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團聚
徐運說完,仿佛心裏壓了好多年的事終于說出來了,他竟然在愧疚中生出一絲解脫感。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說:“操,從那天以後,我看見火就害怕。我才明白我幹的是什麽畜生買賣。我知道,杜兄,我幹再多的好事也抵消不了我的罪孽。不過,你是唯一一個追了我這麽多年的父親,我敬佩你。我願意用這條命去抵罪,別挑什麽手筋、腳筋了,吓着我閨女。杜兄,你來殺吧,我絕不抵抗。”
杜生耳邊充斥着苦苦哀求的女人的聲音,還有無辜幼童的哭聲,他仿佛也疲憊了,說道:“你過來吧。”
徐運半舉着雙手,一步一步沉穩地走了過來,直到他站定在杜生面前,閉上了雙眼。
杜生一把推開了早已意識模糊的徐知州,舉起柴刀朝徐運的心口紮去。
“噗”的一聲,柴刀沒入了胸口。
卻并不是徐運的。
杜生睜大了雙眼,看着電光火石間,他幾乎什麽都沒反應過來,只知道徐運的雙臂力氣仿佛有千鈞重,一把就扭過了他的胳膊,他的手腕仿佛都被這男人捏斷了。那把他日日夜夜研磨的柴刀,轉頭就毫不留情地插進了自己的胸膛。
“哇”的一聲,杜生嘔出好大一口血,吐在了抓着柴刀的徐運的手上。
他好不甘心,他想伸手抓一抓徐運的胳膊,卻輕易地就被徐運掰得錯了關節。
杜生意識開始渙散,腦子裏不太清醒了,一瞬間仿佛看到他的愛妻抱着他們的粲粲在對他笑。可十五年的恨意将他拉了回來,但他又提不起一絲力氣。
真的就這樣了嗎?可真沒用啊。作為一個男人,連保護妻女都沒做到,連報仇都做不到。
杜生迷迷糊糊的時候,只見面前一片金光閃過,他愣愣地想:我也配成仙嗎?
然後他就聽到了徐夫人慘厲的尖叫聲。那叫聲直達顱頂,讓他狠狠地激靈了一下,清醒了過來。他低頭所見,是胸前金光閃耀,他的衣服上血跡未幹,可心口的傷卻痊愈了。
入眼便是呆坐在他眼前,沒了雙臂的徐運,他袖管空空,淅淅瀝瀝地淌着如注的鮮血。而徐運的兩條胳膊正整齊地橫在地上。
杜生再一擡頭,看到的是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側兩步遠的客人,那天早上吃了點油條就給了他散銀的兩個疑似朝廷命官的客人。此時再看那二位客人,恍若谪仙。
“多謝二位神仙搭救,是我那日有眼不識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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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生還沒說完,就被那白衣神仙打斷了。
“你未免太相信他了。”
杜生剛欲開口,卻被地上的徐運搶了先:“我想與妻女團聚有什麽錯!他生死別離受不住,我送他一程也去團聚,他聚他的,我聚我的,有什麽錯!”
“跟我沒關系。”循清及其厭惡別人對着他大喊大叫,不耐地道:“你那手臂,哪來的,誰給你換的。”
徐運愣了愣,換了副臉色,高聲叫道:“上來就砍人胳膊,你算個狗屁神仙!你哪個廟的,我定去砸了你的神廟,扒了你的神像,叫你從天上掉下來!”
循清的耐心耗盡,大半夜的擾了清夢,失了溫暖的被窩,又吹着冷風看戲,他早煩得要命,冷笑道:“你說對了,我不是神仙,我是妖。巧了,你的手臂,就是從妖身上砍來的。”
循清一雙妖瞳閃着璀璨的金色,在夜色中十分顯眼。他一邊擡手施了法使地上的人臂回了原形,在場的人定睛一看,正是老虎的兩條前腿。另一邊他擡手放出了個金色光圈,束在了徐夫人的頸間,直勒得徐夫人喉間只能發出語義不清的氣音。
徐運瞪大了雙眼,眼瞧着循清沒有收手的意思,那金色光圈只一點一點收緊,毫無定住的意思。
“你慢慢考慮,死了夫人還有女兒,最後還有叔叔。我還會斷骨再接、碾碎心髒再拼,我有的是辦法。”循清冷聲說道,眸間并無半分情感。
“你他媽,你不怕遭報應!”
循清勾起唇角,眸中瞳孔豎起,冷聲道:“我就是你招來的報應。”
徐運被那豎瞳盯得渾身發冷,他看着為了他磕得頭破血流的妻子,她細瘦的脖頸被那光圈勒出一道紅痕,幾乎要見血。
“盛州!盛州玉屏觀!你放開她!”徐運終于在今夜崩潰地嘶聲吼道,可憐他想抱頭痛哭,空使了半天勁,卻發現自己沒了手臂。
循清利落地收了那金環,又散了點法術,化去了地上的虎腿。然後他又想起一旁可憐的徐大人,便擡手施了法,也愈合了他的傷口。随後朝着杜生點點頭,示意他自己沒事了。
一旁得了新鮮空氣的徐夫人連忙又哭喊着求杜生放過她丈夫。
杜生突然看向循清,眼神虔誠得恍然間像個信徒,他問:“神仙,您覺得我該怎麽做?”
見循清皺眉,杜生忙又補充:“不是聽您的,我只是想知道,換做別人,別人都會怎麽做。”
“殺他報的是妻子的仇,贖罪是我的事。”
修易深深地看向循清,皺緊了眉頭。當年的循清就是這樣想的吧。可透過這雙眼睛,修易什麽情緒都沒讀出來。
杜生聞言愣了愣,循清說的話仿佛和他心裏的聲音重合了。
循清和修易轉頭離開,剛邁出幾步,就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
“噗”的一聲,應是柴刀沒入徐運胸口的聲音。
随之而來的是徐夫人的尖叫聲。
之後是悶悶的“砰、砰、砰”,一共響了六聲。
然後是杜生疲憊的聲音:“對不住了,夫人。”
最後又是一聲“噗”,應是杜生與杜夫人和粲粲去團聚了。
回了客棧,方才在街上狠狠露了一把臉,循清二人也沒心思住下去了,往屋裏留了銀錢,便決定走了。修易問是否直接去玉屏觀,循清還是搖搖頭,說就原計劃去找任參,等了結了再去盛州,連着玉屏觀帶天明神君一并看了。
修易鬼使神差地抓住了循清的手掌,給循清抓得一愣。
“我發現你每次用過修複術,都這樣涼,是不是?”
循清微微張嘴,快速地眨巴了兩下眼睛,然後回道:“是吧,我沒太注意過。”
“對你身體可有什麽損傷?”
被修易盯得有點不自在,循清抽回手随便搓了搓,然後認真回道:“沒有的。”
然後循清擡手施法畫了傳送陣,金光閃爍中,一個眨眼間,二人便到了南方的聞州。第一要事自然是找家客棧把這清晨睡過去。
在離大片竹林最近的方位尋了一間客棧,修易二人住了進去。
“伸進來,我給你暖暖。”
本就枕在修易胳膊上,正享受着溫暖被窩的循清聞言側頭看了他一眼,看見修易側着身體,微微擡起右臂,像是要傭他入懷。循清只微怔了一瞬,便不客氣地湊過去,把頭埋在了他懷裏,把右手也順着修易前襟的側領伸了進去,輕輕貼上了修易的心口。
修易左手在循清頸下枕着,這會兒由于循清的湊近,便能騰出空餘勾過來摟住了他。而後伸出右手,握住了循清蜷起來放在身側的左手。
循清突然就困了,右手掌心能感受到那顆心髒極有規律且有力地跳動,左手被四周裹挾而來的熱度完全包住了,雙腳夾在對方熱乎乎的小腿間,上半身又被擁在懷裏。太暖和了,暖和得将他時不時還會掉回寒山那個冰窖的一顆心都焐熱了,反複讓他清醒地意識到:他早就出來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但并不久。循清睜開眼,還沒等他慣常地随手一摸,便感覺到自己的手還被修易握着。
“嗯?”循清轉過頭,果然看到修易已經醒了:“什麽時辰了?”
“快卯時了。”
“好早。”循清邊說着,邊伸着胳膊抻了個大懶腰。
修易便自然而然地捏了捏他的胳膊,輕輕往後掰了掰手指,問道:“再睡一會兒嗎?”
“不大困了。你要去打坐嗎?”
修易笑了笑說:“不去了,你餓不餓?”
循清果然哂笑着點了點頭。
二人早早結了房錢,行至街上。循清悠閑地邁着步子,眯着眼享受清晨的空氣。兩人邊散步邊尋找早飯,最先吸引循清的是一陣米香味。
“竹筒糯米飯吧。”
修易一見循清吸了吸鼻子,便明白了。他給循清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攤,就這樣定了今天的早飯。
兩人用過早飯,便朝着竹林進發。計劃是用飛行術上到竹林上空,找找任參的結界在哪。
雲端之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喜歡竹筒飯嗎?”
“不喜歡,沒有烤兔子好吃。”
“那是,什麽能跟烤兔子比啊。”修易笑着揶揄道。
“也沒有胡餅好吃。”
“是不愛吃鹹糯米吧?”
“嗯,還是甜的糯米好吃。想吃粽子。”
“那還得一陣子,八九個月呢。不過要是想吃,回頭去買點糯米也能做,就是可能沒有粽葉了,給你捏幾個三角的糯米團,如何?”
“粽葉不打緊,多放兩個蜜棗吧,可好?”
“謹遵仙君吩咐。”
循清聞言輕聲笑了一下,接道:“大人客氣。”
兩人又閑扯了幾句,約莫一刻鐘之後。
“大人,我看到結界了。”
修易順着循清的手指方向看去,果見不遠處竹林上方隐隐閃着結界的光芒。
“仙君好眼力啊。”
兩人迅速地定準了位置,到了結界邊上。循清站在邊上,打算給結界開個口。他心裏默默想着:若裏面不是任參,這大清早的,可是讨了大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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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兔子yy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