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失魂

第42章失魂

江湛身上餘毒不多, 但巫毒兇猛,即便喝了太醫的藥方,咳疾還要纏伴一些時候。

宴行見他面相虛弱,正準備退出去讓他好生休息, 管家來報, 說錦衣衛指揮使呂中求見。

江湛毫不猶豫道:“讓他在正廳等着。”

宴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只好伺候江湛更衣, 束發,而後一起朝正廳走去。

呂中身着暗藍色飛魚服在廳內站着, 自帶逼人的氣勢,等他看到江湛跨過門檻走來,忙微弓着身子迎上來, 行禮道:“呂中見過王爺。”

江湛請他入座,自己又撩袍在上首坐下,輕咳了一聲。

呂中昨日夜裏就聽說江湛中毒暈倒了,若是有眼色,此刻應該關心一下王爺的病情,可是他和江湛共事十來年,知道江湛帶着病軀見他, 可不是想聽他噓寒問暖的。

“經過一天一夜的審問,巫醫招供了。”宮中簡單明了的陳述案情,“是崔平将他從苗疆請來, 目的就是為崔平煉制蠱蟲, 除卻稚鳳姑娘身上的香囊, 崔平手裏還有五種蠱蟲,皆出自這個巫醫之手。”

江湛手握住杯盞,骨指發白, 青筋暴出,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五種蠱蟲有一只是留給他的,上一世他就着了道。

江湛沉聲下令,“派人暗中盯緊了崔平,看他把蠱蟲都用到誰的身上。”

“是。”呂中先應下,而後撓頭,“證據确鑿,不把崔國舅抓起來麽?”

江湛眸光一冷,輕哼出聲,“崔平雖居心不良,卻也不是拎不清的人,沒有成康帝,他豈能安享國舅爺的名頭,他不可能蠢到損害親侄子的皇位,除非有人給他更誘惑的條件,所以暫時還不能動他,待背後之人浮出水面,再一網打盡。”

“王爺分析的對。”呂中重重的點頭,“但,朝中哪有人能開出比國舅爺的身份更大的條件?”

江湛面沉如水,問:“東廠的大太監吳越最近在做什麽?”

呂中道:“明着他是在崔太後面前奉茶,私下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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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中眼中露出鄙薄,這吳越以前是先帝身邊的大太監,掌管東廠,先帝駕崩後,他把持朝政、獨斷專行了三年,後來譽王爺削了他的權,連帶着東廠的影響力也減弱,形同虛設。

要知道,能爬到大太監的位置,都是人精,這吳越被削權後,非但沒有沉寂下去,還把崔太後變成了自己的對食,也是有能耐。

只要不涉及前朝,後宮的那些事,江湛也懶得管,這麽多年也就縱着他們在後宮□□,現在看來這人又想把手伸到前朝來了。

“去查查東廠那邊有沒有動靜。”江湛下令。

呂中領命後就下去了。

呂中前腳剛走,宴行緊跟着進來,他偷偷瞅一眼江湛蒼白的面色,欲言又止。

江湛端起茶碗,擡眸冷瞟了他一眼,宴行腿肚子打了個轉,忙躬下身子道:“王爺,東陵來消息說祁王在春風樂坊見着蘭畫姑娘了。”

江湛覆在茶碗上的手一頓,瞳孔驟然收緊,自蘭畫不再躲藏,正大光明的在樂坊出現,他就知道宮惟遲早會和她見面,他們是老朋友,見面倒也無妨,但不知為何,江湛心裏卻隐有不安。

宮惟為何同他一樣,孜孜不倦的找了蘭畫三年?

江湛把茶碗往木幾上一撂,語氣不悅,“這麽多天了,你們還沒有找到一個朱桓?”

宴行後脊一涼,急聲道:“王爺恕罪,奴才已經派出去五路人馬在找,朱桓來南堰後改過名,戶部正在逐一排查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子。”

江湛默然片刻,而後道:“先查查蘭畫身邊那幾個丫鬟去了哪裏。”

宴行眼神一亮,欣喜的失了聲,“對呀,奴才怎麽沒想到,他們之間應該有互通消息。”

宮惟和蘭畫走到褚秀樓的時候,華春風正指揮下人把禦賜牌匾挂到正廳最顯眼的地方。

“彭澤橫琴,清雅絕塵”宮惟不禁贊嘆,“這個題詞很适合樂坊,只是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宮惟最近都在樂坊,是以早就知道春風樂坊不做皮肉生意,很是尊重樂坊的姑娘們。

華春風笑盈盈回答,“這可是皇帝禦賜的金匾,整個煙柳巷獨一份,是畫畫的一雙妙手為樂坊争得的。”

宮惟順勢看了一下蘭畫的手,挑起狹長的桃花眼,誇道:“我們畫畫真厲害呢。”

他心裏跟蘭畫親昵,順着華春風的話音,自然而然和她一樣稱呼蘭畫。

蘭畫眉心一跳,一時還無法适應這樣的稱呼,忽而想到方才宮惟說的表字,不禁啞然失笑,三年沒見,她可叫不出口。

蘭畫還是客客氣氣道:“殿下裏面請。”

宮惟眼裏閃過一瞬的失落。

在雅座入座後,蘭畫親自給宮惟泡茶,宮惟斜倚在軟塌上,目光落在蘭畫面前的茶具上,思索着怎麽開口才不會把小姑娘吓跑。

直到蘭畫泡好一杯上好的“秋月白”,宮惟都沒開口,蘭畫把茶碗遞過去,抿唇一笑,“殿下是不是想問我為何放着王府的貴女不做,卻流落到這煙花之地。”

一般人都會想問這個問題,宮惟卻搖頭,“江湛雖不是什麽好人,卻不會介意在王府多養一個妹妹,你離開王府,必然是因為心裏在乎的東西比榮華富貴重要的多,某種程度來說,我和你一樣,放棄皇子的身份,流落異鄉,只因心願未了。”

宮惟這樣說其實有安慰蘭畫的意思,他內心還是挺想知道江湛做了什麽,才逼得一個弱女子隐姓埋名三年,只是,這必然會涉及到不好的往事,他不想蘭畫難堪,等認了妹妹,他肯定要把其中的真相調查個清楚,然後再一筆一筆和江湛算賬。

蘭畫可不知宮惟心裏的彎彎繞繞,只覺他說話熨燙,不禁彎唇一笑,突然和這位皇子又多了一份惺惺相惜的感覺。

輕抿了一口茶水,宮惟狀若無意的問,“你對我北楚,可有什麽印象?”

蘭畫臉色一白,不知宮惟為何問這個,說實話她對北楚的印象不算好,雖知自己是北楚人,但上一世江湛那句冷冰冰的“你從北楚來,自然要回北楚去”像刀子紮在她的心間,她常常麻痹自己,刻意不去想這個國家。

這一世,她沒有告訴江湛自己的身世,知道她來自北楚的人都去世了,她打算把這個秘密一直守下去,誰都不告訴。

一瞬的失神過後,她面色迅速恢複如常,但聲音還是冷了下來,“我自小生活在南堰,對北楚的了解僅限于那是殿下的國都。”

宮惟暗自懊惱自己沉不住氣,問的太過突兀,不過,蘭畫說的也有可能是實話,她若真是妹妹,三歲之前的事必然是記不住的。

現在唯有找到朱桓,才能确定她的身世。

不想第一次見面就惹蘭畫不高興,宮惟立刻轉了話頭,聊一些古筝相關的話題,蘭畫頓時來了興致,兩人相談甚歡。

氣氛正好的時候,謝蓮端着一杯酒走了過來,蘭畫不在的時候,宮惟總是點她彈古筝,曲罷也會和她閑聊幾句,宮惟長得好看,出手又闊綽,謝蓮的這番待遇,羨煞了樂坊的一幫小姐妹。

謝蓮福身和蘭畫打過招呼後,柔柔的扭着腰肢跪蹲到宮惟腿前,舉起酒杯道:“殿下昨日怎的沒來,奴家可是等了您一天呢。”

宮惟從她手中接過酒杯,長眉一挑,妖豔又風流,“昨日有事耽擱,倒是枉費了姑娘的一片苦心。”

說着從袖口掏出一張銀票遞給謝蓮,他雖然嘴角含着笑意,眼睛卻沒分給她一分,頗有打發人的嫌疑。

宮惟把那杯酒随手放到木幾上,接着剛才的話頭沖蘭畫道:“我對你的琴藝傾慕已久,改日你可要好好給我彈上一曲。”

蘭畫道:“殿下若想聽,現在也可。”

宮惟搖頭,“今日算了,你陪我坐着說話就好。”

謝蓮還蹲跪在地上,宮惟仿佛完全忘記她的存在,她去也不是,留也尴尬,話更是一個字也插不進去,她握拳,丹寇摳破了手心。

還是蘭畫提醒,“謝蓮,你怎麽還蹲着,快起來吧。”

謝蓮這才找到臺階起身,她顫顫巍巍的沖宮惟福了福身子,怏怏的離去,剛走了兩步,又聽宮惟的聲音從後面飄來,“我在京城有一座空置的小院,無人居住,你若哪天不喜歡這兒了,可以借你住。”

蘭畫說什麽她已不想聽了,緊着步子走回屏風後樂女們休息的地方。

她剛找個空位坐下,正暗自傷神,又聽到旁邊兩個閑來無事的師妹在聊天:

“我看着那祁王殿下好像很喜歡師父的樣子。”

“是呀,我也發現了,你說師父咋那麽讨人喜歡,少主對她另眼相看,祁王也喜歡她,還有高高在上的譽王爺,看她的眼神也跟別人不一樣呢。”

“這有什麽奇怪的,師父長得美,人還好,又彈得一手妙琴,我若是男子,也稀罕她。”

“咯咯咯,我也是。”

......

坐在一旁生悶氣的謝蓮氣紅了眼。

與此同時,在二樓的包間裏,北璟眯起眼縫,斜睨着一樓大廳的方向,對蘭若吩咐道:“通知下去,為了慶祝我春風樂坊得禦賜金匾,今日樂坊關門半日。”

蘭若唬了一跳,這關門休息的命令來的可謂是猝不及防。

雖說是出其不意,樂坊能關門休息,大家可太開心了,華春風心情好,請來吳福樓的廚子做菜,又搬來幾壇好酒在大廳開了宴席,姑娘們不用伺候人,還有美食佳釀,一時都玩開了,撫琴唱曲跳舞,褚秀樓熱鬧極了。

蘭畫知道自己不勝酒力,只和北璟淺飲了兩口,就停了杯,北璟也不勸她。

大廳氣氛正熱烈,忽然空中傳來“轟隆”的一聲驚雷,蘭畫瞳孔一驚,身體繃的筆直。

廳內寂了一瞬,不知誰喊了聲,“我的乖乖,這是要下大暴雨呀。”

“暴雨怕什麽,反正我們都住在後院。”有人打趣。

姑娘們哈哈笑起來,熱鬧繼續。

宮惟凝神看着蘭畫,輕問:“你怎麽了?”

蘭畫穩了穩心神,勉力一笑,“許是酒喝多了,身子有點不穩。”

宮惟瞥了一眼旁邊還剩大半的酒杯,若無其事的移開了目光。

君溪小築,江湛正在翻閱巫醫的口供,突聽到外面一聲驚雷,緊接着窗外晃了幾道白光。

宴行拿着一件墨色大氅緊步走了過來,輕輕披在江湛的背上,“京城多年未見這麽響的雷電了。”

江湛手一抖,突然想起上一世那夜,也是這般電閃雷鳴,蘭畫瑟縮在他的懷中,小臉吓的沒有一滴血色,失了魂般。

心裏一栗,他扔下供紙,沖進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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