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尋據

循清看了一眼看似面無表情的刑韞,心裏笑了兩聲,然後問:“聽說已經見過有幾分薄緣的孩子了?”

“是,”張晚秋和聲答道,似乎沒有半分怨怼:“他已轉投別的胎了,如今已經七八歲了,刑大哥說,他是個安享晚年的幸福命,我便釋懷了。”

循清點了點頭,很是舒心。

“恩人,”張晚秋忽然露出幾分笑容,小心地問道:“後面的路我也可以帶,能不能由我來引?刑大哥早上剛被派了遠差。”

刑韞忙道:“不要緊的,仙君。上頭吩咐過以您的事為重。”

循清一雙眼在他二人之間瞟了瞟,然後笑道:“刑大人去忙吧,我們與晚秋走便是,正好許久不見,說幾句話。”

刑韞頓了一下,便不再推辭這份好意,恭敬行了禮便退下了。

“刑韞人不錯。”循清忽然道。

張晚秋這時面上才帶了幾分羞色,她細聲回道:“是,刑大哥不嫌棄我,還十分為我不平,一直都頗為照顧。”

循清轉頭看着修易,含笑問道:“我覺着,我有接替月老的潛質,你說呢?”

修易笑了笑,回道:“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着呢。”

不多時,張晚秋便将二人引到了掌管投胎檔案的大殿。

一位鬼差過來迎接,恭敬行了禮,細細聽了來意,便将人往裏帶。到這裏,張晚秋便只得在殿外等候。

進了殿,兩個人才發現,熟人還不止張晚秋一個。

地府光線不好,鬼差們也不喜亮光,因此左右壁上和案臺上,皆是不大明亮的長明燈。大殿既曠且高,燭火微弱之光完全照不亮這大殿。但即便如此,十指染着蔻丹色的窈窕女子還是十分顯眼。

“仙君,”丹朱笑盈盈地迎了過來,恭謹行了禮:“久違。”

Advertisement

見循清點了點頭,未等他開口詢問,丹朱便機靈地先答道:“多謝仙君,讓我有機會在此折罪。地藏王菩薩着我在這當差,現在管些投胎記檔的活計,等期滿了再去別處。辦滿一千年的差,便可投胎了。”

“那正好,我有事與你查。”

循清說明了要查的事情,丹朱應了一聲,去身後一排一排的書架上來回翻找着。她腦子靈,做事也利索,才來了這一段時間,便花大精力把這活吃透了。如今翻找起來十分有效率。

只半盞茶,循清便從她手中拿到了記載天明神君投胎的冊子。丹朱輕輕一指,循清便看見了:陳祐淳,昭正帝第八子,十歲受封為王,號康敬,盛歷一零五零年生,卒于盛一零八五年,享年三十五歲。

“只有這一點?”循清疑惑地看丹朱。

丹朱慚愧地點了頭,解釋道:“聽說先前,管記檔的鬼差十分憊懶。尤其是仙家歷劫之事常有,又十之八九都能穩妥回天,鮮有人查,便都只記成了只言片語。”

“我明白了。信息我已記下,多謝。”

丹朱忙起身相送,口中仍幾次三番感謝了循清。她将人送至門口,還與曾在爐子裏打過照面的張晚秋點了下頭,才轉身回去。

路上張晚秋說,據刑韞所言,丹朱很聰明,先前在人界殺的都是些為非作歹的惡人和下三濫,那些魂十之八九來了陰司也要下獄的,再加上她很有些頭腦,因此便僥幸逃過了一劫,趕上差事缺人,她便能補了過來。

循清點了點頭,謝過張晚秋,只叫她去忙,便與修易自行出了地府大門。

路上邊走,循清邊與修易說了幾句。如今是盛歷二零七二年,陳祐淳活的時候,剛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循清恰巧也在人間。循清是盛歷一零六六年去的人間,一年後遇到的謝老板,直到三年後謝老板殒命,循清被封印受了刑。換算下來,循清離開時,陳祐淳應是二十歲。

地府的信息說少也不算少,起碼生卒年有了,稱號和名字都有了。那既然是王爺,便得去查皇室玉牒,真還得虧得盛朝統治了這許多年,一直把江山坐得穩穩的。修易和循清沒有過多猶豫,就決定要去皇宮走一趟。

循清二人隐了身形,直來到了皇宮內院,尋了個落單的小太監,以法術惑了他心智,由他帶着路,去往司管皇室宗譜的府衙。循清老覺得,自打去過天明神君那個臨時府邸,再看皇宮的各色磚牆路瓦,都實在覺得沒什麽意思。

小太監獨自往前走着,只一心覺得是主子讓去尋掌事的林大人傳口信,全然不知身後跟着兩個隐去身形的妖。

但讓循清意外也不意外地,皇宮到底不比尋常人家。小太監不知,還是有人知的。盛朝有個管祭祀的部門,隸屬禮部但直接皇權,為首的有個大法師,專與神仙對話,以傳達神意。大法師換了一茬又一茬,循清是不知這人道行如何的。但憑他能提早算到自己要來,循清便生出了幾分認真。

司管皇室玉牒的府衙內,早有一群人在等。青天白日的,循清三人一進院內,院門便關上了。裏三層外三層出來了一衆禦林軍,嚴陣以待。

循清和修易對視一眼,心裏明白這是早就被候着了,便也不多隐瞞,顯了形。

二人甫一顯形,便覺腳下地面微動。循清低頭一看,腳底下踩的是個法陣,不知用了什麽符咒隐去了形狀,直到此刻發動才顯了形。之後再傳入循清耳中的,是四面八方響起的鈴铛聲,那鈴铛只怕是什麽寶物,連着紅繩,瘋狂地顫動,凡人聽了清脆悅耳,魂鬼妖物聽了便心神大亂、頭痛欲裂。

在這震耳欲聾的鈴铛聲中,循清眼裏又見了許多把桃木劍和捉妖符,一齊朝着法陣內出不去圈的二人招呼了過來。

不過循清能被人甘心尊一聲仙君,當然不止是靠着菩薩的青睐之情。他的術法和修為早可升仙,未脫妖骨于他而言,并沒什麽影響。真要算起來,即便是些小神仙也敵不過循清,更何況還有寒玉加持。

循清早在鈴響之前便徒手原地起了結界,貼心地為修易擋了那催命的鈴聲。然後渾不在意地瞄了一眼躲在人後的大法師,迅速擡起手掌,沒做什麽花哨的動作,只看似随意地浮空頓住了。

而圍繞在二人周圍一圈的,十幾把桃木劍和着符咒,竟也跟着生生頓住了。

不知是否是法師們在暗自使力,那些符咒裹上劍柄,與循清這頭看不見的勁力相抗。可憐見的桃木劍既進不得半分,又退不回一步,只得在看不見的力場裏微微顫動。

循清右手随便做了個抓的動作,便放了下來。只是他手已放在身側,那些劍竟還是進不得半寸。他又拔出澄明,随手指了個方向,澄明便順着這方向而去,只聽嚓嚓幾聲,那些鈴铛便落了滿地,再發不出聲音。那頭澄明忙着,循清便終于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陣法,似是覺得有點好笑,便擡腳踩上了法陣東側,随意一腳便給法陣蹭去了個邊兒,這法陣的光芒瞬間便熄了。

等澄明做完了事,循清又重新擡起右手,用力一握。

“咔嚓”幾聲,十分清脆又悅耳地,桃木劍成了滿地木屑。

勝負已定,循清假作生氣,睜着一對金色妖瞳,面無表情地沉聲問:“大法師何在。”

羽林衛讓開了路,人群中果然走出一個白胡子老頭。那大法師年過半百,生得一副仙風道骨,循清打眼一掃便知是個有機會升仙的材料。

大法師人十分沉穩,眼睛又靈,一見循清便也知這不是尋常妖物。

“大法師算得一手好卦,可是得這上頭庇佑得膩了?”循清冷臉率先開了口:“要探我本事嗎,可還要再探探?”

身穿道袍的大法師屏退了左右的侍衛,忙緊走了幾步道:“小老兒學藝不精,仙君莫動氣。只粗略算得您來此,卻實在沒算出您是上頭來的。”

“怎麽,若是只尋常小妖,今日便殒命在此了?”

尋常小妖好端端闖什麽皇宮?老頭兒暗自腹诽。

被循清的眼神看得一哆嗦,大法師自認理虧,只得一疊聲地道歉,再補充道:“仙君垂憐哪,小老兒也是一時糊塗,慌了手腳,這才膽大包天對您動起了手。好在仙君本事通天,不然小老兒萬死難辭其罪啊。”

“罷了,”循清收了劍,眼一橫:“你也是護主心切。查個人,能辦吧?”

大法師身上的汗這才消了,忙道:“能辦能辦,仙君吩咐便是,一幹人都在這兒聽您差遣。”

循清報了陳祐淳的生卒年和封號,立馬就有官吏去查了,他再眼睛轉了幾圈,就有人搬了兩個凳子來,還不忘給他擺了小桌子放了果盤糕點。循清心道:什麽心思都有人揣度,皇帝的日子還真是挺舒服的。

不用循清吩咐,大法師就看出來他對滿院子人的煩躁,連忙着人低聲且迅速地指揮人撤了,方才還難以呼吸的小院,只幾個呼吸間便空空蕩蕩,只剩循清優哉游哉地吃着糕點、喝着茶。

半個時辰的功夫不到,便有小吏捧着厚厚的一本黃冊子出來了。小吏躬身來到循清面前,給他指了陳祐淳的位置,然後又雙手奉上了一張信紙,低聲解釋着上頭是對對陳祐淳的生平抄錄。循清心裏感嘆着,皇帝跟前的人辦事着實妥帖得緊。

于是他也不再為難,只滿意地收了信紙,瞄了一眼在一旁陪同的大法師,不太真心實意地道了句打擾,便帶着修易迅速離了皇宮。

--------------------

在地府當一千年的打工人,也挺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