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好元旦,左伊背着一個高出自己頭頂許多的登山包,孤身一人前往拉薩。從北京先飛西寧,然後轉乘青藏鐵路——舉世矚目的天路。
冬日進藏本是件非常瘋狂的事情,但是列車卻仍然滿滿當當,車窗外,青藏公路幾乎和鐵路線平行,進藏的車隊排成一列,跟左伊他們的火車齊頭并進,公路和鐵路的盡頭——那是一望無際的藍天。有太多的人,對那片神聖的淨土,心懷着同樣的向往,這樣的旅途,實在不能稱得上寂寞。
列車從西寧出發不到一個小時,青海湖便出現在視野中,随着列車的西進,高原風貌也越見濃厚。天色暗下來,左伊将視線從窗外收回,從包裏取出了《倉央嘉措詩集》,列車前行,有節奏地打着節拍,似是詩歌的韻腳。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乞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天,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
那一日,壘起瑪尼堆,不為修德,只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觐見,只為貼着你的溫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生,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那一瞬,我飛升成仙,不為長生,只為佑你平安喜樂
這是左伊最愛的一首詩,無怨無悔的愛情,只為今生不為來世。
倉央嘉措,這位在布達拉宮沒有靈塔的六世□。究竟是怎樣一片神奇的土地,孕育出如此聰慧純潔的靈魂,寫出這樣動人的情詩。西藏——就在前方。
在衆人熟睡中,列車已經悄然駛過格爾木——西藏真正的門戶,車廂內開始供氧。
清晨六點,列車的廣播開始播放音樂,左伊一夜好眠,睜開雙眼。太陽初升,撲面而來的高原風貌帶給來的震撼簡直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天空是如此之藍,如此之近,仿佛伸出手就能抓到。巍峨的昆侖山脈,數不清的山峰,陽光灑在終年積雪的山坡上,一片金黃。藍天,白雲,無邊無際的山脈,什麽叫做廣闊,什麽那叫做純淨,在這裏被诠釋。
左伊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觀,手中單反“咔嚓“,”咔嚓“不停。這裏的一切,幾億幾萬年過去了,亘古不變。似乎整個天地間一切都是靜止的,甚至連這輛列車都是靜止的,只有火車的不時的轟鳴提醒着左伊,自己尚在人間。
接下來列車帶着她橫穿可可西裏無人區,由于是冬季進藏,沒能看到随着列車奔跑的漫山遍野的藏羚羊,冰封的可可西裏,一片荒涼,安靜得仿佛連時間都被凍結。遠處青藏公路上行進着的車隊,是唯一移動着的物體,人類在這裏顯得如此渺小,支配着這裏的終究是無情的自然法則。
無窮無盡的荒蕪過後,列車終于穿過唐古拉,駛入藏北大草原,窗外的景致開始慢慢煥發生機,這裏是西藏的牧區,藏民的生息之地,可以看見遠遠近近的帳篷,和孜孜不倦啃着埋在雪底下植物的綿羊和馬匹。
……
經過将近三十個個小時的車程,左伊終于到達了日光城——拉薩。正值傍晚,太陽還遠沒有落下。冬日的拉薩遠比北京要來得溫暖,漫步街頭,到處是一些異域風情的建築,金發碧眼的老外不時擦身而過,如果不是這裏的高海拔,左伊更願意相信這是一座歐洲小鎮。
左伊的高原反應并不激烈,但一日一夜的火車旅行還是讓她有些疲憊,于是早早地趕到老郭開的客棧——風波莊,江湖氣頗重的名字,不過非常貼切,不管是客棧老板還是一同住着的驢友全都是些古道熱腸的家夥,一進門,左伊就被衆人圍着噓寒問暖了一番。身在異鄉,這樣的問候着實讓人溫暖。其實左伊一直認為,古代的俠客什麽的,其實就是早期的驢友。
那群事先聯系好的成都驢友比左伊早來幾天,拉薩已經玩遍,于是大家讨論決定第二日進軍林芝,然後去聖湖納木錯,最後根據天氣情況決定是否去登山。珠峰登頂是不可能了,運氣好的話倒是能去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營去看世界屋脊。
當晚左伊早早就睡了,頭痛讓她睡得很不安穩。到半夜的時候她被一陣電話鈴吵醒,迷迷糊糊地接起來,一個低沉的熟悉的男聲,帶着醉酒的沙啞。
“左伊,我想你了……我好想你……”
展揚?
也許是睡前讀了倉央嘉措的詩,讓人不由變得柔軟,讓人回憶起曾經無數個夜晚,那個溫暖又寬厚的懷抱。于是曾經下定決心不再聯系不再見面的話語變得不那麽重要。
左伊沒有回答,只默默地聽着,電話那頭非常嘈雜,更顯得那個聲音的寂寥。兩邊都沒有再說話,卻也都沒有挂手機,直到不知多久後左伊再次入睡。
第二天醒來,左伊神清氣爽,想是已經完全适應了這裏的海拔。突然想起昨晚的小插曲,忙拿起手機來看,松了口氣,電話已經挂了,通話時間是3個小時。左伊自嘲地搖搖頭,那種情詩真不該再看了。
吃早飯的那會兒功夫,他們的隊伍又加進了五個背包客。于是一個小時後,一行十四人,租了三輛越野車,前往林芝。驢友們就是這樣,大家随性而至,遇到同路的,便拼一段,到下一段路程便分道揚镳,各自加入新的團隊,駕輕就熟。即是朋友,也是陌生人。
左伊迷戀這種感覺,這像極了人生,在不同的人生階段,總能遇到同路人,彼此情投意合親密無間,但這些人又總是不能陪你走一輩子,大家各自有各自的人生。于是你不得不又孤身上路,尋找下一個旅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