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線索
這《咬鬼》的故事一講完,循清露出了一個無比嫌棄的表情,然後說道:“那女子一定是吃人的惡鬼,這般臭。老頭還吃了一嘴,真晦氣,不知道多少日子吃不下飯。”
修易認同地點了點頭,歪着頭看了看披散在自己肩頭的一排小辮兒,哭笑不得,調笑道:“你若有女兒,你給她一頭秀發編成這樣,小姑娘怕是要哭了。”
循清橫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地反駁:“你沒有發繩,能怪我麽?你頭發又這樣順,編好了就散呀。”
但反駁歸反駁,循清仔細一看,平心而論,這小辮兒确實歪歪扭扭不成樣子,顯得修易像個夜半流連溫柔鄉的采花賊。循清一邊覺得好笑一邊又苦惱。然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拍了拍修易的肩膀:
“再講一個,快,我知道怎麽辦了。”
修易無可奈何,只得翻了幾頁,繼續慢條斯理又聲情并茂地講了個新的故事。新故事很短,大致內容是:孫伯父其人素來膽大如鬥,有一天也是白日午睡,感覺有什麽東西爬上床來,他遂覺飄飄欲仙,仿佛在騰雲駕霧。他懷疑是鬼壓床,便眯縫着眼睛偷看,然後見到了一只黃毛狐貍。他随即伸手去抓,按住了小狐貍的頭頂,然後順手抽了腰帶把它系住了。他笑着對小狐貍說:早聽聞狐善于變化,你變一個我看看。那狐果然使了個像縮骨功般的功夫,肚子癟了下去,竟要從腰帶中脫逃。孫伯父忙扯住腰帶兩頭,想要把它勒在其中,可那狐又猛地鼓了起來,一時又勒不動了。孫伯父手一松,它又縮了起來,他欲勒緊,它便再鼓起來。孫伯父知僵持不住,便叫妻子拿刀來殺了它。可妻子慌亂中不知刀在何處,孫伯父只得擡頭揚下巴示意她,等他再一回頭,手中只剩空空的腰帶圈兒了,狐早已遁走。
“既沒有害他性命,保不齊是來報恩的呢。”循清一邊手裏忙活着,一邊發表見解:“提着菜刀要傷它性命,它還不跑?估計都不敢再來尋他了。”
修易并沒在意故事裏的事,一門心思都在自己的頭發上。方才他講故事時,便覺得耳畔金光閃耀,也不知循清在鼓搗什麽。這會兒偏頭一看,只見他右側的頭發被循清編了約莫十來個小辮子,每個小辮兒長得都不一樣,龍生的九子都沒它們差異大。但每個小辮兒的末端都用術法化作的金色光圈兒死死圈住了,這次倒真沒有散開。
循清收了手,細細端詳着修易,覺得他此刻還是有幾分神似采花大盜,還是那種忙活了半夜得了手的那種。
“你覺得怎麽樣?”循清不大确定地問。
修易笑了:“你女兒估計還是要哭的,不過這些小光圈兒做的發繩,她保準喜歡。”
循清不大高興地嘆了口氣:“真難。”
“沒事。”修易頂着張采花賊的臉,伸手拉住循清忙了半天的手,放在手心揉了揉他的手指,然後伸手擡起他的臉,認認真真地道:“我給她編。”
循清迷茫地眼神讓修易的心髒狠跳了一下,他好不容易穩住心神,解釋道:“一定是虎妖。你那日不是問真能生,會生出什麽妖麽?我細想了想,應該只能是看本體強弱,所以,會是虎妖的。”
循清臉“騰”地一下紅了,他結結巴巴地道:“你還,還記着呢?”
“嗯,”修易認真地點了下頭,又道:“不過你修為高,又是劇毒的蛇種。所以是蛇妖也有可能。小蛇妖也很好啊,我都行,一樣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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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清一時有點手足無措,耳尖也染上了一點豔色,他憋了半天,最終用一點都不兇的語氣丢出了一句:“行個屁,我生不了。”
修易卻一本正經地回道:“我知道,你不是問了問題,我就給個答案。”
循清蹙起眉頭看他,總覺得他是故意的,還裝作一副認真答疑的樣子。但他又實在沒什麽好說的,畢竟确實是他那日口無遮攔,先問的這麽個奇怪的問題。
所幸,正在他尴尬之際,有人敲了他倆的房門。
“二位客官,您二位有朋友找,您看方不方便見一見?”店夥計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循清懶得下床,也不想讓修姓采花賊下床,于是使了個術法,給門開了個縫,店小二果然推門而進。
“客……”店小二臉上有些疑惑。
這客人開完門,怎的這麽快就回去躺着了?用跑的不成?也沒聽那麽大動靜兒啊。
但他來不及細思量,只将身後的人引到了跟前。
循清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如假包換的白浮本人。
“是我們的朋友,辛苦您帶路了。”修易開口說道。
小二會意,忙退了出去,然後不忘躬身帶上了門。
白浮換了身低調的銀白色長袍,不客氣地坐在了兩人床對面的桌子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喝,邊倒邊說:“你們倆小日子過得不錯啊,我都要有小侄女了?可取名了?”
循清惱怒地看了他一眼:“怎麽堂堂狐王趴人牆根兒?”
“怎麽了,我關心我小侄女啊。”
修易忙解圍,笑着問道:“方才是你跟着我們吧?上次百靈來見也是,都不露面,先藏着,這是你們什麽約定嗎?”
循清回道:“哪兒啊,我也不知道他倆什麽習慣,學小孩兒捉迷藏呢吧。”
白浮不與他争辯,只笑着看他:“東西我查完了,年頭長了,有的即便是真的,也早都找不到人了。”
白浮将雕花盒子用術法送到循清二人床上,趁他倆一邊看,一邊補充:“留下的都是查證好的,不過盡是些長相的描述,我覺着也沒什麽大用。牽頭的人長什麽樣子,誰也不知道,不過裏邊有一張女妖的畫像,你倆看看。”
修易眼尖,找到了那張畫像。兩人對視了一眼,确定了,畫雖然潦草,但依稀可辨,應該是文婧沒錯。
“提供畫像的人,是早年盛州城裏一家勾欄舍的龜奴,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搬去了庾州的鄉下。他說,此女曾在勾欄院住過。後來勾欄院倒了,他就找了個跑堂的活兒,之後又見過這女子一面。她改頭換面,像是跟了個貴公子。他認得那女子,那女子不認得他,他聽見那女子管旁邊的公子叫‘王爺’。”
文婧?勾欄院?
宋家院兒裏被連吸帶玩兒的那十幾個色死鬼,就是這麽來的?
循清的眉頭往一塊兒擠了擠,眼睛下方的那塊軟肉也跟着微微鼓了鼓。
“王爺?”修易重複了一遍,又看向循清:“耗子?”
白浮不明所以,只繼續說:“別的他也一概不知了,我看就這條比較重要,單拿出來說說。還有我族裏的蘇平謝,我派人跟了他幾天,他一切如常,連府邸都沒離過。我也查問了常伺候他的人,他幾乎不出府邸,就每日寫字畫畫,侍弄花草。我不能說他是幹淨的,但他也許現在已經和那夥人脫離關系了。”
“我如果與他聊聊,你覺得他能見我嗎?”循清問。
白浮搖了搖頭,道:“無論他曾經是出于什麽目的做的,他是不會承認的。這個人平日裏不茍言笑,沒有大事從不露面,本應該是個鐵面無私的人物。這次我細查了一下,他有個女兒,女兒跟一個散修的狐妖跑了,還生了個小外孫。只是,這一家三口許多年都未來過狐族。”
“不會是一家三口都被抓走了吧?”修易問道。
“很有可能就是這樣,但他一手葬送了那麽多妖獸,還把狼族小少主也折了進去,他的罪名不小,他就更不會随便承認。但我私心覺得蘇平謝不是貪生怕死、不敢當的人,他也許也盼着罪魁禍首伏誅,只是……”
“我們需要讓他看到希望,讓他相信我們可以抓住耗子。”修易接上了後半句。
白浮點了點頭,低頭喝了口茶水,潤潤喉,然後道:“你倆聊吧,我族裏還有事,這便走了。”
“等下。”
白浮剛要起身,又生生坐穩了,問循清:“還有什麽事用我?”
“後日晚上,我們要去見耗子,就是捉妖獸的牽頭人。我擔心情況兇險,想請你留下幫忙。”
白浮本想調笑一句“怎麽這般客氣”,但他從循清臉上看到的是久違的嚴肅與擔憂,便改了口風,認真應道:“知道了。我回去交代交代,後日中午過來。”
再次起身要走的白浮突然又轉了過來,在走之前留下了一句:“小辮兒挺有趣兒的。”
“……”
循清在一旁尴尬不已,頂着半頭有趣兒的小辮兒的修易卻反而笑得腹痛。
送走了白浮,循清拿出通靈鏡,與太白仙君通了信,本以為耗子王爺是個大線索,卻被太白仙君潑了頭冷水,太白說:“循公啊,天庭之上大都是天潢貴胄,要說王爺,沒有一萬也有七千。要從這裏入手,可實在查不完。”
沒有辦法,循清也只能作罷。于是思來想去,還是只能去見一見耗子本人。之後兩人又躺着看了會兒話本,沒過多大一會兒,循清連一個完整的故事都沒聽完,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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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狐》——清.蒲松齡《聊齋志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