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偶遇

清脆的電話鈴聲打破了灰暗的記憶，陸清楠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遲疑的接起來：“表哥？有事嗎？”

電話那頭的男人流露出些許無奈，哪怕有血緣關系，陸清楠給人的感覺，也永遠隔着一層，不願讓別人靠近。“沒事不能找你了？”蘇楚試着用一個大哥哥的口吻和陸清楠聊天，“過兩天，我要來滬城了，想在滬城找工作，一起吃個飯？”

“自己在家做吧。”陸清楠知道表哥家裏的情況，比他好一點，也不寬裕。

蘇楚是在西大財經讀的金融，一路靠着獎學金完成的學業，徐安璐有一個姐姐——蘇楚的母親，陸清楠的大姨。

當年兩姐妹一個被省舞蹈團挑中，去了大城市闖蕩，一個接受了家裏的婚事安排，留在了縣裏。不同的人生軌跡，命運卻出奇的相似，兩人都遇見了糟糕的男人，蘇楚的父親欠了很多債，據說經常家暴他的母親。

在這樣的情況下，姐姐依然東拼西湊了5萬塊錢給妹妹治病，後來被那個吸血的男人知道，遭到了毒打，沒能見到妹妹的最後一面。

那個時候蘇楚上大二，他回去探望母親後，是代替母親來的，在滬城第一次見到了他從未謀面的表弟。之前的很多年，兩姐妹各有各的辛酸事，通訊不發達，幾乎斷了聯系。是徐安璐在最後一段日子裏，給姐姐寫了一封很長的信，陸清楠還沒成年，她實在沒人委托了，卻不想，她的姐姐也是同樣的苦命。

人的一生有很多次選擇，徐安璐幾乎沒對過幾次，但是，如果沒有錯，她不會有陸清楠這麽懂事的孩子，所以徐安璐沒說過一句後悔，沒有把氣撒在孩子身上，不管別人怎麽看，在陸清楠的眼裏，徐安璐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還沒等蘇楚答應，陸清楠已經在琢磨買什麽菜。

蘇楚：“要做也是我下廚，不過事先說好，我做的飯，可不怎麽好吃。”

等親口嘗過，陸清楠才知道蘇楚說的是怎麽個不好吃。又酸又鹹的西紅柿炒雞蛋，側面印證着蘇楚和徐安璐的姨甥關系，讓他想到了某天在學校食堂吃到的黑暗料理。

“表哥……還是我來吧。”雖然有點傷人，陸清楠還是二話不說的接管了廚房，他不想浪費自己買的菜。

看陸清楠娴熟的樣子，蘇楚感覺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幫忙，所以蘇楚回到房間，繼續整理起自己和陸清楠一起搬上來的行李。

蘇楚租的房子不大，現在花的還是本科時間攢下的積蓄。滬城是一座貧富差距巨大的城市，全國的經濟中心。富豪榜上前一百有三分之一是滬城的戶籍，大企業最多，是無數打工仔、搬磚工的夢想之地。

能在滬城紮根太難，但是每年依然有大量的務工人員湧進這座城市，他們在銅牆鐵壁中撞得頭破血流，用表面的光鮮亮麗，彰顯着自己還未放棄。

三菜一湯，當然不算蘇楚炒失敗的那道雞蛋西紅柿，兄弟倆都是利落的人，等陸清楠擺好盤，蘇楚也把行李收拾完畢。

Advertisement

陸清楠安安靜靜的，他和蘇楚的年齡相差不大，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但是現在的陸清楠已經不是當年的陸清楠了，他習慣了沉默、防禦。

“楠楠，你的手藝絕了，” 蘇楚一邊誇一邊吃，“辣中帶酸，酸中帶甜，鮮鹹不膩，跟誰學的？”蘇楚随口問。

陸清楠也不避諱，“在飯館當洗菜工時偷的師。”

蘇楚的筷子頓了一下，心疼起來，“現在還在那嗎？”

陸清楠：“沒有，換了家咖啡店。”

蘇楚：“一周工作幾天？”

陸清楠沒說話，蘇楚又改問：“每天工作多長時間。”

“晚上6點到11點。”

蘇楚看了眼表，他知道陸清楠不回答代表每天都去。“我是不是影響你打工了？”

陸清楠小口夾着菜，“沒有，今天換了早班。”

陸清楠是典型的你不說他不問，逼得蘇楚開始自己找話題。“我給峰聯集團投了簡歷，還有惠成、訊智，不過本科生應該沒什麽戲，你打算考研嗎？要是有機會，應該考個高一些的學歷。”

“嗯。”陸清楠低低的應了一聲，雖然本科生的能力不比研究生差多少，但是，去大企業的話，學歷是道硬門檻。理想歸理想，現實是，以他們這樣的條件，靠兼職打工，不知能不能撐到那天。

盛夏季節，白晝很長，陰雨綿綿的季節，天色又陰沉起來。

陸清楠拒絕了表哥送他回家的提議，沒過一會兒，蘇楚自己跟下來，手上握了把傘，說要去附近熟悉熟悉。

兩人租的地方相隔兩三公裏，陸清楠有預感，蘇楚是為了照看他方便。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蘇楚給他的印象，陸清楠會毫不猶豫的給蘇楚貼上暖男的标簽。

走出好幾條細細窄窄的弄堂，果然下起了雨，蘇楚有186的樣子，陸清楠也有181。兩個成年男子的身材在傘下有些逼仄，蘇楚把傘傾斜向陸清楠的一邊，陸清楠自覺的和蘇楚貼近。

“喝不喝奶茶？”蘇楚很細心，他發現陸清楠喜歡甜食。

“不了。”陸清楠本能的拒絕。

“幫我收拾屋子，又給我做飯，表哥還沒慘到連杯奶茶都請不起。”蘇楚單手撐着傘，用手機掃碼付了錢，“幾分糖？”

陸清楠老老實實的想了想，回答：“七分。”

“真夠嗜糖的，也就你是個長不胖的體質。”蘇楚沒忍住用未撐傘的手摸了摸陸清楠的頭，在他眼裏，陸清楠還是兩年前那個失去了母親，帶着些稚嫩又可憐的孩子。

如此親昵的動作讓陸清楠感到陌生和詫異，在旁人眼裏，這仰頭的一望，似乎能解讀出愛慕、羞澀、憧憬或者什麽奇奇怪怪的情緒。

馬路對面的一家私房菜館，有人看着這一幕出神。

“主席，你沒帶傘嗎？”校文藝部部長樊菱順着秦燃的目光向窗外望去，“咦，那不是陸清楠？”

陸清楠三個字，像開啓了什麽機關，同時吸引了莊志宇和于昊柏兩個人。

還真是陸清楠？于昊柏在心裏哼哼，這下可有戲看。

今天是工商管理學院學生會換屆後幾個部長組的一個私人局，邀請了校學生會的幾個新幹部，日常聯絡感情。

按理來說，這種場面秦燃是絕對不會出現的，但是于昊柏給出了一個誘人的理由：你難道不想知道，那個一米九的大個子，和你惦念的小甜心是什麽關系？

小甜心？在秦燃心裏，小可愛的形容更為貼切。

秦燃來了，來了就後悔了，這種你一言我一語、虛僞幼稚的場合他一分鐘也待不下去。暴躁值蹭蹭的漲，還好于昊柏有眼力價，把沒用的廢話擋了大半，秦燃才沒有不耐煩的甩臉而去。

直到雨幕中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霧霭彌漫，看不清晰。

“陸清楠？真的是！”莊志宇5.3的視力，他詢問周圍人的意見，“我要不要去叫他一下？”

一桌人的心思各異，畢竟是工商學院的風雲人物，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陸清楠的名字。院學生會的主席是大三，和校學生會的主席、部長們是一屆，院學生會的其他職位，則全部由新大二擔任。

莊志宇聘上的是學院體育部正部，他在體育方面成績顯眼，人緣好、熱心仗義，所以莊志宇要叫個人，沒人會駁他的面子。

“好啊。”校文藝部長樊菱和陸清楠是老熟人了，是少數在那條帖子下力挺陸清楠的人。

有人附和後，莊志宇也不打傘，直接沖進雨裏。

陳川笑呵呵的對秦燃、于昊柏解釋，“陸清楠是我們體育部部長的好友，莊志宇比較熱情，性子直。”

有這麽個好機會，于昊柏開心還來不及，他大氣的喝了口酒，用肩膀拱了下身邊的秦燃，說：“人多點熱鬧，是不是？”

突然被cue到的秦燃隐秘的警告了于昊柏一眼，随後點點頭，沒說什麽，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窗外。

坐在秦燃對面的是校宣傳部部長曲筱，入行極早，資深腐女，從秦燃吩咐她封帖子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JQ氣息。

主席喜歡人多？開玩笑。被秦燃拒絕的校花可是曲筱的同寝，和秦燃拒絕校花的托詞一樣，經過兩年的相處，曲筱感覺秦燃确實對誰都沒興趣。

除了陸清楠，啧啧啧，她怎麽早沒發現呢，曲筱順着線索回憶，這一切，還真不是無跡可尋。

陸清楠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莊志宇，一把傘容納不了三個大男人，他們只好就近到隔壁便利店的屋檐下躲雨。

蘇楚全程照顧着陸清楠，也不顧自己被淋濕。莊志宇說明來意，蘇楚清晰的感知到了陸清楠的抵觸情緒。

陸清楠：“你們玩吧，我吃過飯了。”

“啊……”莊志宇有點失落，“太可惜了，這可是我們近距離接觸偶像的機會。”

莊志宇的偶像都是NBA球星，還有……陸清楠的表情變了變，“秦燃學長在？”

“是啊。”莊志宇大大咧咧的指了個方向，陸清楠和秦燃毫無心理準備的隔空對視。

能見度低，只有敏銳的蘇楚注意到了陸清楠的臉頰多了一抹淡淡的粉。陸清楠有點不好意思的看向蘇楚，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哥哥，蘇楚笑笑道，“去吧，有事再和我聯系。”

蘇楚撐着傘要給他們送過去，莊志宇忙說，“不用不用，我身體好的很，淋點雨沒關系。”

等進了店，莊志宇才好奇的問，“那位溫柔體貼的大帥哥是誰啊？”

“我哥。”陸清楠嘴上回答，眼神已經偷偷的看向秦燃。

他們人多，分了兩張長桌，秦燃左手邊是副會長于昊柏，對面是校宣傳部部長曲筱，除了陳川外，那一桌全是校學生會的，陸清楠認得出來，因為他們和公告欄上的照片有八|九分相似。

莊志宇的反射弧有點長，“哦，就是總會給你買衣服的哥哥。”

陸清楠剛想說你弄混了，陳川先出了聲招呼他們過去。

能當上學生會會長的都是人精，先不說私生活什麽樣，陸清楠确實是工商學院的一塊招牌，新一年各種活動比賽多得是，想要脫穎而出，少不了陸清楠出力。

陳川讓服務員加把椅子，現在店裏爆滿，服務員說要去樓上找。于昊柏擡起屁股，主動道：“先坐我這，我去打個電話。”

一時間，隔壁桌女生一個個投來羨慕嫉妒的眼神，能坐在秦燃學長旁邊，是什麽樣的運氣。

人是自己帶來的，莊志宇自然要照顧陸清楠的感受，他知道陸清楠和不熟的人相處會不自在，憨憨的對于昊柏笑道，“沒關系，我們等會兒，學長不用客氣。”

陸清楠：“……”

于昊柏聳了下肩，對秦燃使了個愛莫能助的眼色，看他不緊不慢的，還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監急。話說出去了，于昊柏只能裝模作樣站起來打電話，服務員不知在磨蹭什麽，莊志宇去洗手間了，陸清楠站在一旁顯得有些多餘。

“坐這兒吧。”秦燃突然開口，他看着陸清楠，實則對站在屋檐下，能通過窗子将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于昊柏說：“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感覺戲演得差不錯，正準備“結束通話”的于昊柏，瞬間被釘在原地，他只好重新拿起電話，假裝換了個通話的人。

重色輕友，還不願意來？于昊柏憤怒的踩了腳地面上的水坑，剛剛還瞪他！真的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