的同班同學,許妄。
因為一個誤會。
那是桑木槿在學校見宋鹄明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