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左伊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了。

她睜着眼睛愣了幾秒——有些陳舊的病房，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正好落在她的床上，安詳得恍如隔世。

我怎麽會在這裏？

随着大腦的蘇醒，大量信息湧進她的腦海，雪崩，救援，公司交給她的任務，沈書傑……左伊知道自己肯定沒有幸運到就那麽穿越了，于是煩惱接踵而來，我現在到底在哪裏？昏睡了多久？總監們到了沒有？自己有沒有捅什麽婁子？對，要先聯系上公司！我的手機呢？

左伊掙紮着，伸手去夠頭頂的呼叫鈴。不一會兒一個年長的女醫生帶着護士進來了，一起跟着進來的還有湯少成。

左伊看到總監已經來了，急急地坐起來：“湯……”

嗓子啞得不成樣子，左伊根本說不出話來，只能焦急地打着手勢。

“行了行了，悠着點，都這樣子了還不忘彙報工作，真夠敬業的啊。”醫生把左伊按着坐好，開始聽診。

湯少成看着左伊：“這些天辛苦你了，好好休養，剩下的都交給我。”他彎身給左伊倒了一杯水放在床頭，轉頭問道：“醫生，她什麽情況？”

醫生一邊收起聽診器，示意護士量體溫，一邊回答道：“疲勞過度，加上高原反應。不過她底子不錯，休養個幾天就又能活蹦亂跳了。”說罷，女醫生有些責怪地看着湯少成，“聽說她才第一次登珠峰就跑去救援，這多危險呀，你們做領導的不能把員工逼到着份上啊，會出人命的！”

湯少成難得好脾氣地點頭稱是，承認錯誤不帶一點猶豫。左伊喝了水喉嚨舒服了不少，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要上去的！沒人逼我！”

醫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無奈地搖搖頭，轉身走了：“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年輕人做事要不要那麽拼命啊。”

湯少成似乎坐實了黑心老板的名聲，嘆了口氣，在病床旁坐了，說道：“其實醫生說得沒錯，我不是讓你撤到醫院嘛，幹嘛自己跑去救援。你是不知道當時情況有多危險，把你背回來的軍官說，他們剛把人挖出來，就看到你直挺挺地栽倒，眼看着就要往山崖下滾啊。幸好最後沒事，不然把你自己搭進去了，就算沈書傑被救出來又怎樣。”

左伊聽得也是心驚膽戰，但更關心的是事情的後續發展，忙問道：“那湯總，現在到底什麽情況呀，您什麽時候到的，我睡了多久了，現在這是在哪裏？拉薩還是日喀則還是其他什麽地方？”

湯少成被問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忍俊不禁道：“你确實是夠敬業的，我這個總監都沒你這麽盡心盡責的。好吧，左總，我把這兩天的情況向您彙報一下。”

左伊臉騰地一下紅了：“……”

“這裏是日喀則，所有的傷員和遇難者遺體，暫時都安排在這家醫院，明後兩日會陸陸續續送回拉薩，到時候上海的醫生也該到了，然後再作安排。我是今天上午到的拉薩，然後直奔這裏來的，Lucy他們高原反應太厲害就留在拉薩直接籌備新聞發布會。”湯少成停了一下，等左伊将信息消化了才繼續說道：“你已經昏睡了将近24小時，這期間我打你電話，都是一個軍官接的。多虧了他，我才能了解第一手情況，直接趕到這兒。對了，那個軍官你該去看望下，為了救你，摔斷了一條胳膊，最後還咬着牙把你背回營地。”

左伊不用猜就知道是哪個軍官，不由紅了眼眶：“他在哪裏，我馬上去看他，湯總，到時候得發個錦旗什麽的哈。”

左伊無心的一句話卻讓湯少成若有所思，随即生意人的精幹樣顯露無疑：“好主意，這項議程可以加到新聞發布會裏，到時候我們邀請援救部隊的領導和一些志願者代表一起出席發布會。”

左伊：“……”

“行了，你再休養一天，明天跟我去拉薩，現在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晚些時候再來看你。”湯少成伸出手來拍拍左伊的肩膀，有些抱歉地說道。

左伊這才注意到這個年輕的總監雙眼下濃重的黑眼圈，想必也是殚精竭慮許久未休息過了。其實本來她還想問問最終的傷亡情況，最後也只能乖巧地說“好”。

湯少成臨走時又看了左伊一眼，心想這丫頭如果一直這樣乖乖的該有多好。天曉得他一趕到這裏，看到半死不活躺在那邊的左伊時，心裏有多懊悔多糾結。剛才他也想好好關心下這個女孩，人家因為自己一個電話，就無怨無悔地跑到那種危險的地方戰鬥了那麽久，差點把自己都交代了。可是自己一出口，又是那種程式化的語言，甚至還有些責怪她為什麽不聽安排，果然是在高處站久了，連安慰人的話都不會說了嗎。

左伊一路走一路問，終于找到了那個救她的上尉軍官。

來的路上她打了滿滿一肚子腹稿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可是一見到本尊，左伊不由破了功，哈哈大笑起來。

那個上尉不是平時人緣太好就是人緣實在太差，一只手打着石膏反抗無能，正被戰友們摁在床上簽字留念呢，眼看胳膊上已經簽滿了，一個個索性都徑直了往臉招呼。

“喔，看起來大家精神都很不錯呢！”

聽到左伊的聲音，衆人終于收手，一個個吹着口哨揶揄地笑，還有人起哄道：“呦吼，美女來報恩了來報恩了，大家速速撤退。”

左伊見狀愣了一下，随即很配合很有娛樂精神地大叫一聲：“恩公————！”一邊往病床飛奔過去，扯着正目瞪口呆的上尉哭喊，“妾身來晚一步，沒想恩公已然被一幫淫賊給……真是好生歹毒，竟然連男人都不放過！”說罷做拭淚裝。

衆人招架不住紛紛讨饒。

“哇，臭丫頭你太狠了吧。”上尉從病床上縱了起來，老臉通紅道：“有這麽污蔑你恩公的。”

“靠，比我們還狠啊！”

“大城市來的女人好可怕！”

左伊笑嘻嘻環視衆人，慢慢斂了表情。這裏眼熟的不眼熟的人民子弟兵們，無一例外都參加了這次的救援，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左伊從來沒有懷疑過，世界上最優秀的軍隊就在中國，無論天災人禍永遠沖在第一線，無怨無悔；而中國最優秀的軍人又在哪裏？

常年累月駐守在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邊防，毫無怨言地守護這一片荒蕪。每一天都在忍受着孤獨、挑戰着生命的極限！

他們已經經歷了多少次這樣的極地營救？将來還要面對多少次？即使這樣，依然保持着這種淳樸的樂觀。

最優秀的軍人就在珠穆朗瑪！

左伊站直身子，收斂了笑意，眼中早已蓄滿了淚水，認認真真地給大家行了一個軍禮。

衆人也不由自主收起之前的玩樂樣，很有默契地站起了軍姿，回以更标準的軍禮。就像之前千百次訓練的一樣，整齊劃一，幹淨利落！

“喂，要不要搞那麽煽情啊~”上尉撓撓頭道，“……沒事就好，還好大家都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