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把你還給她
蘭姨從廚房出來, 見着這場面,遲疑着小心開口,“賀先生……”
賀之洲聞言收回視線, 轉頭看向她。
出身豪門的世家公子天生貴氣, 帶着不怒自威的距離感, 此刻愠怒的眼神加上渾身的低氣壓更是形成駭人的氣場。
蘭姨本來想關心兩句,但是被他這氣場震懾住,話到嘴邊又立即改了口, 抓着身上的圍裙說:“飯,飯做好了。”
畢竟她只是個家政服務人員,哪兒敢多嘴主人家的事。
賀之洲擡手扯松領帶, 收斂了些身上冰冷的氣焰,沉默地朝餐廳走來。
他從來不像溫寧那般平易近人,蘭姨趕緊回廚房,把飯菜都一一端出來。
對面位置空着, 賀之洲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餐廳裏, 食之無味, 簡單吃了幾口, 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上了樓,扯下領帶走進衣帽間。
先前, 溫寧所有的衣物和首飾都跟他的擺放在一起, 整個衣帽間被填得滿滿當當, 現在她的東西全部都收走了,每個櫃子每個衣架都空出半邊來, 顯得特別的空蕩跟殘缺。
賀之洲站在門口,看着眼前變了樣的衣帽間,眼神掃過那些閑置出來的位置, 心髒仿佛也跟着被人挖走了大半似的,空落落的。
他斂了斂眉,轉身出去,直接進了旁邊的浴室。
淋浴間的花灑打開,賀之洲仰着頭,閉上眼,任由那冷水從臉上澆灌下來。
簡單沖洗了一番,趕走了身上那股子燥郁後,他拿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從淋浴間出來。
移步到旁邊,他習慣性伸手去拿浴袍,但是手上卻抓了個空。
他擡眸,見那裏空無一物,下意識叫自己妻子,“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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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戛然而止,他突然反應過來,溫寧已經不在這裏了。
煩悶的情緒又襲上心頭,像藤蔓般纏得人發緊,賀之洲皺了皺眉,猛地丢下了手中的毛巾,赤着腳光着身子出去。
到衣帽間拿了件浴袍披上,賀之洲系着腰間的帶子,渾身低氣壓地往外走。
二樓的起居室放有酒櫃,他到那随便挑了瓶酒,取了只杯子倒上。
他正要喝,蘭姨從旁邊的走廊經過,餘光瞥見他,轉身走了進來。
“賀先生。”她小心喊了他一句。
賀之洲捏着酒杯的手頓了下,掀眸看過去。
蘭姨快步走近,将一枚戒指放在了他面前的酒杯旁。
“太太的戒指。”
賀之洲垂眸盯着,蘭姨摸不準他什麽心情,放下後便趕緊走開了。
保姆下樓的腳步聲漸遠,賀之洲修長的手指稔起桌上的戒指,放在眼前端詳。
這是籌備婚禮期間,他帶溫寧去挑的對戒,另一只在他的無名指上。
為了方便平常佩戴,兩人特意選了相對樸素的款式,戒圈外圍只鑲嵌着一圈簡單的碎鑽。
都說鑽石恒久遠,所以結婚的人都喜歡用鑽石戒指,讨個好兆頭,可婚姻終究不是鑽石,說沒了就沒了。
他複端起旁邊的水杯,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撂下酒杯後,賀之洲轉身離開了起居室,回到卧室。
躺進床裏,他随手将戒指放在旁邊的床頭櫃子上,擡手關了燈。
**
溫寧連夜搬到工作室,其他人都已經下班回家,整棟房子格外安靜。
搬家公司的人把東西放下後,收了款便回去了,溫寧收拾奔波了一天,累得很,懶得再拆那些行李,洗了個澡先讓自己睡一覺。
她多少有些認床,全新的床鋪讓她感到陌生,但是身體的疲憊讓她很快進入夢鄉。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她洗漱好下了樓,兩位助理圍坐在餐桌邊吃早餐,這麽早見到她有些奇怪,“溫姐姐?”
“怎麽今天這麽早?”
“還是你昨晚就在這睡的?”
溫寧嗯了一聲,到旁邊倒水喝。
兩位助理對視一眼,她們以為她收拾那間房,只是用來午睡的,怎麽……
見她們疑惑,溫寧喝了口水,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以後就住這了。”
“哈?”助理震驚了,咽下口中的食物,“為什麽呀?”
賀家本身就是房地産商,她和賀之洲住的那套花園別墅在當地都是出了名的,有那種高級房屋不住,來住這種小洋房,着實令人費解。
“而且那麽着急?”星星問。
“這還不簡單?”這時,南希也過來了,手裏拎着包走進來,走到溫寧身邊,摟着她肩膀說,“你們溫姐姐啊,豪門闊太當膩了,現在要恢複自由身,當回自己的溫家小姐。”
南希把她離婚說得那樣體面,溫寧笑了笑,從善如流道:“你們南希姐說得對。”
“哇哦~”
“太酷了吧。”兩個助理接連贊嘆。
畢竟賀家那可是多少人做夢都想嫁進去的頂級豪門世家,而溫寧竟然舍得從這樣的人家裏出來?平常看她性子平和,不急不躁,在繪畫上也非常佛系,只畫自己想畫的,不像南希目标性和商業性那麽強,她們以為她純粹只是因為自己是豪門闊太,不缺錢,所以才能夠做到市場歡不歡迎都無所謂,但是現在看來,她是真的人淡如菊,視金錢如糞土啊!
兩位助理對她的喜歡和佩服又加深了幾分。
大家都把早餐分了些給她,溫寧坐下和她們一起吃,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下,她掃過去一眼,見簡初給她發來消息。
【中午有空嗎?一起吃飯?】
溫寧回了句,吃完早餐,上樓把兩箱常用的行李拆開,逐一擺放好。
見時間差不多了,她便取了車鑰匙,驅車前往和簡初約定的餐廳。
簡初的工作室就在附近,比她先一步到。
“給你點了咖啡跟牛排。”簡初将桌上的咖啡往她面前推了推。
兩人認識那麽久,之前在學校經常約飯,已經足夠了解對方的口味。
“謝謝。”溫寧在她對面坐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緊接着,簡初從身側位置拎起一個白色的大紙袋,上邊印着JC的logo,越過餐桌遞給溫寧,笑說:“你先前訂的西裝,已經做好了,你看看。”
聞言,溫寧楞了下。
先前她訂做這套西裝,是想要等到月底的時候,作為結婚兩周年紀念禮物送給賀之洲的,特意在領标位置紋上一朵小茉莉,也是取“送君茉莉,此生不離”之意,可是現在,全都用不上了。
所以當溫寧回過神,伸手接過後,并沒有打開檢查,只是随手放在了旁邊的空位上。
簡初前段時間去了北江,昨天才回來,并且幫梁景行帶了份文件過來,随後也一并遞給她,說:“這個是梁景行讓我轉交給你家賀總的。”
“這個……”溫寧看着眼前的密封檔案袋,遲疑了下,“這個恐怕要你自己拿給他了。”
這文件一看就很重要,尤其兩位集團總裁之間互傳的文件,誰知道裏面涉及怎樣的商業機密,如若不然,梁景行也不會讓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女人轉交。
可她和賀之洲馬上就要離婚了,若是之後在文件的問題上出點什麽纰漏,她這個前妻可負不起責任。
而且,她現在已經跟賀之洲分居了,除了辦理離婚事宜以外,她并不想再見到他。
簡初大概沒想到她會拒絕,特別疑惑地看着她。
溫寧端起面前咖啡喝一口,說:“我要跟他離婚了。”
“什麽?”簡初被她突如其來的消息驚着了,“為什麽啊?”
“就……”溫寧垂眸看着面前的咖啡,握着杯子的手緊了緊,“他在外面有人了。”
簡初眨眨眼,反應了下,“就之前那個小賤人?”
小賤人?溫寧想起先前有次兩人就在這家西餐廳吃飯,剛好偶遇楊影,楊影那會兒故意當着她的面給賀之洲打電話刺激她,簡初确實喊過她小賤人。
溫寧點點頭,“是她。”
操,簡初咒罵了一聲。
這時,服務生将兩人的牛排送上來,溫寧拿起刀叉,扯了下唇角,“不說了,吃吧。”
兩人下午都還有事,吃完午餐後沒有繼續逗留,結了賬便離開。
行至停車場,餐廳的服務生突然追過來,将溫寧落在位置上的西裝拿給她。
溫寧本來是不打算要了的,但是看對方特意跑一趟,還是禮貌收下,并客氣地回了句:“辛苦了,謝謝。”
“走了。”她擡手跟簡初招手道別,往自己停車的方向走去。
簡初站在原地目送了她一會兒,而後轉身走向自己的車子。
**
下午兩點,賀氏集團會議室。
近來,連着兩日沒有休息好,賀之洲精神不濟,支着額頭心猿意馬地聽着總監在大屏幕前做工作報告。
會議進行到一半,身邊的特助突然偏過頭,附在他耳邊小聲告訴他,“賀總,簡初小姐到訪。”
賀之洲聞言,微微掀了下疲憊的眼眸。
簡初是梁景行的女人,走到哪裏,即便是豪門圈的人都得給她幾分薄面,不能讓她久等,更何況,她還是溫寧的好姐妹。
“做好會議紀要。”賀之洲偏頭交代說,“我出去一下。”
“好的賀總。”
Adam小聲應答,賀之洲随即起身離開。
回到總裁辦,前臺秘書領他到接待室,恭敬地替他推開門。
賀之洲一腳踏進去,便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等待的簡初。
簡初聞聲擡眸,視線和他對上,起身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将手裏的密封檔案袋甩給他,“梁景行讓我帶給你的。”
她看起來對他很是不耐煩,不過都說簡初小姐早被梁景行寵壞了,情有可原,賀之洲也就不跟她計較,收下檔案袋後,還禮貌性地問她一句:“一起喝杯咖啡嗎?”
原以為這位姑奶奶會沒興趣,沒想到她沉默片刻後,反而又挑挑眉,松口答應說:“好啊。”
随後,兩人在賀之洲的獨立辦公室坐了下來。
秘書送了兩杯咖啡進來,簡初端起喝了一口,開始質問他跟溫寧離婚的事,賀之洲才知道她留下來喝這杯咖啡的目的原來在這。
“離婚是她提的。”賀之洲垂下眼,輕不可察地嘆口氣,伸手去端面前的咖啡,“不是我。”
“她為什麽突然要跟你提離婚?”簡初看起來十分激動,似在替自己的好姐妹打抱不平,“還不是因為你在外面有女人了?”
“我在外面有女人了?”聽到這個說法,賀之洲明顯蹙了下眉。
他将手中的咖啡放回到桌面,緊盯着簡初确認,“她這麽跟你說的?”
“剛做不敢當啊?”
簡初翻他一個白眼,從椅子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寧寧這麽好,有你後悔的時候。”
說完,她忿忿不平地推開旁邊的椅子,大步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簡初又停下腳步,回頭瞪他一眼,“你說你要那麽喜歡那位楊小姐,當初招惹我們寧寧幹什麽?渣男!”
簡初罵完渣男,猛地拉開緊閉的門,踩着高跟鞋氣憤不已地揚長而去,賀之洲坐在自己的辦公位上一動不動,兀自回想了一番這段時間的種種。
他似乎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症結所在,拿起桌上的手機給溫寧發了條消息。
**
溫寧額頭上的傷其實問題不大,但是因為那家醫院有賀家的股份,而她又是賀家少夫人,醫院自然格外關照,中午那會兒就發了消息提醒她過去複查。
她和簡初從餐廳分開後,便獨自驅車前往了。
做完檢查換了藥出來,她看到賀之洲給她發來的消息。
【今天記得去醫院複查。】
溫寧遲疑了下,還是給他回了句:【已經查過了。】
畢竟還有離婚手續沒有辦,她現在不能跟他鬧得太僵。
她準備将手機放回包裏,又見新的消息跳出來:
【今晚談談?】
應該是要跟她談離婚的事,溫寧回複說好。
傍晚,溫寧按照賀之洲的約定,驅車回到先前兩人住的別墅。
她想着談完就走,車也懶得開進車庫裏面了,直接停在了門口。
下了車,她直接驗證指紋進屋,蘭姨正在餐廳張羅着飯菜,見她回來,瞬間喜笑顏開,“哎呀,太太回來了。”
溫寧扯了扯唇角,回給她一抹微笑,“今晚又辛苦你。”
“不辛苦不辛苦。”蘭姨拿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應該的。”
這時,樓上傳來腳步聲,溫寧擡眸望去,賀之洲約莫是洗過澡,頭發有點濕,換了身幹淨的白襯衫,邊系着扣子邊從樓梯上下來。
“晚飯都準備好了。”蘭姨擡頭笑着跟他說。
“辛苦了。”賀之洲從臺階上邁下來,“這邊不用守着了。”
言外之意,他想和溫寧單獨談談,不希望外人在。
蘭姨聽懂他意思,欸一聲,馬上摘了圍裙欠身離開。
“醫生怎麽說?”他擡眸看向溫寧,目光停留在她額頭貼着紗布的地方。
“沒事了。”溫寧說,“再過兩天就可以把紗布也拆掉。”
賀之洲嗯一聲,領頭走進餐廳裏,“先吃飯。”
既然都已經來了,也不急于這一時,溫寧安靜地跟過去,像往常那樣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簡單吃了點,溫寧放下筷子,拿餐巾印了印唇角,說:“好了。”
她一副可以開始談判的姿态,但其實她和賀之洲也沒什麽好談的。
畢竟當初她和賀之洲意外發生關系,賀家大多數人都認為是她借着賀之洲喝醉酒趁人之危,認為她算準了賀之洲有責任心,出了事會對她負責,而她籌謀那些事都是奔着賀家的家産去的。
加上他們都認為兩人的婚姻不一定能長久,擔心她哪天跟賀之洲離婚分走賀家的半壁江山,所以準備結婚那段時間,蘇明瀾就讓家族律師起草了婚前協議,做好了財産公證。
也就是說,溫寧跟賀之洲之間其實沒有太大的財産牽連,需要溝通的大概也就是婚後的部分。
而無論婚前婚後,溫寧對賀之洲的財産都不存在任何興趣,所以她從來沒有過問和了解過,這也是為什麽,她讓賀之洲自己安排律師起草離婚協議的原因,他們會比她更清楚些。
賀之洲緊跟着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慢條斯理地拿餐巾擦擦手,端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問:“你要跟我離婚,是因為楊影?”
溫寧楞了下,原來他找她來,不是談婚後財産分割的?
不過……
呵,何必明知故問呢?
“如果不是因為我,當初你就順利跟她聯姻了。”想到某件事,溫寧諷笑了下,“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
她擡眸對上賀之洲的眼,平淡又堅決地說:“現在,我把你還給她。”
“把我還給她?”賀之洲差點被她這個說法氣笑,交疊起兩條大長腿,身子往後靠了靠,面色不虞地盯着她,“你還真夠大方。”
不是大方,只是她終于知道,有些事強求不來,要死要活抓着他不放,他就能哪怕愛她一點?
溫寧垂眸,“那離婚協議可以簽了嗎?”
她現在,一心只想着離婚,只怕楊影也不過是她的借口,賀之洲冷笑了聲。
“你放心。”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她,“我會讓周正準備的。”
所以他還沒有準備?那今天找她過來幹什麽?就是為了确認她是不是因為楊影才提的離婚?溫寧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盡快吧,對你對我,還有……”她懶得再提那個人,“反正對大家都好。”
呵,賀之洲又是一聲冷笑。
溫寧收回視線,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她撈過桌上自己的車鑰匙,轉身就要走,沒走幾步,手腕突然被男人扼住。
她離開的腳步不得不停下來,賀之洲緊盯着她,手指本能地收攏,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你不會以為,離婚後,還能找到比我條件更好的男人吧?”
他在為這段婚姻做着最後的挽留——提醒她即便只是權衡利弊,為以後的生活做打算,也不該跟他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