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左伊他們也在開會，在她的堅持下，老李終于給她分配了工作，順便扔給她一個對講機。“那小左就負責聯絡，當然，現場你不準進去，在臨時指揮中心待着。”
這時左伊的手機響了，一看，竟然是L公司的號碼，再瞄了一眼時間。左伊疑惑地接了起來。
“喂，您好，我是左伊。”
Jessica的聲音傳過來，語速飛快：“左伊，你現在在哪裏，是不是在西藏？具體什麽位置？”
“對啊，我在新定日縣，屬于珠峰保護區，有什麽事嗎？”
左伊依稀聽得電話那頭一陣歡呼，還有人大喊Lucky。
随即那邊換了一個聲音。
“左伊，我是湯少成，你聽好。我們公司有一個攝制組在珠峰保護區拍廣告，現在聯系不上，可能是遇到雪崩了，我們會盡快趕過來處理，但至少需要兩天時間。在我到達之前，希望你能到現場了解情況，并及時将信息反饋給我們。我知道這有些危險，你有權力拒絕，但是這關系到十來個人的生死，我們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左伊看看周圍的同伴們，一個個都遞過來關切的眼神，于是将情況跟衆人說了，順便開了免提。
“湯總，您放心，就算沒有今天這個電話，我們也正計劃着參加救援行動。”左伊用堅定的語氣說道。
“目前情況是這樣的，加烏拉山位于我現在所處的新定日縣和珠峰大本營之間，是去珠峰的必經之路。那裏的道路今天下午發生雪崩，這裏的駐軍已經展開營救，但由于大風以及二次雪崩，現在已經退出來了。我和同伴将參加今天淩晨的第二次營救行動。”
老李插話進來，對着手機大聲說：“既然這樣，你把你們公司失蹤人員的信息發給我們，最好有照片，然後他們的車輛信息也需要！總之越詳細越好。”
左伊打開筆記本，十分鐘後，收到了失蹤人員的詳細信息。
湯少成：“左伊，還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熱心人，謝謝你們，不管結果如何，事後我們L公司都會重酬以表謝意。”
聽到這話老李有些不高興了，當即就吼道：“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們救人又不是沖着你們的錢去的！不管是誰有難，我們都不會坐視不理。”
湯少成自覺失言，馬上道歉道：“sorry，我不該說這些。不管怎麽說，請千萬注意安全，你們的安危，同樣重要。”
老李把手上失蹤人員的名單上報了當地駐軍，同時通過無線電将信息發送出去。
“回房間抓緊時間休息，在這種高海拔，救援行動會非常耗體力。”老李催促道。
淩晨三點多，左伊他們一行分乘三輛越野，駛向加烏拉山，這條道路非常容易發生側滑，一路上不得不小心翼翼。半個多小時後遇到了路障，幾個戰士在指揮靠邊。前面就是雪崩的區域，目前這裏已經停放着不少車輛了，除了綠色的軍車，更多的則是從各地自發趕過來的各式越野。
一行人打着頭燈背着大包小包，下車步行到前面臨時搭建的帳篷區，路上左伊還掏出手機來看了下信號——三格，中國移動這次格外給力。
這裏臨時搭建了三大頂軍用帳篷作為救援指揮部，有不少官兵在走動，另外還有很多跟左伊他們一樣的志願者圍坐在火爐邊取暖。
老李先帶着大家去領沖鋒衣和一些常用的救援設備，左伊七手八腳穿上了橘黃色的沖鋒衣，把領口袖口紮緊。一群人笑道：“恩，很醒目，不怕在雪地裏走丢，不過就算這樣，你還是得老老實實呆在營地裏，別想着跟我們一起上去。”
左伊無奈地做了個鬼臉，看到旁邊一個帳篷上挂了個紅十字，急急忙忙跑進去。裏面已經有幾個傷員了，詢問這裏的軍醫，左伊了解到昨天遇到小規模二次雪崩，這裏大部分是昨天救援行動中負傷的戰士，另外還有幾個自己從雪崩中走出來的當地藏民和驢友，都有不同程度的摔傷凍傷。
“其他人的話，之前營救時挖到三具屍體了，可惜又遇到雪崩沒能把他們帶出來，不知道有沒有你要找的人。”軍醫沉聲道。
左伊嘆了口氣，痛苦的表情溢于言表，心中沉甸甸的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醫療區負責的是個上尉軍官，左伊跟他知會了下，拿起擴音器：“不好意思打擾各位的休息，我的同事在這次雪崩中失蹤了，請問大家在途中有沒有遇到一隊扛着攝影器材的隊伍，一行人有十多個，裏面還有明星沈書傑？”左伊又把詳細的情況描述了一下，包括他們的車牌號，年齡等等，然而讓她失望的是，幾個背包客都紛紛搖頭，而藏民們又聽不大懂普通話。
上尉見狀又用藏語轉述了一遍，終于有個藏民呱啦呱啦叫起來，軍官把內容翻譯過來，這個藏民正好是攝制組的向導，導演不聽他的勸導，一定要去拍外景，雪崩時還好他經驗豐富，攀住了一塊岩石，才沒被沖下去。
左伊激動地沖上去：“我知道你逃出來了，也不想追究你的職業道德問題，我想知道的是其他人是什麽情況，還有他們被埋在什麽地方！”
軍官也急急地向他詢問，掏出地圖來讓他标注。
“根據這個向導提供的信息，發生雪崩的時候，除了向導本人，只有男演員，導演和攝影師在外面拍攝，其他人都躲在車子裏取暖。然後當時他們的位置是在這兒。”上尉指向題圖上的一點，“考慮到雪崩會把他們往山下沖，我們的搜救範圍要擴大到這裏”他又在圖上畫了個圈。
左伊馬上把情況報告上海總部。
“那麽就是說，到目前為止，我們的攝制組成員全都沒有獲救？”
左伊艱難地回答道：“是的。”
“看來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了。”湯少成的語氣透着深深的疲憊。
乘着天氣狀況好轉，天還沒有亮救援隊就出發了，好在雪地有反光，能見度倒不是太差。左伊在救援指揮中心焦急地等待，密切注意着對講機裏的一切動向，幾乎每十分鐘就要收到一次來自上海的奪命連環Call，這讓她的心情越發急躁起來。
高海拔的救援行動非常消耗體力，尤其是一些高難度的攀登動作，對身體的負擔極大。沒過多久，對講機裏就都是些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左伊不斷地看着時間，按照計劃，如果進去一個小時還沒什麽發現，就得暫時先退出來休息，換第二組人員上，現在時間已經快過去四十五分鐘了。
“各小組注意！各小組注意！發現墜崖車輛，在公路下方十米處，被岩石擋着沒掉下去！！！準備挖掘！”
“收到！”
“收到！”
左伊的心被吊到了嗓子眼。
“老李！什麽情況什麽情況！是他們嗎？！”
老李呼哧呼哧答道：“別急，我們正要下去看！”
随後是衆人分派工作的喊話和雪地行走悉悉索索的聲音，左伊幫不上忙，急得在原地打轉兒，只覺得度日如年。
短短十來米路，由于坡度太大，雪層太厚，救援隊只能攀着救生繩慢慢挪下去。
“抵達事故位置，開始清理積雪。”
“車牌號與失蹤車輛一致。”
左伊焦急地問道：“車裏的人呢？幾個？情況如何？！”
那一端傳來一陣呯呯嗙嗙，顯然救援隊正在用非常暴力的方式試圖打開車門。
“車裏有五個人，快，擔架降下來。”
左伊不敢再打擾，只能默默祈禱。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這時有人喊道：“下面好像還有一輛車！！”
“我們這裏人手不夠，上面的，再下來一組人！下面還有一輛車！”
“呼叫指揮中心，請求支援，需要擔架等救援設備，還有，人員需要補充，一部分隊員已經體力透支！讓第二組人員現在就出發吧。”
此時左伊真是百爪撓心，恨不得自己跑到現場一看究竟，左顧右盼間，發現外面已經又有很多人員集結起來。
看來增援部隊這就要出發了。
左伊想了想，拿起自己的登山裝備跑了出去，一起混在隊伍裏。
路面已經完全被過膝高的雪層覆蓋了，每跨出一步，都要費九牛二虎之力，加上高海拔的風，動辄十級以上，他們常常得在原地定一會兒，等那陣勢頭過去了再往前行進，左伊一面走，一面愈發覺得胸悶得不行，她知道，這是耗氧量增加加劇了高原反應。好在太陽已經出來，氣溫上升了一些，路面狀況也比較明了。
又是一陣大風過來，大家相互攙扶着定在原地。等這陣風過去，左伊再邁開步子時，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前進不了了，整個人沉重得不得了，簡直像背後拖了一頭牛。難道自己這就體力透支了？雖然有點難受但好像還不至于啊。看着前面的成員已經走出幾米遠了，左伊急得不得了，轉頭想讓後面的人幫把手。
一轉頭，左伊：“……”
原來不是什麽體力透支，而是自己被人從後面死死拽着衣領子。
左伊：“我說長官，你這是搞什麽啊？！”
上尉笑嘻嘻地松了手，道：“我說怎麽我才離開了一會兒就不見人了，果然溜到這兒來了。”
左伊：“我又不是去玩的，那邊人手不夠，我們去增援哪！”
上尉：“不行不行，女人不能去，出事兒了反而給大家添亂。”
左伊默默看着旁邊一個女志願者路過，對方朝她善意地笑笑，然後繼續前進。
上尉：“……”
左伊聳肩等解釋。
“那個是特例，已經來過五六次了，珠峰還登頂過，不是你能比的。你們領隊老李出發前特地跑來跟我說你是第一次來，囑咐我要盯好你。受人之托得忠人之事啊。”
左伊：“可是失蹤的是我的同事，我必須知道他們的情況。”
上尉：“你不是有無線電嘛，到時候救出來的人也會馬上送到我們的醫療帳篷，你別病急亂投醫。快跟我回去，我不能出來太久的。”
左伊開始耍賴：“我都已經走出那麽遠了，這樣中途折返簡直是浪費人力物力。”
上尉眯着眼睛笑：“你再看看？”
左伊：“……”
臨時指揮所的帳篷在眼前清晰可見，剛才左伊他們吭哧吭哧走了老半天也就走出了五百來米。
于是左伊出師未捷就被垂頭喪氣地牽回去了。
醫療站裏，左伊留意着對講機裏的對話，不時地向上海彙報情況。上尉軍官坐在一包軍用棉被上小憩，每隔一會兒就擡起一只眼睛來瞄左伊。
大約一個多小時候，其中一批救援人員回來了，帶着五具擔架。左伊夾在一幫軍醫中間奔了上去，有三個傷員在痛苦地呻吟，另外兩個已經了無聲息了，左伊一顆心沉到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