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落網
循清猛地想起了千年前的那個殺陣,千年前他親眼目睹了他最愛的人被這個陣法抽出了魂魄,又當着他的面散了個幹幹淨淨。
還來?
循清下意識地要靠近,卻餘光看見寒光一閃,他立刻退了半步抽出澄明來擋。是耗子,耗子出手極快,仿佛直要幾招之內解決循清一般。循清雖心緒不寧,但手上還算沉穩。他手上沉着應對,耳中充斥着短兵飛速相接的刺耳的聲音,餘光裏還瞄着陣裏的天明神君和陣外的修易。他心裏十分沒底,只要那畫陣的人施個法,天明神君就會在頃刻間灰飛煙滅。循清心裏焦急,眼看着頭頂的惡鬼群朝着修易和天明神君靠近,他頻頻回頭看修易。
直到他看到修易拿手指了指天明神君的結界,循清讀懂了他的意思,他去破結界,循清來拖住耗子和惡鬼。循清咬咬牙,一手對着耗子步步緊逼的長劍,一邊飛速散了法力拉了個結界給修易和天明神君。耗子的長劍貼着他的脖頸刺來,不過有驚無險,他避開了。
結界成了,循清便專心多了,可是他隐約覺得哪裏不對,還是有哪裏不對。
他一邊執劍抵擋耗子的劍,一邊分神用術法吃力地殺着時不時沖過來鑽空子的惡鬼,腦中飛速地想着,是哪裏不對呢,是哪裏。
循清腦中飛快閃過先前兩次與耗子照面的場景,耗子是誰呢,耗子知道寒玉,知道他是蛇妖,知道他千年前的事情,甚至連滿月觀和魔道的臉都一清二楚,他回憶起耗子的嗓音,那聲音低沉又帶着點輕佻。
那聲音!
循清猛然想起,耗子那張嘴每次見他都沒閑着,無論是嘲他是個含沙吃土的小東西,還是一口一個小蛇地叫他,都是一見面就想惹他不高興,可今日怎麽這樣沉默?
可那劍法和持劍的感覺,證明他的确是那日宋家的耗子沒錯。
就在循清怎麽想也想不通之時,他聽到了熟悉的銀鈴聲。鈴聲響時,耗子整個人正使勁往後仰,躲着朝他面上刺來的澄明。
循清身體一僵,對攝魂他這次早有防備,他自信完全狀态下的自己不會中招。真正讓他僵住了的是這銀鈴聲,這鈴的來源,竟是他面前的耗子。許是起初他有意藏了鈴铛,防它響,可這大幅度的後仰,直接将鈴铛從衣領裏掉了出來,墜在他脖頸兩側。
耗子戴着項圈?他自己帶項圈做什麽?那攝魂呢?
循清霎時間想通了什麽,他僵在原地,手提着澄明垂在身側,只覺得手腳發涼。他愣愣地回過頭,看向本應在破結界的修易。
然後循清呆滞的目光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眼睛,卻不是修易的。
本應躺在神殺陣中,本應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天明神君,或者說陳祐淳,還是說耗子,此刻正拿着一把淬着寒光的匕首橫在昏迷的修易的頸側。而地上的修易手中,還拿着本要點燃的傳送符,可符咒已經缺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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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的那一角,正在天明神君腳旁邊扁扁地躺着。
循清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場景,一顆心如墜冰窟,他好像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堆冷到刺骨的寒冰中。
身後的假耗子頓住了身體,僵直着動彈不得。
循清又回過頭,拿着澄明一劍貫了面前假耗子的心。
黑霧散去,是一張循清沒見過的臉,但循清明白了,他都明白了。這人脖子上勒痕十分重,想必是不聽話時被天明神君拿項圈勒的,這人不出意外應當就是“逃”了的玉屏觀觀主,看來他也不是逃了,只是被天明神君棄了。
那這些惡鬼呢?昨夜假滿月觀的那些異人呢?也一并是被棄了嗎?現在想想,那個數量的惡鬼和異人,也差不多是要傾巢而出了吧。
這天明神君究竟下的一盤什麽有深意的棋,還是他只是玩膩了,不想玩了?
循清突然覺得,愛如何如何吧。
他現在腦中一片混沌。看着天明神君手裏的匕首,他既不害怕,也不恐懼。
甚至腦中還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說:快結束了,死了,你和修易一起死了,就解脫了。
想到這裏,循清猛然一激靈。
方才他都在想什麽?攝魂,攝魂竟再次趁他精神不濟的時候,破了他的心理防備。
循清定了定神,驅着澄明飛向空中,一劍一劍刺散了漫天的惡鬼。而這個過程中,天明神君只靜靜地坐着,看着他殺。
“解氣了嗎?”天明神君看着循清放下澄明,便開了口。
循清轉過頭來看着他,一言不發。他之前還覺得譚宴平會演,沒想到這天明神君更是個中翹楚。虧他那日在天明神君府中,還當真以為他是個眉目如畫的,只會養花逗鳥的自在上仙。
“怎麽了?小蛇,沒有什麽問題問我麽?”
“有。你要什麽,才會放了他。”
天明神君愣了愣,然後嗤笑道:“他除了會拖你後腿,還會什麽?”
循清只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的眼睛。
惡鬼群已散,滿院寂靜無聲,只有時不時刮來的風,吹得院內的枯草發出了幹幹巴巴的響聲。
這時,廟裏走出來一個清瘦的少年。
循清轉頭看他,又是一張生面孔。他看着那少年一言不發,走到了天明神君身邊,接過了天明神君手中的匕首,替他橫在了修易頸側。循清睜着妖瞳,定睛一看,看到了那少年的原型:似狐非狐,四對耳朵,六條尾巴,尾巴尖兒還帶着點赤色。
果然。
循清閉了閉眼,只覺得這一場,輸得十分難看。
“你過來,我不殺他。”天明神君起身換了一身幹淨衣裳,淨了面,對着循清招了招手。
天明神君看了看四周的場景,似乎不是很滿意,于是揮了揮袖子,死氣沉沉的寺廟瞬間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地磚暖洋洋的,仿佛剛剛曬過,磚縫裏正往出鑽着野草的草尖兒,院子四角還擺着大魚缸,裏頭甚至還有錦鯉撲騰着玩水。細細聞來,還能聞到屋裏散出來的檀香味兒。天明神君最後落腳的地方,放着兩個大躺椅,看上去也曬得十分暖和。
一切看着都很順眼,只有角落裏躺着的修易,和他頸側的那把匕首太過紮眼。
天明神君看了一眼循清,又看了眼那邊的二人,然後淩空甩了條鐵鏈過去,将修易的雙手捆了,兩端釘在了牆裏。攝魂只默默站起身,匕首仍死死地貼着修易的頸側,距離之近,讓循清瞄一眼都覺得頭暈目眩。
“過來呀。”天明神君随手拍了拍身邊的躺椅。
循清再一次的遲疑終于惹惱了天明神君,他冷聲命令道:“讓他醒醒。”
攝魂沒有回應,只盯着修易緊閉的雙眼默默施了法。
修易猛然睜開雙眼,下意識想要燃符,卻想起手中符咒猝不及防地被天明神君扯去了一角,不能用了。他再一看,就見到院內已經大變樣了。然後看見了那邊的天明神君,一旁眼中全是慌亂的循清,還有他身側時刻準備讓他血濺當場的攝魂,他極快地摸清了狀況:他失言了,他到底還是被抓了。
他看向循清,與他對視,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攝魂。”天明再次出聲。
“噗”的一聲,那柄尖利的匕首紮進了修易的肩胛骨。
“你他媽……”
循清霎時雙眼血紅,剛要沖過去,便看見那柄尖刀又橫在了修易頸側,逼得他生生頓住了腳步,幾乎要氣到崩潰。
“有毒沒毒!”循清轉頭朝着天明神君咬牙切齒。
“當然有。”天明神君好笑地看着他:“不然憑你的本事,不是馬上就治好了?”
循清死死地咬着牙齒,攥緊了身側的澄明,眼裏恨意滔天。
“過來。”
循清使勁喘了口氣,收了澄明,快步走了過去。在天明神君的示意裏,又僵直地躺在了躺椅上。
得逞了的天明神君側着身體看着循清的臉,伸出兩根手指在循清的臉頰慢慢劃着,看到循清眼裏的血絲和恨意,他更高興了,甚至笑出了聲。
天明神君本長了張極好的皮相,這會兒一笑,便好像一副水墨畫突然有了顏色,視覺上明明非常驚豔,其實也十分惹人心動,只可惜,循清現在只想扯爛他這張臉。
“小蛇,別這麽不高興,”天明神君溫和地與循清充滿殺意的眼睛對視:“我沒想殺他。我現在動手,你抓得到我麽?”
循清面無表情地問:“那你要幹什麽?”
“我要幹什麽你不知道?”天明神君用半個手掌扣住循清的側臉,手指細細地摩挲着:“我不是說過了?你落入我手裏,怎麽着來着?”
循清一愣,想起在譚宅時,耗子說要掰了他的毒牙做耳墜子。
想到這裏,循清頓時覺得牙根有點刺痛。這一閃而過的僵硬表情仿佛取悅了天明神君,他用大拇指在循清嘴角上一下一下的蹭着,然後又移到他的唇肉上,輕輕地碾磨。
天明神君突然俯下身體,低聲說:“把嘴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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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急了會罵人,大概是跟白浮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