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按一比一換給你。”再度揚手拍他屁股,舞男朝着李成成就去了,客人再一次哄笑起來。

主人祝酒:“An early Merry Christmas to all!”氣氛到達高潮,侍者打開一瓶瓶新香槟,賓客們陷在金色帶着起泡的甜美酒精裏,飲具和矮桌上的餐盤都閃着光。卓安琪像所有賢妻一樣站在李成成身邊,分享他的歡愉和放縱。

群星閃耀,我接到佳奇的來電,端了酒去露臺。開放式露臺和宴會廳銜接的門道處用透明絲線懸挂無數槲寄生與聖誕紅花環,我接完電話,不一會兒露西出來,滿臉緋紅地與我碰杯,吵着要喝交杯酒。

我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淚,她反而大哭起來。我們與廳內只隔着一道玻璃牆,她踩着高跟鞋埋首在我頸間,滾燙的眼淚流在我脖子上。

我說傻姑娘。

今天法瑞卡告訴她,她不會同意自己的未婚夫扮演她的男朋友,她同情露西的處境,但事實是陳迥明從來不是她男友。于是露西這輩子唯一一次想帶陳迥明到小時候最寵她的外公跟前,說一聲外公放心,這是我愛的人的機會破滅了。

她哭着說:“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是我就是無法控制自己。我不會做什麽的——”

我說噓……

陳迥明一直在逃避她,但我們都愛她。我想起方才法瑞卡對我說,對她溫柔一些,如果世上真有天使,一定是露西這樣。

傷痛和眼淚在感情中是無可避免的,我拍着她的背說傻姑娘,你很有勇氣,嘗試過了,現在該放手了。

她漸漸平複下來,而我看向玻璃牆中,夜晚燈火輝煌的宴會廳裏,吳悠揭開琴蓋在我駐足過的地方彈琴,纖長的手指跳躍在黑白的鋼琴鍵上,他扭過頭在與齊敬恒說什麽,齊敬恒聆聽,坐在他身邊為他彈跨越不到的兩個八度外的音符。

露西抽着鼻子說:“學長,說個笑話。”

我說你知道李成成為什麽每年聖誕都定在這裏嗎?她撇嘴說經理公關能力一流?我舉起酒杯說你看。

三環長安街上堵得水洩不通的盛況。

露西醒悟,破涕為笑,說:“真損。”

我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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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漫起細碎的雪,廳內眼尖的人率先歡呼。我們将迎來一個銀白的聖誕節。

露西離開去洗漱,酒店有她需要的一切。我相信她很快會若無其事地出現。玻璃罩子裏和玻璃罩子外像兩個世界,我還穿着聖誕老人的紅褲子,不知道自己屬于哪邊。冰晶一樣的雪花飄入香槟杯,我先前喝下的酒精飲料,盡管度數低,也開始發揮作用。

玩過了鬧過了,廳內安靜下來,悠揚的樂聲飄出,每個人都沉醉了。

聖誕老人的褲子松松垮垮,被風吹動,有些滑稽。我想起當年還在北美的時候,那是最好的歲月因為那在一切發生以前。有一年聖誕前,我們一群纨绔把一個朋友家別墅弄得大亂,就一起去費爾蒙訂套房過聖誕。整一個聖誕假期,在複式的套房裏度過,打牌,喝酒,定客房服務,白蘭地,火雞,南瓜派,兩個女生要的是熱蘋果西打,我還要酒店為我找了本成人小說。當時齊敬恒也在,多半他和我們在一起不開心,我卻以為他也享受這樣的假期。

我看見方憶杭端着酒走到我面前,便心情很好地對他舉杯。

他問我:“佳奇都和你說了?”

我說是。這小子直球打得很不錯,佳奇在蜜月中為他打電話給我說清他們間的事,他們曾是男女朋友關系,但一年前已結束,此後只是朋友。佳奇說他救過她一命,再度拜托我關照他。

我問:“為什麽不自己告訴我?”

方憶杭低着頭看我放在欄杆上的酒杯,說:“我以為你對我沒有好感。”

我笑起來,不知為什麽發笑。佳奇帶他來見過我兩回,我說無論你喜不喜歡她,她喜歡你。至少是喜歡過。方憶杭卻不羞赧,他說他很久以前就對我好奇,想接近,原本只是想弄明白這種感覺……那天晚上接到我打錯電話,卻感覺複雜,複雜我是打給別人,慶幸聽起來人家不要我。

我說:“慶幸的部分不用告訴我。”

他說:“我不想有保留。”

我笑:“沒必要。”

他想說什麽,我說Frank Sinatra,聽過沒有,Have Yourself a Merry Little Christmas.在我們過聖誕的時候就是老歌了,我和着懷舊聖誕歌的聲音低低哼唱:

From now on

Our troubles will be miles away

Here we are as in olden days

Happy golden days of yore……

他看着我,眼光裏含着我看不懂的東西。我拿起空杯,他遲疑地舔了舔嘴唇,突然主動将唇貼上來吻我。

我扶住他的腰,教他怎麽接吻。像和一只什麽小動物玩鬧,廳內透出的光足夠我看見,他和我交纏的舌是粉紅色的,矜持的,節制的,卻是沉溺其中的。我想我需要什麽,今晚一件襯衫和血液裏燃燒的酒精大概還不足以抵禦雪天。而老唱片還在我耳邊唱:

Faithful friends who are dear to us

Gather near to us once more

Through the years we all will be together

If the Fates allow……

Hang a shining star upon the highest bough

And have yourself a merry little Christmas now

13

方憶杭被我吻得動情,眼睛嘴唇都濕潤,仿佛漂亮的白石膏雕塑有了溫度。我拍他臉頰,他看着瘦,臉上卻有些未褪盡的嬰兒肥,我大笑,說:“等我。”他點頭,答:“大堂。”

他肩膀上都落了雪花。

我從侍者盤中再端一杯香槟,宴會廳裏露西和法瑞卡說話,李成成留卓小姐應酬賓客,走到我面前,遞出一張房卡。

我對他搖晃車鑰匙。

陳迥明和吳悠、齊敬恒在一起聊天,吳悠搖頭晃腦地吟:“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我捏起他下巴親口:“你懂什麽,小學究。”

吳悠在我轉身後笑嘻嘻地說不知今夜多少芳心破碎。

侍者為我拉開大門,送上外衣,在那扇雕花漆金的木門關上前,我忍不住回頭望了望齊敬恒,那麽遠的距離,他甚至不許我看清他的表情。陳迥明在吳悠背後對我搖頭苦笑。

我抓住方憶杭的手像飛越城市一樣跑到停車場,他死死反抓着我的手抓到手指發白。我站在車前還未上去,又被他拖住手說:“你喝醉不能開車,我送你回家。”

我從善如流地遞鑰匙給他,坐上副駕,他拉開車門,俯下身,上半身橫在我身上為我系安全帶。我摟着他的脖子吻他的嘴唇,捏着他下巴強迫他張嘴,閉上眼縱情地吻他。方憶杭按着我的胸口匆匆推開我,我看見他整齊的發絲淩亂,一臉固執地說:“你不想吻我就不要這樣。”

我笑着捏他臉蛋:“還是小孩子啊。”

方憶杭鎮定下來,他平穩地把車開到我家樓下,我帶他上樓,說你手很冰,去洗個熱水澡。今晚可能發生什麽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我給他時間考慮,我希望這事發生得你情我願和平友愛,不要做完了惹一身騷。客衛裏傳出水聲,我找了找安全套,關上照得人發熱的吊頂大燈,開角落壁燈,調高暖氣,自己也去放了缸熱水。

方憶杭要做他的心理準備。我換了浴袍,叼着煙,靠着窗臺向外看,雪花越飄越大,整座城市的燈火都被這場溫柔的夜雪包容了。

方憶杭也穿着浴袍,慢吞吞地赤着腳走出來。我問:“醉沒?”

他不語。我道:“那再陪我喝。”

我拎着酒瓶,盤腿坐在柔軟的地毯上。他猶豫一陣,也坐下。方憶杭問:“你喜歡的究竟是齊敬恒還是吳悠?”

我說:“問這種問題你想我萎嗎?”

我萎了才想起李成成今天和我提過一事,這厮叫人去拍了個官窯瓶子,想送他爸壽禮,結果他爸聽他說要娶卓安琪差點當他面把瓶子砸了。李成成就跟我說,要是我把方憶杭這小子弄上手,他就送我了。

我伸手去揉他腦袋:“折價分你50%。”

方憶杭冷靜地說:“你說這個我也要萎了。”

我笑得煙都要掉在地毯上。

我去吻他,這回我眼裏是他。我親了一下他的鼻尖,問他做不做。他又擡頭看我,問:“對你來說,做愛是什麽?”

眼神太過虔誠。我說:“性就是性,沒有其他。”

他說性不是離愛最近的方式嗎。

我問他你不會是處男吧,和佳奇沒上過床?

他沒說話,等于默認上過。我想想自覺無聊,告訴他:“給你個機會,要麽讓我喝醉,要麽你屁股破處就在今晚。”

他沉默了一會兒,端起酒杯陪我喝酒。結果我沒醉,他先把自己灌醉了。

我把他放上床,白色浴袍解開,掉到地上的時候他或許因為冷,顫抖了一下,仍閉着眼,不就是等我做什麽嗎。

我沒見過這麽清純又欲拒還迎的,像只什麽動物,時不時睜大眼睛伸出爪子撓我一下。我逗他也跟逗動物似的,先去摸他的陰莖。我的手指沿着他小腹一路刮下去,他小腹上的肌肉繃緊,年輕的皮膚在晦暗燈光下閃着綢緞一樣暧昧的光。撸了兩把,他的陰莖勃起,搞得我也有點硬,我知道他在裝醉,我真正爛醉如泥被人各種含各種舔都硬不起來,幾乎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我拉他坐在我懷裏,陰莖又硬又熱頂在他臀後,看他能裝到什麽時候。然後就這麽抱着他給他手淫,方憶杭不像齊敬恒,但是有些像吳悠。我想到吳悠,吳悠在床上是不是也這麽會裝,撒嬌讓別人給他擴張,到最後眼裏都是亮晶晶的眼淚。

高潮時他醒來,低叫着斷斷續續射在我手上,看存貨有一陣沒做過。

我把他的精液全抹在他屁股上,說:“教你個乖,在床上不老實最傻。”他臉頓時紅了。

之前我抓着他的手給我自己弄,揉着他的屁股,他反而下定決心地把腿打開得更大。聽到我那句話,他又低啞地問:“吳悠……還是齊敬恒?”

他反坐在我懷裏,我只看得見他後腦和發紅的耳垂,還有背脊中間一道深深向下的凹線。

我說:“齊敬恒。”

方憶杭點頭,爬起來面對我,還在高潮後的餘韻裏,眼眶發紅,問我:“要做嗎?”

我低下頭和他接吻,說:“下次再給你破處,睡吧。”

他看着我說:“我想喝酒。”

我撿起浴衣披上,拿酒杯出去,倒一杯清水遞給他。他赤裸着身體,端酒杯的手很白很骨感,看他喝完水,我又踩着他落在地毯上的浴袍拿起酒瓶,問:“還有什麽想要的?”

他在我身後的床上,清晰地說:“你不要難過了,韓揚。”

我不由自主地笑起來,掀開被子躺到他身邊,仰望我紗帳纏繞的床頂問:“你對我什麽有興趣?”

方憶杭說:“你好像……什麽都能把握住。”

可我甚至抓不住我的愛人。

我又側過身去吻方憶杭,我好像喜歡上吻他,他喝水,我喝酒,我看着白葡萄酒在夜裏微泛熒光的色澤,說:“小朋友,沒遇見齊敬恒,我不可能變成吸引你那樣。”

方憶杭默然,他說:“我睡不着,你可不可以跟我講一講,你以前什麽樣?”

我說你讓我想想。

人人都知道我媽為幫我爸生孩子死在手術臺上。其實要我說,我媽不該生我的。她早就幫我爸生了一對孿生兒女,一兒一女一個好字。我姐韓瑄早出來四分鐘,她孿生弟弟韓瑾。

韓瑾八歲夭折。我媽開始魔怔,總做夢韓瑾會回來找她,非要再生,為我這麽個東西送命了。

我周圍的人都暗自覺得這筆買賣劃不來,我好像天生就是來跟我爸鬥氣的。我十五歲那年過年,徹底和我爸鬧崩,他砸了我一個煙灰缸,我沒躲,就把我砸進醫院了。

第二年送我出國讀高中。

高中三年,我能玩到重讀一年,每天和富家子女厮混,進大學後大一就連挂三門課,留校察看。

當時我打算期考作弊,抓到了看韓世景那邊什麽時候得到消息,要把我換去哪個學校接着丢人,沒抓到算我賺了。

然後我遇到齊敬恒。

他逼着我搬去他那,期考當天還要早上八點搭公車去圖書館複習,我就為和他上床,一天把一學期的書都啃了,沒作弊也低空飛過,然後發現,這樣也不差。我并不是那麽想離經叛道,也不該蠢到為誰毀了自己的人生。這個彎一旦轉過來,我的路就無限寬廣。世界上所有門都向我打開了,我不再介意別人說我是韓世景的兒子,從遇見齊敬恒起我開始做韓揚。

我反問方憶杭,如果你遇見的我是個又偏激又愛鬼混指不定發展到三十歲還瘾君子了的纨绔,你會甘願被他上?

可這小子,這小子剛高潮過加上醉意,已經靠在我身邊睡着了。

14

我有過一段時期,每天早上醒來不記得昨晚跟誰睡。那是酒店,現在是我家。

我醒的時候勃起了,旁邊是方憶杭,他也醒着,略有尴尬。我從來不是個在性上虧待自己的人,我掀開被子,讓他幫我解決。

他咬了下牙,還是照做,手上的動作很生澀,輕輕地捏睾丸,我分神吻吻他耳廓發鬓,并起他兩條腿,讓他側卧着用大腿縫夾着我的陰莖摩擦。他想掙紮,沒掙紮成,抓我的手去摸他,昨晚光線太暗沒仔細看,今早重新認識,完全勃起後精神十足,也是枝直挺挺的小樹棍。他比我先射,我把沾了他精液的手放到他鼻子前展開,說小朋友,你不會早洩吧。他用力咬我的手,我按住他的腰就是狠狠一陣抽插,最後在他的哼聲裏射在這雙筆直修長的腿間。

我抽出來,方憶杭喘了一聲,大腿縫裏被磨得發燙。我摸着他的臉說,玩不起就別招我,方憶杭一會兒沒說話,移開我的手,平靜地說:“來吃飯吧。”

我不知道他怎麽一時有趣可愛,一時索然無味。

我在床上再躺了幾分鐘才起床,走到客廳時看見方憶杭在盛飯。外面确實已經是滿地的雪,滿地的白光,由廚房向廳外滲着香味。我叫方憶杭過來,牽起他的手握了握,又看他腳下,雖然有地毯,可他還赤着腳,我問:“怎麽不穿鞋。”脫下室內拖鞋讓給他。

今早是鹹肉菜飯。

米飯煮得糯糯的,散着白霧。鹹肉泡過切成丁炒,再和米飯煮到油潤。上海青選顏色深綠的,也切丁下鍋炒,要是和鹹肉、火腿丁一起煮飯,青菜就黃了。他盛出來的飯裏青菜還翠綠,可見是在飯悶好前十分鐘才放下去的。

飯裏還有同樣切成小丁,下鍋炒過,又和飯一起煮到軟綿的芋頭。

我說:“搬過來住。”

他搖搖頭,說:“你昨晚問的問題我想到答案了。”

方憶杭說,他會被我吸引,是因為我像能掌握一切,他眼中的我有時懶洋洋的,有時雷厲風行,但都像會發光。他喜歡我當然是因為我的優點,他不可能被我口中說的偏激鬼混還藥物上瘾的纨绔吸引。

我說:“你就給我這麽個答案。”

方憶杭看着我說:“我說過不想有保留。”

我端着碗沒說話,他又認真地對我說:“當時我不知道怎麽告訴你,你和我想象中有很多不同。但是我想了又想,韓揚,哪怕你沒有遇見齊敬恒,不是現在這樣,也絕對不會變成你擔心的那樣。”

我不知他為什麽對我這樣有信心,看他吃完飯,又說了一遍:“搬過來住。”

我從沒連續兩次主動向人提供這種慷慨,可那倒黴孩子問我:“搬過來為你和李成成打的賭裝你情人,等惹你不高興被你掃地出門嗎?”他邊收拾碗筷邊跟我說:“精石齋那裏我辭職了,齊老板可能請不到人,所以我會做到下個月……”

我看他端盤子進廚房,放碗碟進水池時露出很瘦的腰部線條,他身材仍有些少年的意思,我忽然心情複雜。我說:“小朋友,這麽倔有意思嗎?”

他轉身說:“有,你對我更有興趣了。”嘴角上揚,清清淡淡的确實是個笑。

收拾完他出去上班,問我晚上想吃什麽,我說上次那蝦不錯,但是我不想再吃烘培了。

他考慮了下,說嗯,那吃中式的。發鼻音的時候好像在決定什麽崇高事項,至少幾百萬美元生意似的。說完臨出門又問我笑什麽,我拿開煙親了親他嘴角,說:“你真可愛。”

他還不習慣我親他,又回頭看我,我笑得更厲害了。

稍後陳迥明打電話來問我公司的事,我安排完,他喲一聲:“陛下今兒個心情舒暢嘛。”

我說:“無意發現撿了個寶,最近幾個月都不會無聊。”還好心提醒他,法瑞卡是個好女人,要結婚就趁早把別的“女朋友”都了結了,纏着不放的我幫他。

陳迥明氣樂了:“韓揚,你夠可以的。”

我說哪?

陳迥明酸溜溜地說:“這麽說吧,你過幾個月想接收我哪個情人,我是無所謂,咱哥倆什麽交情,不就是做個靴兄弟嗎,你悠着點來行了。”

我說:“這不是挺好,總不至于逢場作戲完了,要從良還有人哭着喊着不放。”

陳迥明嘆口氣,說做情人久了,多少會有點情份,有點上心的。要能像你這麽沒心沒肺,反倒好了。

晚上方憶杭果然拎了袋活潑潑的河蝦回來。

我想着沒近距離看人做過飯,難得這回這小情人會下廚房,就端着電腦撤出來,在廚房邊那小桌旁坐下。

他做蝦仁青豆釀豆腐,買來的豆腐切成方塊,一塊塊用勺子在中間挖洞。活蝦去頭剝皮,青灰色的蝦仁在燈下閃着水光,剁成膠狀,加入調料拌餡兒。我問他留着蝦頭幹什麽,他說:“炸油,這樣比較香。”

我站起來,走到他身後,看見他熱鍋,下油,油燒熱又把蝦頭倒下去,在鮮得幾乎膩的香氣裏,鍋鏟翻撥的蝦頭煎成橘紅,鍋裏的油也泛着橘紅的顏色。然後将填入青豆和蝦膠的豆腐逐一碼下去用蝦油和姜末煎,水豆腐下鍋時油濺了一下,濺到他虎口上。

我問怎麽了,抓起他的手看,皮膚本來挺白的,油一燙就紅了。我低頭舔了下那一小塊油漬,這小孩板着臉說:“你再這樣,我沒法做飯了。”中間那三個字咬得特別模糊,我聽清楚了,故意問:“我怎麽你了?”

他回頭繼續煎他的豆腐,給豆腐翻面,我懷疑他有強迫症,側面都要煎到。我等着等着,有點餓,他鍋蓋一放,轉過來吻我。

帶着一身煙火氣壓過來,卻像小狗一樣舔濕我的嘴唇,含住,鼻子都不出氣了。他屏息和我貼了會兒,又用牙齒輕輕咬我嘴唇。茲茲的油聲裏,我摟住他的腰,說看着火,小心糊了。

最後他切了番茄,又倒了點醬油悶豆腐。等另一邊水開,又煮銀絲面和白菜。

吃完飯他一絲不茍地收拾碗筷,我看了看,終于說別收拾了,反正是放洗碗機,我來得了。

15

開熱水沖碗,放進洗碗機時來電話,我手上都是油,叫方憶杭拿給我。

電話裏說:“聖誕快樂,韓揚。”

我說曲阿姨你也是。

她靜了一下,才笑着問我,方才接電話的是我男朋友嗎?

我:“沒。”

她就說:“韓揚。你快和你爸一樣了。”

放下電話方憶杭來吻我。我摟着他的腰,心緒浮躁,吻着吻着就走火了,反應過來已經把他按在流理臺上。

我眼前只是他上衣撩上去的腰背,翹起的屁股,我這才清醒過來,問:“怎麽,這回不三貞九烈了?”

他說:“沒有,只是之前沒準備好。”

我讓他起來,他問我怎麽了。

我說剛才那個電話,是我爸的女朋友祝我聖誕快樂。我沒記錯我兩三歲她就跟了我爸,當時二十多,現在五十幾了。

我爸這麽多年來沒別的女人,也沒少過她財物。可是她最想要的,名份,孩子,從沒給過她。她跟我爸一座房子裏住了三十年,愣是沒能進過我媽的房。

我說我十幾歲被我爸砸得腦袋開花那次,我不過是說了句真相。我說你根本不愛我媽,你就是看活人都像草,死了才是寶。我覺得我當年真是真知灼見一針見血為她仗義執言,這曲阿姨沒攔住,我險些也要死一死了。

可這麽多年後,她說韓揚,你真是越來越像你爸。

方憶杭問我:“所以你對齊敬恒是失去了才是最好的?”

我說小朋友,我們做愛都沒做過沒那麽熟。

他說:“我想知道。”

我說:“以前我每次都弄得齊敬恒像被強奸受刑,只顧自己爽。他是我欠了最多最愛我的人,我現在知道要對人好,偏偏已經沒有機會再償還他。”

方憶杭說:“你覺得你欠了他。”

我說小朋友,聖誕過了,風雪停了,魔法消失了,這種過家家扮情侶的日子到此為止。你該回家。

方憶杭說:“你也沒回家。”

我和韓瑄這些年關系不好,也不算壞。和韓世景則是,要做他的兒子我必須放棄這裏我這幾年來自己掙得的一切去接受他給予我的東西。我覺得那個遲早到來的離別還沒迫切到眉睫,我還可以心安理得地做我的韓揚。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留在這裏,像一只吃不到葡萄但是知道葡萄甜的狐貍,守着齊敬恒和吳悠。

我說:“我做不到是因為這是該做到的事,做你該做的事本就比放縱自己困難。”

方憶杭詞窮了一會兒,找到理由說:“你還想要那個當賭約的瓶子。”

他語氣平淡,像一杯白開水,頭發亂亂的卻顯得年紀小。我忽然覺得有點熟悉,記憶裏有個什麽類似的影子閃過。我說:“那你留着繼續給我做飯吧。”

第二天中午,做完飯方憶杭在陽臺,一副失足少年堕落天使樣。我把煙拿走,說:“喲,會抽呀。”

呼氣都和煙一樣成白霧,他說:“會抽,沒瘾。”雲層密布,太陽不見蹤影,昨晚總不會讓他受了刺激,整個人有點不一樣。

我多了幾分興趣,挑着他的下巴接吻,他吮吸着我的唇舌,我心說這兩天沒發現,他映在玻璃上的側面居然越發漂亮。

我接着抽那煙,問:“小朋友,準備好做我情人了嗎。”

他站得筆直地說:“別叫我小朋友了,你又不戀童。”

我笑:“好,小帥哥,我們騙錢去。”

約李成成,到了在恭親王府,吃涮鍋。

一排盤靓條順的小哥,穿黑色蘭亭集序紋的對襟唐裝端銅爐上菜,就在花園裏對着假山雪景擺了一桌。這天氣倒是不怕肉片化凍。

我用筷子戳兩下雪花肉片,說你也有意思,夏天吃羊肉,冬天吃和牛。

李成成說:“啰嗦什麽,沒請你吃,你就是個陪膳的。”

卓小姐說韓少,你和成成感情真好。我再看着笑意盈盈的卓小姐,就情真意切地說:“那是,我老早就想請你們了。”

方憶杭坐在旁邊吃,鍋裏翻滾的熱氣朝他的方向冒。吃到一半,新鮮龍蝦上來,身上殼揭了,放桌上時,半透明的雪白的蝦肉微微顫動。我說今天吃得是真雜,李成成輕聲一笑,沖卓安琪虛情假意地說:“哦,我忘了,我們韓少不吃海鮮。”

我回:“倒也不是吃不得,這天氣,我怕冰是就地挖的。”

端龍蝦的小哥愣了一下,方憶杭打圓場,說:“韓揚開玩笑罷了。”

我看他鼻尖滲汗,就拿了張紙巾慢慢給他擦。方憶杭也愣住了,過了會兒,從我手裏接下紙巾自己擦。

臨走我讓他先上車,我和李成成在花園裏走走。

李成成點煙說:“韓揚,你搞得這樣子,還真挺像真的了。”

我:“都說女人直覺最準,問你孩子媽。”

李成成哂笑:“無非就一個瓶子,她哪會跟你過不去,向着你和那小子,說比真金還真。”

我從他那借了火,說:“那我請得也不冤,瓶子早點給我送上。”

李成成就看着我笑,說願賭服輸,可以啊。忘了告訴你,那瓶子有兩個,我賭你這回也長久不了,就等着你什麽時候和人分了,我還有一個送上。

說心裏話,我和李成成都想把對方踩進糞坑,光嘲笑不搭救。一想到他落難倒黴吃虧我就興奮,我敢打賭他也這樣。

我回去跟方憶杭說表現不錯,五五分賬。

晚上李成成的人把那玩意兒送來,一個粉彩畫童子圖的瓶子,看不出李少爺出的那價。我打電話跟李少爺說謝謝,李成成可能跟卓安琪上着床,喘息不穩地說韓揚,我想想……真有趣。

我:“您指教。”

李成成:“那小子不知道這輩子是要遭什麽殃,他看你那樣倒像真的,你對他嘛……別說,我回頭就想起我家老頭子對他養那小狗,就這樣。”

李少爺想毒死他爹那心肝寶貝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說你爸那狗叫什麽名字。

電話那頭有叫床聲,聽不清是不是卓安琪小姐,李成成扯了電話吼:“你他媽……到底會不會說話?”

我:“我記得叫材材。聽名字,和你還是親兄弟嘛。”

放下電話,我覺得這事可樂,我頭一次為齊敬恒以外的人和李成成掐了。

仔細一想,也不完全第一次,上次為佳奇,裏面照樣夾有他。

橫豎我和李成成多年來互揭傷疤為樂,過了年吃頓飯也就好了。我叫方憶杭來看那瓶子,問他擺哪好,讓他猜個價。

16

他想了想,竟然一點不錯地報出成交價。

這東西是李成成叫人去拍的,他沒出過面。我心裏電線短路了似的噼裏啪啦一陣亂跳,知道哪不對。我把那瓶子往桌上一放,問方憶杭:“怎麽,我走眼了,你挺神通廣大?”

他一瞬間有些想反駁,又生生克制住了。修長的手指把他肩上我的手揭下來,我讓他揭,方憶杭說:“齊老板和吳悠都知道。有次吳悠說過那個客人,要雕貔貅那個,和菲莎拍賣很熟,提到了。”

他先把齊敬恒和吳悠擡出來,我覺得這話,有趣,這小帥哥其實不傻。可現在不是和他玩的時候,我問:“和菲莎有關系,做事五迷三道,你們那客人別剛好姓關,還開飯館吧?”

他沒否認,我就知道我說對了,齊敬恒居然跟那姓關的有來往。

那姓關的出了名的人脈廣心黑,不知道他搭上齊敬恒圖什麽。我坐下點了支煙,方憶杭看着我,我翻出支票簿扔給他:“說好一人一半,要多少,自己填。”

他坐在我書桌後,從抽屜裏找到我的簽字筆,那架勢嚴肅得得我都以為他要獅子大開口宰我一筆了,結果他筆尖在支票簿上洇濕一個點,問我:“根本不值這個價,你們難道在洗錢?”

我忍不住笑:“洗錢這個價後面得再加個兩個零。”

菲莎拍賣其實就是黑,知道這組瓶子有一對,李成成為讨他爹歡心,怎麽被搶擡也要把這瓶子拍下來湊一對,做這個凱子。沒想到還是和他爹翻臉了,拿瓶子随便送人來撒氣。

能占李成成便宜,我覺得很爽。方憶杭在那寫英文數額,笑了一下,說:“看你和李成成相處,你們好像挺恨對方的。”

我:“互相知道最丢人的事,夠我和他這樣的人互相讨厭又分不開了。”

他寫完了,對我一笑,露出牙齒,說:“但是你在讓他。”

這時我覺得這小孩真正有意思起來。我吃過他做的飯,我看過他最精致發光的一面,最誠實的包括他床上的反應,他總在我興趣快要消失的時候給我一針興奮劑,讓我猛然意識到他還有新一面。雖然我不是很了解他,他自己的性格和形象都單薄模糊。

我說:“你探求欲太強。”

方憶杭:“我想了解你。”

他确實不同了,早上并不是我錯覺。他身上有了種沉靜的魅力。

我想看到更多,我說:“你猜我為什麽一直讓着他?”

方憶杭沒猜到,我告訴他:“十六七歲的時候,出國前我們喝酒,然後都喝醉了——”

他的表情剎時變得很好看。

當年我只是借醉啃了李成成幾口,但是這麽多年來李成成一直覺得幾個吻痕也算被我占了天大便宜。

我走過去,按了按方憶杭肩膀,說:“我要真上了他,照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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