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吃完年夜飯要守歲,一家幾口人坐在屋裏,點了平日不舍得用的牛油蠟燭,照的整個屋子通明。

劉翠花拿了兩件劉老漢不穿的衣服,打算改一改,給張秀才做件褂子。事發突然,老爺子的東西都壓在房子下面,一時半會也拿不出來。雖然不是好布料,勝在洗的幹淨,縫縫補補當換洗的穿。

劉靈芝把張秀才賒的那副象棋拿過來,纏着老頭教他下象棋,徐淵也腼腆的跟在旁邊,想要學學這東西怎麽玩。

劉老漢叼着煙袋:“你倆別鬧騰你三爺爺了,讓他多休息會。”

“沒事,我休息的夠久了,一時半會睡不着。”張秀才靠在枕頭上,開始教劉靈芝認棋子。

“象棋有象棋的規矩,馬走日,象走田,小卒一去不複返,來吧三爺爺教你什麽是象棋!”

劉靈芝在第三次被将軍後,氣的臉色漲紅:“小卒為什麽不能往回走?”

“哪有為什麽?這就是象棋裏的規矩。”

“我不服,再來!”

張秀才忍不住大笑:“不來了,你這小臭棋簍子,棋瘾還挺大。”

“靈芝,靈芝姐,我能試試嗎?”旁邊徐淵早就摩拳擦掌等的着急了。

劉靈芝問:“你學會了嗎?”

“嗯,應該會了。”

“快,你跟她玩。”張秀才趕緊把棋子推過來,讓徐淵擺上,自己在旁邊看兩個孩子玩。

第一盤徐淵玩的還不熟練,沒一會就被劉靈芝将了軍。

第二盤兩個孩子玩的有來有回,最後劉靈芝贏了,終于體驗一把勝利的,高興的他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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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淵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誇贊:“靈芝姐,你太厲害啦!”

第三把,兩人下了半個時辰,最後厮殺的只剩幾顆棋子,劉靈芝慘勝,不過好歹是沒丢了面子。

張秀才發現徐淵這孩子居然在讓棋,而且讓的特別高明,不會讓人一眼就看出是故意讓棋……這可能嗎?他才玩了幾把象棋,就有這種水平了?

“将軍!”劉靈芝将炮架在中門,車在釜底,将徐淵逼的毫無退路認了輸。

“靈芝姐真厲害!”徐淵絲毫沒有不開心,反而笑眯眯的重新擺起棋盤。

“你來跟我下一盤!”張秀才來了興致,攆開劉靈芝讓徐淵把棋盤擺好。

“先生您是紅子請先行。”

張秀才嗤笑一聲,他這個小徒弟還挺狂妄,那就給他點顏色看看。

劉靈芝擔憂的看着徐淵,生怕他被張秀才殺的太慘丢了面子。“大郎你行嗎?不行我來?”

“我試試。”

張秀才先走一步,徐淵緊跟其後,兩人你一步我一步的開始較量起來。

漸漸的張秀才收起輕慢的态度,落子的速度明顯變慢,每走一步都要思索下一步的棋子該落到哪裏。而對面徐淵依舊游刃有餘,絲毫沒覺得困難。

幾十步後,張秀才已經被殺的只剩下一個帥,外加兩個小卒,跟他和劉靈芝玩的第一把結局一模一樣。

張秀才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再來!”

第二把更慘,剛走了十幾步就被徐淵雙炮架住,強行将軍。

徐淵把棋盤擺好,還打算玩第三把,張秀才不堪受辱:“不玩了不玩了!”他算是看透這小子,合着一肚子心眼都使給自己了。

“我來,我來!”劉靈芝見徐淵贏的容易,摩拳擦掌還打算再跟張秀才大戰三百回合。

“別玩了,眼睛不要了?”劉翠花怕老爺子身體扛不住,不讓兒子再纏着。

“噢。”劉靈芝收起象棋,張秀才也累了,放下枕頭躺在炕上開始給兩個孩子講古。

講起鎮上的趣聞,都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不光孩子們愛聽,劉家夫妻也挺有興趣。

先提起這幾天下的大雪,“前日那場雪其實不算大,天秉三年的那場大雪才吓人,我記得那會我跟丫頭差不多大。半夜裏突然被一陣鑼聲驚醒,我爹穿上衣服,一推門才發現門被雪封住,推不開了,趕緊把我們都叫了起來。”

劉老漢連連點頭:“我爹活着的時候也提起過,有一年下大雪,差點把房子都埋了。”

“可不就是這次,門打不開,沒辦法撬開窗戶爬了出去,外面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見了。鵝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屋子都被雪埋了。聽說這一宿鎮上壓塌了上百戶人家,許多人都在睡夢中被砸死。”那場面簡直了,第二年春天雪化開,砸死的屍體被拉到城外亂葬崗掩埋,埋了三四天。

“那片亂葬崗就在城北,聽說現在晚上路過都能聽見哭嚎聲。”

徐淵吓得小臉一白,往劉靈芝身邊靠了靠,劉靈芝攬住他肩膀拍了拍。

“當年多虧了這鑼聲救了我們一家的命,不然我們也得埋進去。”張秀才嘆了口氣,誰成想年輕時沒被埋,臨老了還是被埋了一回。

“因為受災的人太多,朝廷給撥了銀子和糧食赈災,聽說原本是一戶五兩銀子用于重建房屋,卻不想被貪官一層層扒皮下來,分到手一家只有幾百文。”

徐淵皺眉:“皇帝不管嗎?”

“哪裏管的過來喲,況且咱們這小地方離着京都十萬八千裏,天高皇帝遠,可不就任由這些貪官污吏們剝皮抽筋。”

徐淵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說完雪災又提起了金人,一說到這個劉靈芝就來了精神:“三爺爺,那金人為什麽要跟咱們打仗啊?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嗎?”

“恰恰相反,正因為他們吃不飽飯才打咱們的主意。金人天生愚鈍,不會種田養桑,只會打獵放牧,一但年景不好就要餓肚子。而且他們沒有教化,不懂長幼尊卑,跟野獸沒什麽兩樣,覺得咱們大盛富便過來搶。”

“當年先帝突然駕崩,年僅十二歲的新帝繼位,金人嘴上說來祝賀新帝登基,暗地裏糾結了十萬兵馬,朝我們打了過來。”

“金人天生兇猛嗜血,咱們被打的節節敗退,如今黃河以北的許多地界還都被金人占領着。幸好出了個飛虎将軍,帶兵十二年将虎視眈眈的金人攔在外面。”

“我知道飛虎将軍!我哥就是他的麾下士兵,聽聞他當年騎着馬在金軍中七進七出,直取耶律中寶的頭顱!”

“哦?你還有哥哥?”張秀才第一次聽他提起自己的哥哥,以前一直以為劉屠夫家只有這一個孩子。

“我有三個哥哥,他們都…都戰死了。”

大過年的這個話題太沉重,張秀才連忙避開:“這幾年咱們大盛算是緩過來了一些,最起碼你們算是趕上了好時候,徐家小子你若好好學,興許三年五載就能考個功名回來。”

“真的嗎?”劉翠花有些驚訝。

“至少考個秀才不成問題,運氣好興許也能中個舉人。”這點信心張秀才還是有的。

劉翠花在心裏盤算着,秀才也不錯,回來辦個私塾一個月也能賺幾百文,以後幺兒接了豬肉攤,兩人生計應該沒什麽問題。

過了子時兩個孩子明顯有些困了,徐淵靠在劉靈芝身邊眼睛都睜不開了。

“你倆去睡覺吧。”劉翠花衣服也改完了,抖了抖疊上放在張秀才身邊。

劉靈芝背着徐淵回了西屋,倆孩子鑽進被窩沒一會就睡熟了。

東屋剩下三個老人都不困,劉老漢拿出麻來開始搓繩子,賣肉都要用繩子串着,拎起來方便。

“這徐家小子是你們收養來的?怎麽不改姓換名呢?”

劉翠花把徐淵的來歷細細的說了一遍:“我想着把他招個女婿,以後也算是有個依靠。”

張秀才沉吟了一會:“這小子不簡單,我念書時見過許多聰慧的人,可像他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

別看象棋簡單,玩好了也需要經驗和頭腦,張秀才從十多歲就開始玩這東西,雖然棋藝不精,但還不至于下不過一個剛學的新手,況且對方還是個孩子。

徐淵下棋,走一步望三步,思慮之深,在他之上。

劉翠花倒是沒看出徐大郎有多聰明,只是感覺這孩子早熟懂事,比他家幺兒強多了。

“明日我要回去了,麻煩劉屠夫幫我把那半間房子簡單修整一下,我先湊合住着,等明年春天再重修繕,銀錢……先賒欠着。”老頭臉臊的有點熱,幸好屋裏黑看不出來。

劉老漢:“三叔,你那破房子可住不得,大粱都斷了,剩下那一間屋子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塌了。”

張秀才一哽:“那我也不能總賴在你家……”

“說什麽賴不賴的,明日我把偏房收拾出來,生了火你住那,家裏別的沒有就是房子寬敞,不缺您老住的地方。”

老爺子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倆,哽咽的抹了把鼻涕:“我可沒錢給你們當房租……”

劉翠花忍不住笑:“您就安心住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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