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藏玉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一日。
自己早起去李修一屋裏,卻發現門從裏面鎖了。
心突然被懸了起來,一股不好的預感漸漸生起。藏玉連用力踹門,雙手緊攥指甲似要掐進肉裏,大聲喊着“師父!開門啊!師父!”,聲音明顯控制不住的顫抖。雲泥和素忘都被驚了來,本以為是李修一累了起得晚,現下見門被鎖了也知道出事了!
雲泥上前一腳把門踹開,三人搶進門,心中仍存着一丁點卑微的企望。拐進暖閣,便見李修一靜靜躺在軟塌上。
藏玉心中不安愈發濃厚,不停的告誡自己不會的,不會的,師父只是睡着了。如要驗證自己的猜測般,藏玉一步步艱難上前,腳下似有千斤沉鐵。走到塌前,伸出顫抖的手,抹向塌上之人鼻下。
一瞬間所有的僥幸無處可藏,被一一掐滅,藏玉恍若回到了洪水那日,絕望,無盡的絕望,無可寄托的飄搖感兜頭而來。多年來的溫馨仿佛是一場夢,夢中自己被救贖。現在,夢醒了。那個人,不見了。
不會再有人在我讀書時故意來捉弄了,不會再有人明明關心卻故意處處調侃了。不會再有人給我真心,給我溫暖,給我依靠......那靈動的音容笑貌昨日還歷歷可見,一轉眼,什麽都變了......
良久,伸回了手,藏玉聽見自己聲音飄渺的不真實:
“師父他,羽化升仙了。”
聽得一聲哭喊,素忘竟是暈了過去。雲泥将素忘攬在懷裏,狠掐人中,素忘悠悠轉醒,爆發出一聲大哭,伏在雲泥肩上,顫抖着淚流不住。
藏玉并未看身後,只在塌邊坐了下來,為李修一理了理衣襟,如同師父還活着那般自然。良久閉了眼,将頭埋在師父胸前,始才放任眼淚趟了下來。
你從光明處來,帶着一身澄澈,蕩盡我生之污穢。你笑說“跟了我吧,總餓不死你”,卻把我捧向最高處。你的笑,我還記得,燦若銀星,姣如明月,我願你永生如此。
你卻親手結束了一切。
若知今日有此憾,只願此生未逢君。
看過書桌上的信,藏玉終于明白為什麽當初,大家都說自己不合适。
一開始師父就沒打算要好好活下去......那麽,若是沒有自己,師父還會這麽容易便離開嗎......
Advertisement
書桌上的香盤中是燒盡的心字香。不留一絲餘溫,心字已成灰。
藏玉伏在書桌上,肩膀輕微的顫抖着,信紙已經被攥破。
那盤香......是自己親眼看着餘弦給師父的。
周素接了通報而來,見那人容顏如昔,只是那雙如墨勝雪的眼靜靜閉着,現在或将來,會永遠這麽閉着。
周素也不知自己該喜該悲。
書桌上放着香盤,透過镂空的盤蓋,可以看見裏面燒成灰的心字香,過了一夜,橫陳的香味幾不可聞。周素垂了眼。
對着藏玉吩咐道:“你去好好準備明日的登基大典吧,莫讓你師父失望。”說罷轉身而去。
一路匆匆走回大殿,進了門,嘩的忍不住将桌上筆墨紙硯掀了一地。身後太監宮人吓得大氣都不敢出,顯是第一次見周素發那麽大的火。周素忍不住想到昨日,那人和自己的談判。
李修一知道太多,周素不一定能忍下他,他的态度一直這般的朦胧不明。
可周素知道,自己一貫冷心冷意,偏偏對着李修一,卻猶豫了。也許是因為當初在行宮形單影只深陷絕望,是這人第一個來拉自己;也許是因為一直把他當作相依伴的搭檔;也許是......不甘心,明明幫自己,心卻不在自己這裏。
明明知道留下他,是個不安定因素,卻猶豫了。
故意表現出暧昧不明的态度,就是想逼對方自己來表忠心,逼對方來親近自己,這個人不是一直都死皮賴臉嗎,為什麽就不能來求一求自己留下他,容忍他呢!為什麽偏偏要越走越遠,甚至寧願死,也不願意來靠近他......
尤記昨日,這人容顏憔悴,卻強打精神和他談判,他說,先皇曾留給他手谕。
只一瞬間周素就想明白了,周淵是在為李修一保命增加砝碼,周素承認那一瞬間,自己的高興蓋過了一切猜忌和懷疑,只想着對方就要來靠近自己了!
卻沒想接下來,從那人口中出來的話卻寒得刺骨。他說:“我希望你有生之年,不要對六皇子出手。”
周素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一瞬間的心情。他只聽見自己的聲音,涼薄而刻意:“用一紙诏書換他一條命,未免太便宜了。”确實,憑周素的手段,即使新皇繼位,有亂子也會被壓下來。有了诏書只能說減少部分阻力罷了。周素垂眼看着下面跪着的身影,那背脊挺得筆直。
他聽見李修一說:“不,并不是用這紙诏書換他一條命。而是換你答應,用我這條命,換他一條命。”
周素愣在高高的皇座之上。
新皇登基,他的國師,姓李諱藏玉。
李藏玉日日都要到他師父靈前祭奠,今日下了朝,還遇見了沈秋心,沈秋心随着藏玉一同而來。
沈秋心瘦了些,娃娃臉看起來沒那麽稚嫩,也有一番沈家人的氣度了。他上前進了香,說:
“好久不見。”
又走進幾步,故作輕松
“竟然就這麽簡簡單單撒手不管了,你還是那麽混賬。”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顯而易見的哽咽“真是不負責任啊......”
掩飾般轉身匆匆走出殿外,遠遠望着天邊的流雲。藏玉跟着走了出來,看見沈秋心紅了的眼圈。沈秋心轉過頭,笑得比哭還難看:“有這種不負責任的師父,很辛苦吧。所以你也不用為他難過。”頓了頓又補充“以後有什麽難處可以來找我。我和你師父......是很好的朋友。”
藏玉說:“謝謝。”
三個月後,周淵靈柩出殡,随着李衡言和李修一,新皇特地開恩,許李修一葬入國師陵園。
李修一下葬那日,餘弦被殺,胸口是把漂亮的錾花匕首,上面刻着“餘”字。
新皇并沒有追究此事。
李藏玉在師父面前上了香,師父,你讓我輔佐周素,我不生二心,但其他人,我不會放過。
他知道周素十有捌玖能猜到是自己動的手,他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和周素産生矛盾。可在師父這件事上,自己所有的老成持重都無影無蹤,他忍不下來!
殺人事小,打臉事大。即使對方是新君,自己是新任國師,那也是公了公,私了私!
彼時,夏國太子宮,鳳慕之靠在軟塌之上,看着眼前之人熏香。那人着一身冰藍色長袍,舉止清貴,行動高雅,再看那雙眼,仿若千般風情,萬般光彩,皆醞釀其中,讓人忍不住陷落——這人不是李修一又是誰!
風慕之道:“當初見過你熏香,我便想,若這人能日日為我熏香,我便此生足矣了。”
李修一擱上香片,蓋了爐蓋。一邊在端上來的盆裏淨手,一邊說:“那我現在日日為你熏香,你可以安心去死了。”
風慕之坦然一笑:“還不夠。”又搖了搖手中折扇:“說起香料,你當初為何叫我故意把橫陳洩漏給戚封?”
李修一臉色風淡雲清:“為了引出皇後啊。”
風慕之道:“若皇後不站出來,你豈不是白忙一場?”
“不會。”李修一道,此時的他渾身都是一種局外人的輕松。“他和周淵不一樣,周淵首先是個皇帝,她卻首先是個母親。”
鳳慕之搖搖頭,笑道:“竟然就直呼名諱了。”
李修一嗤笑一聲:“華國已經沒有李修一這個人了。”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把周素想的太過絕情?也許他并非容不下你......”
“人心只會比我想象中更複雜。”李修一望着遠處青山,“我沒有把自己性命交與別人決定的習慣。”
當初李修一一顆假死藥,又故意燃了橫陳作為掩蓋,雖然量不會在短時間內致命,可也傷身。一切就怕周素不相信自己已經死了。後來雲泥來給他服下當初鳳慕之給的解藥,再和林天葉裏應外合,靠關青一路從京都送到夏國。
從此華國再無李修一了。
這時一個侍從走了上前,交給鳳慕之一封信。鳳慕之看了一眼直接給了李修一,李修一挑眉“給我的?”
拆開一看,上面是遒勁的柳體,寫着熟悉的話:
“甚念,早歸。”
作者有話要說:
看着大神們一揮手百百萬字簡直跪了,怎麽做到的。
其實自己能感覺到後半部分寫的有些匆忙。剛開始寫掌控不好節奏,在寫的時候也慢慢意識到自己很多問題,可是又不想大修,大修簡直比重新開文還使人糟心。何況路要一步步走,以後寫文再注意也不遲。
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懶= =
不過總算是沒有中途棄文吧。說起來我本來就是流質易變啊勒,筆風很容易受外界影響噠,這部文拖拖踏踏的寫,前後風格其實已經很有差別了。不過我好像也無能為力0.0
剛開始寫的時候還行,寫到中途越來越不喜歡簡直想棄文,寫到結尾又認命了。十萬字兜兜轉轉,大部分不過因果循環,造化弄人......
看看點擊真是少的心塞,不過能更文已經是我這種懶人的極限......至于點擊什麽的,随風去吧。有個地兒讓我寫,讓我說,已經覺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