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把這些鮮花都收起來，跟我們這次發布會的主題不搭調。”

“志華，不要老是念稿子，得脫稿。你太緊張了，先去調整下心情，等下你是主角，這種狀态絕對不行！”

“音效師，把所有麥克風确認一下。”

“湯總他們到什麽地方了？半小時向我彙報一下！”

新聞發布會現場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Lucy在衆人簇擁中走得飛快，反複确認各個細節，不時劃勾手中那沓資料，指令一項接着一項下達出來，周圍的下屬紛紛領命離開。

任務交代完畢後，Lucy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高原反應已經折磨了她一天一夜，但是這類危機公關實在是非她親力親為不可。

她閉着眼睛在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過着流程。下午兩點準時開始，預計到場記者人數有五十多人，先由她暖場，然後由Max品牌總監姜志華來做事故彙報并負責回答記者提問。這是發布會的主體，也是矛盾會集中的地方，雖然已經跟相熟的媒體打過招呼，盡量把主題引導到救援行動和後續補償上，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會買賬，最怕的是一些有損企業形象的問題，比如高層的判斷力、決策力，公司的社會責任感等等。

Lucy已經将應對這些問題的答案寫成小紙條給了姜志華，但對這個品牌總監，Lucy打心底裏覺得不靠譜。

姜志華是公司的老員工了，行事風格中規中矩，缺乏應變能力一直是他的最大诟病，三年前熬着資歷終于做到了品牌總監的位置，業績乏善可陳。這次的廣告創意本來很有新意，大家之前還在讨論他終于改變風格尋求突破了，沒想到就這麽一次嘗試就出了事兒，也确實倒黴。

回答記者提問的人，職位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過低則說話沒分量，過高則犯了錯無法補救。這實在是一份高風險的苦差事，Lucy自己是不會攬下來的。作為事件的直接負責人，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希望姜志華能一力承擔下來，所以這次發布會只能由他唱主角，一旦出了問題還能由後面的運營總監湯少成救場。

現場提問之後由湯少成代表公司作總結性發言，并向參與救援的駐藏部隊和志願者代表授予錦旗。按照構想，新聞發布會将在這樣一個煽情的氛圍中結束。

Lucy揉了揉太陽穴，總覺得不安心，會不會像計劃得那樣順利，就只有天曉得了。

這時湯少成和左伊她們終于抵達會場，Lucy看到湯少成露面，頓時心定了不少。兩人将情況相互交代了一下，而後分了幾人去醫院辦理手續和安頓陸續趕來的傷亡者家屬，其餘成員一起參加新聞發布會。

左伊的任務是接待軍方和志願者代表。老李和另外兩個驢友是随她們的車來的，左伊将他們在休息室安頓好後就到酒店門口守軍方的車。不多時，一輛軍用吉普就出現在視野中，蔡真正趴在車窗上向左伊揮手。

軍方也來了三個代表，左伊帶着他們穿過會場，往休息室走去。

“真的是很久沒來這種富麗堂皇的地方了，真缺乏真實感。”

三個年紀相仿的軍官勾肩搭背地笑鬧着，突然有人來了一句：“咦，大真，那不是你女朋友嗎？”

左伊聞言扭頭，看蔡真怔在那兒，然後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三五個工作人員正簇擁着Lucy讨論工作。Lucy察覺到衆人的目光，擡起頭來愣了一下，向旁人交代了幾句後向他們走來。

“你們就是救援部隊代表吧，我代表L公司謝謝你們。”說罷優雅地伸出右手，跟他們一一握了手，“左伊，你先幫我好好招待他們。”

“咦？難道我認錯人了？人家好像不認識你的樣子啊。“另外兩個軍官抓耳撓腮，“快把皮夾子拿出來看看，可不就是你皮甲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嘛。”

蔡真有些懊惱地拍開他們的手：“瞎摻乎什麽呢，你們認錯了，人有相似而已！”

“靠，也太邪乎了，長那麽像。也還好不是那個女人，不然我肯定幫你教訓她！”一人憤憤地說。

“就是，太沒良心了。你自己放棄讀大學，供她學費生活費的，書讀着讀着人就找不到了，不就是自己出息了開始嫌棄你窮了嘛。”

“你這人也太癡情了，到現在還不肯把照片扔掉！”

蔡真不耐煩地揮揮手，率先邁開步子：“行了行了，少擠兌我幾句會死啊。再說了，你怎麽知道人家沒個什麽苦衷的。”

左伊心中疑惑，想起之前他說過在L公司有熟人，還有當時那滿臉的溫柔樣。看看突然變得沉默的蔡真，再看看大堂中指揮若定的Lucy，有那麽一瞬間，左伊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位公關總監表情中的不自然，雖然其實她一次都沒有往這裏看。

下午兩點，新聞發布會如期召開。Lucy站在演講臺後熟練地開場，大方得體，妙語連珠。左伊挨着湯少成坐在臺下第一排，一邊學習着Lucy的專業表現，一邊關注着會場中的動态。

湯少成一次次地擡手看表，轉頭交代旁邊的下屬：“去看看姜志華怎麽回事兒，怎麽上廁所那麽久還沒回來，馬上就到他了！”

左伊心中有很不好的預感，她一到會場就注意到，這個品牌總監顯得過于焦慮不安了，捧着稿子的手抖得更篩子一樣，臨近開場更是一趟接着一趟跑洗手間。湯少成特地找Lucy談過這事兒，而Lucy則堅持認為姜志華的神經質是一貫的，等上了場就沒事兒了。

“不好了，姜總在廁所昏倒了！”剛才被派出去的員工急急地跑回來，附在湯少成耳邊說道，後面就是長槍短炮的記者，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左伊還是聽到了。

湯少成皺眉，立即給臺上的Lucy使了個眼色，然後起身離去。Lucy收到指令，短暫失神後馬上恢複鎮定，開始即興發揮，只為多拖點時間。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不知道Lucy和湯少成會怎麽處理這種情況，左伊心中不由地想。擔心的同時她也有些興奮，畢竟這種時候更能展現出作為領導者的能力，難得一遇的機會，看來今天有的學了。

左伊繼續聽着Lucy的演講，試圖分析她的思路，推測接下來她會怎樣應對。

“左伊，等下你上去，講一下這次救援活動的具體情況，突出搜救行動的危險和困難重重，力求達到煽情的效果，給你5分鐘時間準備！”湯少成不知何時已經坐回到他的位置，對左伊輕聲吩咐道。

左伊：“！”

左伊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擡頭，對方滿臉的嚴肅，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她注視着湯少成的雙眼，似乎從裏面看到了一種名為信任的情緒，于是慢慢冷靜下來。

“好的。”

一名工作人員跑上講臺對Lucy耳語了幾句，Lucy點點頭，視線轉向左伊，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然後繼續她的講話。

臺上的Lucy已經講到關于傷員的救治和遇難者的賠償問題，這原本應該是品牌總監姜志華的發言內容。

左伊再看湯少成，此時正在邊上挨個兒進行人員部署，察覺到她的視線，他轉過頭來，給了一個鼓勵的笑臉。左伊沖他點了下頭，示意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下面就請本公司員工左伊來講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左伊是我們L公司最先趕到現場的員工，親身參與了這次營救行動，就是她，親手将被雪埋了一整夜的沈書傑救起，醫生說，哪怕只要再晚幾分鐘，沈書傑都可能會性命不保。

下面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有請這位勇敢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