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盤點

從宮裏出來,也差不多正是可以用午飯的時候,一是循清早上吃得少,二是倆人需要找個地方歇歇腳、盤一盤手頭的信息。跟着修易的推薦,二人來到了城裏一家酒樓。

酒樓二樓的隔間裏,二人邊等菜,便開始一同看那封蠅頭小楷抄錄着陳祐淳生平的信紙。那信紙上說,陳祐淳生來胎中帶病,生而癡傻,因此躲了權力紛争,早早被賜了封號出了宮。他母妃不是得寵的妃嫔,身體不好,這輩子就這一個兒子,還得了皇帝的恩賜,一并随着兒子出了宮居住。他們在盛州有個康敬王府,母子二人靠着俸祿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除了陳祐淳癡傻這一點,堪稱神仙生活。

“照理說神官投胎,不該投個癡傻胎才是。”循清皺皺眉頭。

“我之前聽聞,有的妖專門盯着下界的神官。”

“做什麽?吸精氣?”循清一臉疑惑。

“有的,也有修為高的,會試圖分離神官的魂魄。”

循清面上帶着驚愕,愣愣地問:“那可是神官,哪個不是修了上千年才來歷劫的?不要命了嗎?”

修易無奈地搖搖頭:“有傳聞說,生食神官的一顆神魂,抵得過萬年清修。”

循清皺皺眉,十分不能認同這個說法。神官的神魂是金貴,但生食了那東西,實在沒那麽大的功效,不然還用等到歷劫?南天門都早擠破了。

信上還寫,康敬王行過弱冠禮後,他母妃大病了一場,仿佛是見兒子已經成人,卻仍癡傻,她傷心欲絕,怎麽也高興不起來。皇妃病好以後,便決心為兒子尋回神智,她全國各地不惜血本地請得道高僧、道士,親自拜遍了各處知名的寺廟。皇天不負這位苦命的母親,兩年以後,她真的請到了一個高僧。那僧人說,此子原是星官下界,投胎時被妖孽擄走了一顆神魂,這才導致的癡傻。皇妃便懇求此高僧幫忙,一共行了十個晝夜的法事,此舉轟動京城,惹得皇帝幾度不快。但十日以後,生來癡傻的康敬王,奇跡般地好了。之後,康敬王既孝且賢,只仍是無心仕途,還空挂着爵位,專心陪伴皇妃。直到十年後,皇妃病逝,又三年後,康敬王也因病薨逝。

“竟還有這等事?”循清驚奇地看着修易。

菜來了,修易一邊微微調了調擺盤位置,一邊給循清遞筷子,嘴上也沒閑着:“我是聽過招魂一事的。有許多散碎的魂魄流于天地間,苦于不能轉世,只能游蕩。通過某種特定的儀式,尤其是這種意外失了魂魄的人,是有機會召來魂魄的。不過,一般都是去找自己的魂魄,如果找不回,便就借游魂的,只是借來的魂魄過不了忘川、進不得輪回,一世失魂,永世失魂。”

循清吃了一口雞肉,嘆道:“你怎麽什麽都聽過?”

“雜書看得多吧。”修易笑笑,又随口給他說了說菜式。

“黃焖牛肉、珊瑚白菜、松鼠鳜魚,知道你不愛吃魚,但這個沒有刺。剩下這道應當是‘西施玩月’,聽說鹹鮮且嫩滑,可以嘗嘗。”

循清食欲大開,也顧不上陳祐淳了,只專心使着筷子填着肚子,只恨這肚子有限吃不下這許多食物,但又慶幸還好他有無邊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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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饑餓感稍微得到緩解,循清才閑下了嘴問道:“你怎麽想?能完全确定是天明做的麽?我們有什麽辦法能讓他必須認罪麽?”

耗子每次出現,都是黑霧覆面,連丹朱和卧底多年的段岫寧都從未見過他的本相,怕也只有魂飛魄散又忠心于他的文婧見過,但其實也未可知。真的是天明嗎?他圖什麽呢?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神君,活了萬八千年,什麽沒見過,又有什麽得不到。可如果不是天明,又是誰,他的嫌疑太大了,且不說他試圖栽贓敖诤,便是白浮查到的文婧的那句王爺,就叫循清放不下疑慮。

修易苦笑着答道:“我直覺就是他。那日我們去他府上,他表現得不像有什麽異常,可他實在不像活了萬八千年、帶天兵打仗的人,更何況他引我們去尋敖诤。而且我們先去的他那裏,後去的玉屏觀。如果我們先去玉屏觀呢?是不是會堵到觀主?”

回想起那日天明神君講故事講得确實磨磨唧唧,十分像在拖延時間。循清皺着眉頭問道:“你是說,他跟觀主沆瀣一氣,所以去報了信,不讓我們抓到他。也許玉屏觀觀主是見過他的臉的?”

修易慢慢點點頭:“不是完全沒有這個可能。”

“你說,我們去問問天明神君,讓他講講丢了的神魂的事,可行麽?”

“你還想再觀察一次?”

循清點點頭,說:“上次是第一次見他,對他的性情不了解,這次若有心觀察,再提一提這件事,總是看得出破綻的。”

“但你又擔心如果就是他,會驚動他。他還只當你在替天庭查攝魂,并不知你在查這些事,萬一他察覺你會威脅到他,動起手來,你沒把握,更何況還有我在。”

循清既欣慰修易明白他,又苦惱地嘆了口氣。

“我們小心一點,捏個傳送符,見勢不對就跑,你覺得這樣可行麽?”

循清心下轉了轉,然後肯定道:“倒也行,符你拿着,我怎麽都跑得掉,實在頂不住攝魂,你就封了聽感和嗅覺。”

二人結了賬,半消食地朝着天明神君居住的臨時居所走去。一刻鐘之後,也就順利到了明宅門口。

結界仍在,循清這次只擡手随便支了個口,二人便一前一後的進去了。但是裏邊的氣氛與他們事先計劃得大相徑庭。

奇花異草猶在,只是滿地的清香也蓋不過讓循清無比厭惡的惡鬼臭味兒。

進來了這麽半天,天明神君還是不見人影。

修易越走越直覺覺得不太妙,他情不自禁拉住了循清的手,從他手中感受到了因心慌而沁出的細汗。他吐出一口氣,打起了十萬分的防備。

可是直到兩人走到先前進過的主屋,還是一個人影、鬼影都沒看見,但是不可忽視的是臭氣熏天。不得已,循清妖瞳顯色,散了些法術化成金色光點,替他去探尋。

随後,金色光點将他們引到了一個偏房。房門被循清用法術打開,只見屋內空無一鬼,只有地上躺着一個青衣小童。

循清皺着眉回想,好像是叫什麽绮,雲绮?他俯下身,用了術法。

雲绮悠悠轉醒,卻滿面驚恐,他在循清懷裏不住地顫抖,大口地喘息。硬生生給循清逼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雲绮緩了好半天,方才覺得神識回體、五感歸位,他眼中寫滿了驚懼,看着循清,用發抖地顫音說:“主人,主人被人抓了。”

“你冷靜,是什麽人?你看到什麽了?”循清試圖用握住手來安撫吓得魂不附體的雲绮。

“好多鬼,好多,漫天都是。今早突然就,進來了,我和主人使了法術去擋,本也無事。然後,我聽到了鈴铛聲,是攝魂,是有人控制了攝魂。”

循清心下一沉,這一連串的招數,本來也差點是他的死法。

“主人心中焦躁,中了攝魂的招,登時便昏倒了。然後就有人過來要抓主人,是我無能,我根本攔不住,還被敲暈了。”

看着雲绮又急又害怕又羞愧得要哭,循清只得随手拍了拍這少年,又輕聲問:“他們去了哪裏?你知道嗎?”

雲绮茫然地搖搖頭,然後又說:“我昏迷之前,隐約見他們朝南邊去了,但我也不十分确定。”

循清點點頭,揉了揉他的頭頂,說:“聽話,回天宮去,去找一趟太白仙君,現在就回,剩下的交給我們。”

雲绮得了明白的指令,立刻就定住了心神,只用力地點點頭,行了禮,身形一閃便離開了。

循清二人也連忙朝着南邊趕去,試圖尋得一絲蛛絲馬跡。二人邊找邊交流,只怕之前是想錯了,耗子怕不是天明神君,說不好正是那個得信兒極快,消失在循清二人眼前的玉屏觀觀主。之後的事更加印證了這個想法。

兩人在雲端之上飛行了約有小半個時辰,見到下方有一座古塔,隐隐泛着點仙氣。

一下雲端,兩個人就确定了,那人帶着天明神君來過這裏。不知是不是天明神君微微清醒了,這裏似乎還惡戰了一場,不過照着天明神君的狀态,應當還是被帶走了。這地上橫陳着幾個道士打扮的異人的屍體,循清挨個查看了,發現有一個還吊着一口氣。

虧得有修複術,循清救活了這個人,和善地請他說出了這裏發生的事和最終目的地,然後又扭斷了他的脖子送他去投胎了。果不出循清所料,天明神君在此微微醒轉,與他們打了起來,可狀态不佳,又被攝魂打入了夢鄉。

照着一口氣小道士的指引,二人只繼續前行了半個時辰,就找到了一個破廟。循清一看就頭疼,真不知道這耗子對破道觀、破廟有什麽情結,怎麽次次都尋這樣一個地方。

循清二人一踏進去,便聞到了熟悉的臭。明明是個大晴天,小院上空卻被漫天惡鬼硬是壓得陰沉沉一片。化成一團團黑霧的惡鬼十分吵鬧,吵得循清腦子裏的神經根根緊繃,急欲尋個突破口活動放松一下。

随後映入他眼中的,是昏迷的、渾身是血、坐靠在牆上的天明神君,而他坐着的地方,用鮮血畫了個巨大的陣,那陣法,正是熟悉到讓循清瞠目欲裂的神殺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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