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就想過來看看你
賀之洲站在原地, 薄唇緊抿,隐忍着情緒目送溫寧離開。
周正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他身邊,搭上他的肩膀, 安慰性地拍了拍, “我陪你去……喝兩杯?”
溫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眼前, 賀之洲收回視線,垂眸走下臺階,“随便。”
周正的車子就停在路邊, 賀之洲坐進副駕駛,手機震動了下。
他扣上安全帶,垂眸點開, 見秘書發來消息。
【賀總,餐廳這邊已經準備好了。】
賀之洲薄唇緊抿成線,回了句“取消吧”,擡手抵着車窗, 支着額頭, 情緒低落地閉上眼睛。
旁邊的周正轉頭看他一眼, 沉默地啓動車子。
溫寧到車庫去取車, 剛走到車旁邊,南希發來消息問她:【手續都辦完了?】
她中午從工作室出來時, 恰好遇到南希, 她今天辦離婚手續的事也就被她知道了。
溫寧回道:【嗯。】
她解開車鎖, 拉開車門坐進駕駛位,南希的消息又發過來:【離婚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今晚帶你去開心一下。】
緊接着,南希就分享了一個地址給她。
【來不來?】
溫寧知道她是好心關心自己,自然不會拒絕她的好意, 回了個笑臉:【來。】
在外面簡單吃了點,墊墊肚子,溫寧就驅車前往南希分享給她的那個地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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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最火爆的酒吧,夜不寐。
這家酒吧本來是北江獨有,今年才在南城新開了一家,屬于梁氏集團旗下,梁氏和賀氏之間存在許多生意往來,譬如這間酒吧就是賀氏地産負責建造的,而兩家集團總裁又是關系要好的朋友,所以開業那天,溫寧曾以賀太太的身份陪賀之洲參加過開業典禮。
加上後來,簡初又帶她來過幾次。
簡初現在願意再給梁景行一次機會,而梁景行又是梁氏集團掌權人,也就是說,簡初大概率會成為梁氏未來的老板娘。
溫寧作為未來老板娘的朋友,經理自然會格外用心記住她,這次一見她過來,就特別恭敬地迎上去跟她打招呼。
“賀太。”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經理,滿臉殷勤笑容,“賀總已經在等您了。”
賀之洲也在?
溫寧的目光下意識越過一樓那些穿着性感的紅男綠女,直直地落在了二樓。
那裏設置了兩個特別的卡座,視野最佳位置最貴,但有錢都不一定能坐上去,只有跟梁氏總裁關系好的朋友才可以。
先前簡初每次帶她過來,也是去的那。
但這家酒吧場地太大,從這裏到那裏隔着特別遠的距離,只能模糊地看到兩個人的人影,分辨不出到底是誰。
不過經理都說是賀之洲了,那就是他無疑了。
“您這邊請。”經理擡着手,熱情地表示要帶她過去。
“不了。”溫寧收回視線,往一樓掃視了一圈,“我另外約了朋友。”
她報了卡座號,經理趕緊領她過去。
南希早就帶着兩位助理到了,她坐在一邊低頭刷手機,另外兩位助理坐在一邊張羅酒水。
溫寧笑着過來,喬星從剛倒好的酒水裏面,端了杯啤酒遞給她。
溫寧不太能喝酒,只能喝這種低濃度的,她道了聲謝,接過抿了一口。
南希從手機上擡起頭來,正欲說話,眼角餘光瞥見南謹也過來了。
她眼珠子一轉,拉過溫寧的手,“走,我們跳舞去。”
“诶……诶……”溫寧都來不及反應,就被她拉着從卡座離開,手裏的酒差點從杯子裏倒出來。
南謹正往她們這邊來,見狀,及時拿走了她手裏的酒杯。
南希拽着溫寧往舞池去,回頭給他使了個眼色。
南謹接收到訊號,玩味地挑了下眉,目光落在溫寧的背影上,仰頭喝了口手中的啤酒。
随手将酒杯放進經過的服務生托盤裏,南謹單手插兜,提步跟了過去。
舞池裏群魔亂舞,頭頂炫目的燈光在閃,強烈的DJ電音在耳邊轟炸。
溫寧一進舞池,就像誤入狼群的小羊被夾擊,四周圍的人扭腰頂胯擠過來。
溫寧左閃右閃,一不小心,跟南希牽在一起的手松開了。
立即有兩個穿着朋克的男人擠進二人之間。
男人對她搖頭擺尾,盯着她的眼神流露出不加掩飾的貪婪,身體越靠越近。
溫寧下意識想躲,往後退了半步,一下撞到身後的人身上。
她轉過頭,見是南謹,道了聲不好意思,但音浪聲太大,她這樣講,對方根本聽不到她說了什麽。
但大概是通過她的唇形看出來了,南謹勾唇輕笑了下,調換跟她的站位時,嘴唇從她耳邊擦過,隐隐約約回了句沒關系。
南謹一下用身體将她和朋克男隔開,但旁邊突然有人擠過來,撞到溫寧身上,她控制不住地往另一邊倒。
好在南謹及時出手幫忙,将她撈了回來。
她一下被南謹撈進懷裏,還不等她反應過來,混亂之中,又不知道誰踩了她一腳。
明顯是那種高跟鞋鞋尖踩上來,疼得溫寧悶哼一聲,腿一軟,直接軟在了南謹懷裏。
她抓着他胳膊,想支撐起自己,南謹摟過她的腰,“先出去。”
說着,他擡手擋開旁邊的人,半摟半抱地将她帶出舞池。
溫寧一瘸一拐,被踩的右腳疼得厲害,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
賀之洲今晚只顧喝酒了,喝得太猛,沒多久就把自己給灌醉了。
周正扶着他往外走,準備将他送回家去,剛從卡座下來,結果和溫寧撞了個正着。
周正楞了下,腳步不由得停下來。
賀之洲垂着腦袋,搭着周正的肩,頭昏腦漲地擡了下眼,醉酒的眼神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在逐漸看清眼前一幕時,酒意瞬間消散大半,眉頭皺縮起來。
酒吧昏暗而暧昧的彩色燈光,模糊了溫寧此刻臉色疼痛的表情。
他只是看到,她窩在男人的懷裏,任由別的男人那樣親密的摟着。
“溫寧,你這個騙子。”
說什麽放他自由,說什麽把他還給楊影,全部都是借口!
明明是她想離婚,她想重獲自由!
酒精在體內發酵,不知名的情緒在心中蔓延,向來矜貴優雅的男人也終于在這一刻走向失控,丢掉了往日的沉穩跟內斂。
他遽然上前抓過溫寧的手,将她從南謹懷裏拖出來,扯到自己這邊來。
溫寧的腳正疼,腿一軟,直接不受控制地撲到了他的身上。
賀之洲擡起手,緊緊地将她抱在懷裏,力道大得恨不能将她嵌進自己身體似的。
溫寧反應了一瞬,掙紮起來,“放開我,你放開我。”
可是他抱得實在太緊,女性和男性在力量上的懸殊,讓她困獸猶鬥。
南謹見她掙紮,旋即上去幫忙。
賀之洲一個眼刀非過來,炫目的光從他臉上劃過,只見眼角猩紅,“滾開!”
身份尊貴的男人自帶氣場,南謹動作頓了下,可下一秒又回過味來——他們已經離婚了!
“你放開她!”南謹堅持上前搶人,“她腳受傷了!”
腳受傷了?
聞言,賀之洲終于稍稍松開了點懷抱,低頭去瞧溫寧的腳,彎下腰,要去幫她檢查,“我看看。”
溫寧差點被他鎖死,終于得以正常呼吸,喘息了下,腳步自動往後退,“不需要。”
賀之洲彎腰屈膝的動作停下,擡起頭,心疼又挫敗地看着她,“寧寧……”
“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以後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溫寧轉過身,拖着疼痛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努力離開這裏。
南謹看看他,看看溫寧,緊步追了上去。
溫寧到卡座拿回自己的包,将手機掏出來。
南謹跟過來,說:“我送你。”
“不用了。”溫寧邊點開手機軟件,邊低頭往外走,“我找個代駕就行。”
南謹想起自己适才喝了酒,有些可惜地雙手插進兜裏。
溫寧提交訂單後,轉頭跟兩位助理說:“你們玩,我先走一步。”
“怎麽這麽快就要走啊……”助理都納悶,出聲留她,但知道她腳受傷後,也就只好作罷。
南希還在舞池裏熱舞,南謹攙扶着溫寧,送她到停車場。
賀之洲和周正也來到了停車場,溫寧的車子移出車位,南謹站在原地目送,一轉頭,恰好和兩人目光對上。
賀之洲渾身低氣壓,面色冰涼,看他的眼神像是啐了冰。
南謹默不作聲,雙手插兜跟他對視。
感覺兩人再這麽對視下去,随時都能大打出手。
而且是那種你死我活的打法。
“走了走了。”周正趕緊轉過身,馱着賀之洲往自己停車的方向去。
“原來你兩離婚原因是因為這個?”上了車,周正邊系安全帶邊叨叨,“我倒是沒想到,溫寧竟然……”
他忽然意識到氣氛不對,轉過頭,只見賀之洲一動不動地坐在副駕駛,雙目通紅,泫然欲泣。
也是,哪個男人受得了這個,周正也不再往他傷口上撒鹽了,咽下後邊的話,傾身過去,幫他把安全帶扯過來扣上,默默地發動車子帶他離開。
半小時後,周正将車子剎停在別墅門前。依誮
賀之洲默不作聲地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
周正把着方向盤,轉頭看着他,眼角餘光瞥見中控臺上的紅本本,诶一聲叫住他,“你離婚證。”
說着,他伸手拿過來,給他遞過去。
賀之洲下了車,扶着車門,渾身戾氣地轉過頭,垂眸看着周正從裏面遞出來的本子。
他一把奪過,猛地将車門甩上。
煩躁地上了樓,賀之洲随手将手裏的離婚證扔到了床頭櫃子上。
他盯着那本東西真是越發惱火,彎下腰,拉開最下邊一個抽屜,将本子狠狠地扔了進去。
還不夠,他又抓起櫃子上那枚溫寧丢下的戒指也要扔進去,可就在這時,他手上的動作倏然一頓,目光凝結在抽屜裏盛放的東西上。
這裏面為什麽會有那麽多打火機?
他伸手進去,随便翻了翻,發現這些打火機還有點眼熟。
他再把離婚證拿出來,發現下邊壓着一本厚厚的本子。
酒紅色的封面,看起來有些複古,他遲疑了片刻,将本子拿了出來,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将本子翻開。
翻開的頁面恰好夾着一支彩色鉛筆,正是溫寧上次記錄到的地方。
【楊影回來了,她經常給哥哥打電話,哥哥還去參加她的派對,給她安排畫展的場地。
他對楊影總是不一樣的,再過不久,他會跟我離婚,娶她做他的賀太太嗎?】
這段話的下邊,畫着一對擁抱的男女,對角線的位置,一個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那看着,眼角沁出淚來。
剎那間,賀之洲的心髒像是被人揪了下。
他突然意識到,前面也許有個會颠覆他所有認知的秘密在等着他。
他直接将繪畫日記本阖上,從第一頁開始翻。
前面很多張,都是人物素描,毫無疑問,這個人物就是賀之洲本人小時候。
溫寧繪畫天賦太強,畫什麽像什麽,他不會認錯。
畫裏的他大概是十五六歲的樣子,他那會兒正發育抽條,長得又高又瘦,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打籃球的他,彈鋼琴的他,上臺演講的他……每一張都被溫寧畫得頗為傳神。
十幾張素描過後,才開始出現了文字記錄。
【今天哥哥有幫我系鞋帶哦^_^】
配圖是個小女孩抱着書包,男孩單膝跪地蹲在她面前,給她系鞋帶的畫面。
再翻過一頁,畫上仍舊是兩個小孩,男孩坐在琴房裏專心地彈鋼琴,女孩躲在窗戶外邊,露出半顆腦袋偷偷看他。
下邊配文:【今天有去偷看哥哥彈琴,沒有被發現,嘻嘻。】
……
全部都是跟他有關的日常小事,但是卻無不藏着女孩隐隐的開心,少女心事躍然紙上。
賀之洲翻着,很多回憶浮現腦海,體會着她當時的心情,嘴角不由得跟着上揚。
當然,也有不那麽開心的時候,譬如這一頁:
【今天,我們班文體委員托我給哥哥送情書,我好想偷偷給她撕掉!】
下邊畫着小女孩,手裏緊緊攥着一封情書,低着頭,拿腳尖踢着地面,一副糾結的樣子。
【但是那好像有點卑鄙。。。】
【那還是,算了吧。。。】
緊接着,她就畫了張小女孩把情書轉交給男孩的場景。
【我還是把情書轉交給哥哥了。】
翻過一頁,又見她寫着:【哥哥嫌無聊,讓我扔了,嘿嘿,不知道為什麽,我好高興呀。】
緊跟着畫了個小女孩得意又害羞的形象。
【不過這樣一來,我是不是……也不能給他寫情書了?】
小女孩托着小臉苦惱。
賀之洲看到這,愣了半天,回想起那個夏天。
當時他讀高一,溫寧讀初一,高中部在初中部裏面,每次放學,他都會經過她們那棟教學樓。
那天傍晚,他從樓下經過時,看到她和幾個女同學擠在角落裏。
家裏的司機每天都會接送他和溫寧過來上下學,他本來想過去把她叫過來,突然聽到其中一個女同學問她:“你是不是也喜歡賀之洲?”
聞言,賀之洲正準備上前的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
他也想知道答案,手都因為緊張而不由得抓緊起來,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溫寧身上。
“沒有。”只見溫寧拼命搖頭,“我沒有喜歡他。”
“是嗎?”她的同學質疑。
“是。”溫寧點着頭,“我只當他是哥哥而已。”
從那之後,賀之洲一度以為,溫寧只當他是哥哥。
可原來,事實卻是另外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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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溫寧早早起床。
右腳被高跟鞋踩中的腳背腫了起來,她洗漱過後,穿着拖鞋扶着樓梯扶手,小心翼翼從樓上下來。
一樓門窗緊閉,空氣悶熱,她先走到門後把門打開。
夏季清晨的微風吹進來,昨晚下過一場不小的雨,微風中攜裹着濕潤的水汽,令人神清氣爽。
溫寧不自覺揚了下唇,随着眼前的大門敞開,倏然瞧見門前不遠的路邊停着一臺車,她和南希的兩位助理正趴着車窗往裏張望。
溫寧看那車子,深邃藍的外觀,是賀之洲常開的那臺。
許是聽到開門的動靜,兩位助理轉過頭,“溫姐姐,你老公,不是,你前夫。”
她的助理這樣告訴她,溫寧手扶在門上,靜靜地看着。
車內的賀之洲被吵醒,睜眼醒來,轉頭往外看了眼。
車窗上邊開了條兩指寬的縫隙,兩個女孩正趴在車窗上,睜着兩雙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
他反應了幾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從放倒的座椅靠背上直起身。
緊接着,他扯過副駕駛上的一袋藥,推開車門傾身下來。
兩位助理自動向旁邊走開,賀之洲迎着晨光擡起頭,和站在門口的溫寧視線對上。
“寧寧。”他情不自禁低喃,喚她名。
溫寧立在門口,手裏揪着門把手,邊打量着他,邊疑惑地問:“你來幹什麽?”
賀之洲昨晚看完那本繪畫日記後,心裏久久不能平靜,于是抓了車鑰匙就往外跑,行至半路,想起她腳受傷了,于是他又找了家藥店給她買了點藥一起帶過來。
只是沒想到,就在他正準備上樓時,溫寧那層的窗戶倏然關了燈。
賀之洲不想打擾她,而且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跟她開口,于是自己在車裏坐了一整夜。
所以此時此刻,他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物,發型微亂,下巴周圍也微微泛了些青黑的胡渣,不複往日天之驕子的意氣風發,竟生出幾分頹喪感。
賀之洲擡手關上車門,除了無名指上原本就有的婚戒,尾指上還多了一枚戒指,而且由于尾指上那枚鑲了鑽,在清晨的陽光下折射出一抹閃亮的光澤。
即便隔着距離,溫寧還是被那一閃而過的光亮吸引了眼球,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手上。
“就想過來看看你。”賀之洲另一只手上拎着藥,邁着長腿朝她款款走來,視線往下,落在她的腳上,“你的腳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