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偷閑

掏出通靈鏡,循清率先開口:“仙君好啊。”

那頭的太白仙君捋了捋胡子,笑着說:“循公久等。這些日子天庭事務不多,前些日子瑤池又剛設了宴,有許多仙君都出門吃酒、下棋去了,因此實在是無法确定你說的那位蒙面仙君是誰。”

“不過有一件事。”太白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天明神君尋寵心切,下界了。若循公有意見他一面,他應是就在盛州一帶。”

客氣了幾句,便切斷了通信,循清無奈地看向修易:“你怎麽想?”

“既是如此,便去見一見他?你覺得呢?”

“還是先不了。我們手裏什麽攝魂有關的信息都沒有,他都急得自己跑下來了,我們這會兒過去,怕也只會惹他心煩,焦上加躁。”

修易嘆了口氣:“說的也是,那便還是原計劃吧。”

此話得到了循清的認可。

晚飯送來之前,修易半靠在床頭,手裏拿着冊話本。至于循清,又一次橫躺在修易大腿上,雙腿交疊着擡起搭在牆上,聽他講故事。

這次修易講的故事叫作《畫壁》,大致內容如下:孟龍潭,江西人氏。一日,他與一朱姓舉人行至一間寺廟,廟內牆壁上有一壁畫,莺莺燕燕站了數名妙齡女子。舉人一眼望過去,只見一散發少女面容出衆,不禁看癡。混沌間,他仿佛來到了壁畫之中,那散發少女獨自現身,引他入了一間房。房中寂靜,正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舉人便情動去抱她,她也未抗拒,于是二人便親熱了起來。那少女囑咐他不要吭聲引了人來,舉人便在此過了一夜,第二夜又與她歡好。再一日,少女的同伴便察覺了,一同把舉人搜了出來,還調笑那少女早已有孕在身,怎還裝作處子散發見人,她們一同催促少女梳起發髻,打扮成人婦應有的樣子。随後她們便笑嘻嘻地離開了,獨留二人在房中。舉人見她梳了發髻,豔絕更勝方才,便又與她親熱不休。此時門外來了個神人,此女一聽便害怕不已,急忙叫舉人藏匿于床下。便就此時,孟龍潭發現舉人不見了,便問一旁的僧人,老僧起先說他去聽佛法了,随後拿指在壁畫上輕輕點了點,喚他姓名。朱舉人這才從壁畫中出來,恍若大夢一場,随後他再望向壁畫,只見那女子并未散發,只梳着婦女發樣。

“若是尋常姑娘,清譽都好端端地叫這色鬼壞了。”循清皺着眉說道。

修易笑了笑,說:“還有一句呢,‘人有淫心,是生亵境;人有亵心,是生怖境。’”

循清聽後沉吟一會兒,點了點頭道:“這道理我懂,只人哪有無情欲一念的?可情欲之上,還要自控的。”

“但你想過沒有,他倆是你情我願的。即便舉人知道她并非少女,腹中有胎兒,仍與她歡好呢。”

“我們妖是沒那麽多規矩,怎麽想便怎麽做了。可這凡塵女子,尚被枷着呢。我們這套作風放在她們身上,恐她們吃不消的,街坊四鄰的口舌都能嚼碎了她們。”

修易點了點頭:“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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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清突然翻了個身,看着修易的眼睛問:“你有沒有想過,盛朝以西是什麽?便是越過了那邊塞部族,再之外呢?盛州以東是東海,那東海以東呢?”

修易愣了愣,一邊認真思考,一邊伸出手,拂了拂循清額前因動作太猛散下來的發絲,然後慢條斯理道:“也許也有另一個,不,很多個像盛朝這般興盛的王朝吧。”

循清十分認可地點點頭,閉上眼說:“若有機會,我們去尋搜寶船,向東游歷一番,你意下如何?”

“若有幸走這一遭,想也算不虛此生了吧。”

循清突然笑出了聲,慢悠悠地說:“山崩我不倒,川盡我命自湧流。我的命,哪有盡頭啊。江緒安說,入了輪回活得簡單,一世事一世了,可我覺得不然。我只覺得是在徒勞浪費時間,輪回不過是一遍一遍走我走過的路,即使偶有偏差,也多走不出個二裏地遠。我這一世參透的道理、經歷過的酸甜苦痛,豈有抹去記憶再來一次之理?我圖什麽呀,打發時間嗎?一遍遍迂回在輪回中,白白叫滿天星辰撿了笑話聽。”

修易把玩着循清一绺頭發,一邊摩挲一邊笑他:“你這小腦袋裏,整日都在想些什麽?”

“無他,打發時間罷了。”

修易直起身,伸出食指點在了循清的額心:“可有位置容下一個我?”

“甭說一個,十個八個也容得下。”循清笑眯眯地抓住了額上那只手。

敲門聲适時響起,循清哀嚎一聲:“我餓癟了。”

修易失笑,穿上靴子去開了門,門外是店小二無疑。

“好香啊!”循清今日痛快地下了床,徑直坐在了桌邊。

“托您二位客官的福,我們也能嘗嘗這野味啦。”夥計一邊擺菜,一邊機靈地接循清的話。

見循清高興,又對菜色十分感興趣,夥計便自作主張卻十分恰當地介紹起了菜品:

“小的給二位貴客介紹一下。先是這道貴客點名要的烤乳鴿,我們廚子殺的鴿子數,可是算盤都扒拉不過來,這鴿子皮脆、肉香、外酥裏嫩、色澤金黃,還多汁,您一嘗便知;您二位還打了只鹌鹑,廚子自作主張做了道‘鹌子羮’送了來,只說給貴客嘗鮮;另做了炒兔一道,這菜名兒簡單,味卻好,原是要放辣子的,臨改了蒜香的。”

循清頻頻點頭,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口水也咽了好幾口。

夥計便繼續補充道:“另有貴客要的小菜,一道炒雙筍,味道也是很好的;一道脆爽小黃瓜,吃肉吃膩了來一口,正好。”

循清好不容易從菜裏擡起頭,對着小二笑了笑。

“二位貴客慢用,小的退下了。”

“真的好香。”循清眨了眨眼望向修易。

修易又一邊遞筷子一邊回:“你這只灰兔子可是夠肥的。”

循清嘿嘿一笑:“它可靈活,還被它跑了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餓了,修易眼看着循清這頓飯沒了以往慢條斯理猶豫不決下筷的動作,只悶頭一口接一口。對于修易慣常的食必言,循清也沒有抻頭,問什麽答什麽。一張嘴忙碌得很,不是在咀嚼食物,便是在與修易說話。

“好撐。”循清湯足飯飽,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撐在桌上。

修易一看到循清吃飽以後,半是惬意半是餍足的表情,不知怎的,又突然想起卞州城的那個說書的,不禁再一次贊同:循清在這方面,着實是有些惹人喜愛的。

等修易也吃完,叫了人收拾,循清已經早早梳洗好上了榻。修易一上來,循清就挪動身體,拉着修易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

修易一時也驚了:“怎麽這樣脹?難受嗎?”

“有一點。就是撐的,沒別的事。”

修易忍不住笑了出來,極輕地揉了揉。在循清享受的表情中,緩緩地挪動掌心。揉着揉着,修易才發現,循清不知何時已經睡着了。怕再揉下去吵醒循清,他只得停了手。

第二日循清剛剛迷迷糊糊醒來時,便閉着眼往旁邊蹭了蹭。

“醒了?”

循清努力伸長雙臂伸了個懶腰,一邊伸一邊用氣聲“嗯”了一聲。修易有眼色地撈過他的胳膊,先是捏了捏,又将他的五指往後輕輕掰了掰。這一套做完,循清又伸過了另一只胳膊,修易便原樣照做了一遍。

修易迷迷糊糊地覺得,循清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挺有意思的。

此完,循清才睜了眼,他側頭看向修易。循清覺得修易這人十分會笑,明明長得也不算和善,可他一笑起來,就讓人覺得他本就是個親和無比的人。循清要是被他含笑看着,總忍不住也露出幾分笑容來。

察覺到循清看着他微微出了神,修易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說了一句:“回魂了。”

循清沒忍住笑出了聲兒,露出來幾顆牙齒。

“餓。”

修易點點頭,說着還能趕在早餐攤收攤前再吃一頓怒城早餐。

“起不來。”循清耍賴般朝修易伸出雙臂。

等修易一低下頭,循清的雙臂就繞上了他的脖頸,然後借着修易的力他便坐了起來。循清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在修易還沒品味出來是個什麽意思的時候,循清用他的唇在修易的唇上輕輕貼了一下。

修易瞪大了雙眼,一時僵在了原地。

循清一直勾着一雙好看的眼看他,這會兒又輕輕舔了一下下唇的唇中。

被循清的動作勾得咽了口口水,修易的腦袋裏還是一團糨糊。

循清不是從不回應他的嗎?他擦着邊兒明示暗示着喜歡循清,循清也從沒回過什麽,一向都裝沒聽懂。

循清見修易還是發愣,便好心地解釋道:“那只灰兔子我用了法術。”

“但我哪想到咱倆就那一只兔子的差距?”循清豎起食指,認真地看着修易:“你的彩頭給你了,可不許說我耍賴了。”

修易做了個無奈地表情:“昨晚都不說,是鐵了心不想我修煉是不是?”

等兩人收拾好下了樓,修易便去結賬,随後拿到了裝着麂皮的簍,夥計已經給處理過了。于是二人就先去城東找到了掌櫃說的那件成衣鋪,與掌櫃談好了價錢,制了件皮襖和兩雙鞋襪,工期約為一個月。

兜兜轉轉,循清也沒看到什麽想吃的,便幹脆決定去柴州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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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壁》——清.蒲松齡《聊齋志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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