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18年9月19星期三

2018年9月19日 星期三

我覺得童年大概對于一個人的性格塑造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我曾經縱觀我大半個童年時光,可能因為長期沒有歸屬感才導致性格偏于內斂,可能還有些別的我尚未發現原因,是它們塑造出了我這樣一個人。

一定是經歷塑造出個人的性格。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跟我爸媽一直都睡在我外婆家的靠裏的一間屋子裏,我小時候完全是被我外婆帶大,跟我哥張函一起。到步入千禧年可能我家經濟略微有些好轉,也可能因為我爸受夠了寄人籬下的滋味,02年的時候我家舉債搬了新房子,新房子很大,有兩個客廳,有我單獨的房間,甚至還有一個客卧。

我從一個我熟悉的地方離開到另一個地方居住。

我想我爸媽應該跟這個世界上很多爸媽一樣,他們結婚生孩子但是要從來就沒有想過怎麽去做一個父母,只是時間到了,需要成家需要結婚,然後需要生子,人生從來都是這樣,他們也不過是在度過它們人生中應該度過的那一部分。

在我決定要跟我媽出櫃的某一段一段時間,夜裏跟她在公園散步的時候曾經問過她人類為什麽一定要結婚要成家要生子。

我質疑她:“你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們其實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只是看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都這麽做,所以覺得應該要這麽做,其實你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老一輩人的其實很奇怪的,她們知道你說的對,說的有道理,但是有道理那又怎麽樣,道理并不妨礙她們讓這個世界有條不紊地繼續下去,道理并不妨礙她讓你一定要跟着這個世界的步驟一樣。

所以我媽在被我堵得啞口無言之後,絲毫不為所動地告訴我:“反正你就是要結婚要生子。”

那還是我讀大學的時候,放小長假回家被我媽拉着陪她散步的事情。

我媽的婚姻其實是很無趣,用現在的話來說大概就是“中國喪偶式婚姻”,我每次回家她都會讓我陪他散步陪她逛街陪她看電影,在這場婚姻中作為丈夫所應有的陪伴的責任長期是缺失的。

并不是說他們的婚姻出現了矛盾或者是任何一方出現了外遇,事實情況就是這樣,在二十多年的婚姻裏他們大概已經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同時大概也習慣了彼此相忽略。

大概跟空氣一樣如影随形而又讓人毫不在意。

因為這次就婚姻觀的談話而衍生出來的關于我跟阮辛鶴一系列矛盾導致我跟阮辛鶴分開了一段的時間。

一段還算是挺長的時間。

而我大概因為童年被外婆養大、在剛熟悉一處環境又換了環境、在外婆對他孫子跟外孫之間必然會存在的一個喜歡的等級高低之類的種種問題把我塑造成一個性子偏淡、某種程度上甚至被人講過沒感情的性格。

我在很長時間幾乎沒正眼看過阮辛鶴一眼。

他爺爺跟我外婆住在同一片地方,是逢年過節都需要上門拜年讨糖果的情分,我連虛與委蛇的客套都懶得跟他表弄一二。

我表哥去他家拜年兜了幾根煙回來的時候還問我說:“阮辛鶴在家你不去找他玩啊,原來我怎麽見你好的跟他穿得同一條褲子樣的。”

我說:“放屁,他小的時候幫曾钰衛揍我,我會跟他好的跟穿同一條褲子?”

我表哥哈哈笑:“我的媽你也太他媽記仇了吧,那是多小時候的事情啊?”

他說這話的時候阮辛鶴正被他爸領着來我外婆家拜年,我外婆給他拿了些白糖糕一定要塞在他手上,還樂呵呵地說:“小鶴長高了越長越漂亮了,你跟我們家城城是同一屆的對吧?”

阮辛鶴杵在門口接過外婆的白糖糕:“謝謝阿婆。”

我外婆還一定要我舅舅給他發煙說什麽都成大夥子了,抽根煙。

阮辛鶴擺手拒絕了:“我不抽煙啊阿婆。”

我外婆捂着他的手樂呵呵:“不抽不抽不抽也好。”

到阮辛鶴被他爸領走去別人家拜年,我都沒正眼看他一眼。

大早上拜完年吃了個糖水煮雞蛋,我哥就站在院子裏跟曾钰衛抽煙,閑聊聊了會兒學校的事情又聊上我小時候被曾钰衛打現在還記仇的事情。

我正搬個椅子在外面曬太陽,聽我媽跟我舅媽聊些家裏長家裏短,什麽要買房裝修之類的事情,曾钰衛朝我招手:“卧槽窦城你也太小心眼了吧?”

我坐在那裏跟他說了個滾字。

他探着頭把阮辛鶴給叫了過來:“阮辛鶴來來。”等人走了過來,他伸手指我,“窦城這人竟然現在還記仇我們倆小時候打他的事情。”

因為他嗓子太大了,導致旁邊我聊天的舅媽跟我媽聽見笑了起來。

我坐在那裏朝他豎中指:“傷害不可逆好嗎,不然你現在讓我石頭給你腦袋砸個疤出來,這是毀容好嗎,指不定下半生的幸福就毀在你手上了。”

曾钰衛一手搭着我哥一手搭着阮辛鶴就朝我走來,笑呵呵的模樣:“我晚上請你唱歌,給你隆重的道個歉好嗎?”

我媽在一邊笑着看了會兒,還伸手指點我說:“從小就記仇,一點也不大氣。”

阮辛鶴的衣袖搭在我放在扶手處的手上方,他凍得通紅的三根手指頭從衣袖裏伸出來觸在我手背上,大冬天的他手指尖跟冰塊似的,觸感十分分明。

我放下了自己搭着扶手的手,站起來越過他走向我媽:“媽到底誰才是你兒子啊?!”

我媽跟着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又笑了起來,我才轉身看着曾钰衛:“不去,晚上約了同學。”想了會兒又道,“過兩天請你吃宵夜,這幾天排得比較滿啊。”

晚上在外婆那跟親戚朋友吃好了飯,表哥跟朋友約着去網吧打游戲,随嘴問了下我要不要去我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在網吧帶着耳機指揮了兩場游戲,實在怒其不争地罵了聲太菜了帶不動,排隊開下一場的時候扭頭想讓網管給送點喝的來才發現身邊坐着阮辛鶴。

他看着我出了聲:“哪個區?”

我戴上耳機沒理他,讓耳機裏我哥的朋友開下一局。

三十分鐘打完下一局的時候坐在旁邊的人已經換成了個胖子,我去廁所放水拉上褲子拉鏈準備回去阮辛鶴從後門伸手把我拉了出去,網吧廁所就是後門,後門出去就是室外,大冬天的風寒冷刺骨,他抓我的手被凍得通紅。

很奇怪的,分明之前喜歡的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在他面前,喜歡到見不得他在這個世界上受到任何一點委屈,但是在覺得自己受到傷害之後恨不得千百倍的加諸于對方身上。

我根本不懂愛情,甚至都稱不上一個成熟的成年男性,至少當時是那樣的。

阮辛鶴拉着我的手腕背靠着藍白相交的牆壁垂着腦袋小聲問我:“你不是說你晚上約了同學嗎?”

我說:“關你屁事。”

他問:“高中同學還初中同學啊?”

阮辛鶴跟我同一個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初中在隔壁班,高中分到了同一個班,我玩得好的同學沒有一個他不認識的。

我還是說:“關你屁事。”

阮辛鶴擡起頭看我的時候眼睛都紅了:“你想讓我媽殺了我嗎?你想讓我家從此沒有我這個兒子嗎?!”

我沒說話,甚至覺得可笑。

現在想來我自己确實也挺可笑的。

阮辛鶴說:“你憑什麽讓我這麽做?!你自己做了麽,你他媽自己跟你爸媽說了這事嗎?!”

是的,我們因為出櫃這個問題大吵了一架,因為沒有得到任何解決辦法而決定冷戰。

冷戰到後面永遠只會變成怨怼,變成憤怒。

怨怼跟憤怒永遠都會讓人類迷失自己、讓人類消磨感情。

我說:“沒說,也沒準備說。”

這是一次十分正式的吵架,吵到我們很長一段時間見面只做不識,并且在很長一段時間我覺得我們應該是真的玩完了。

我甚至會覺得很吃虧、後悔,後悔我不該跟他從朋友關系再往上升一級,那樣至少我還有一個知根知底又無話不談的朋友。

那都是大學畢業之後的事情了,我可以平靜下來開始反省我們倆的關系,反省自己不應該踏出那一步,反省過後覺得心态極其平和。

當你想到一個人心情大概再無怨怼的時候,那個時候應該就能以平常心來重新擺正兩人之間的關系。我在我心情十分平靜的二十四歲見到阮辛鶴開始能夠重新跟他微笑點頭,參加他爺爺的葬禮随了一份禮,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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