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于飛樂

——紫山深,金殿暖,日暮同歸。

太極俠岚的揀選,歷來由上古神樹扶桑裁定,此次待選的三十二位俠岚均是各殿推舉的翹楚,捉對厮殺,直至角出最後的勝者。

弋痕夕頭一輪對陣的俠岚名叫廣寒秋,隸屬幽天殿。兩人過去幾乎沒有打過交道,弋痕夕只知她五行屬水,能幻化萬重冰影,煞是厲害。

首輪比試向來觀者衆多,兩名俠岚早早入了場地。玖宮嶺的比武場乃是一個碩大圓壇,深逾百尺,觀戰席位于壇頂,由上而下俯瞰,一來可得全景,二來免受場上元炁誤傷。

弋痕夕擡起頭,遠遠地望過去,但見觀戰席前排,左師與山鬼謠并肩而立,山鬼謠甚至揚手向他示意。他略顯緊張的心漸漸靜了下來,掌心握緊,凝神聚炁。

那廣寒秋與弋痕夕年紀相仿,一襲白衣,樣貌秀氣,頗有月宮麗人之姿。弋痕夕雖見她一副怯弱模樣,心中卻半點不敢大意。但見她身形一晃,須臾已至弋痕夕近前,右掌當胸直擊,似乎決意先發制人。弋痕夕疾忙向後縱躍,移步轉身,舉臂相格。廣寒秋身法輕快,左掌轉瞬又至,弋痕夕見她招式淩厲,不敢硬接,右腿忽地轉彎一勾,攻她下盤。

廣寒秋借勢淩空躍起,回身一掌,弋痕夕退無可退,飕飕兩拳過後,五指大張,使了一招擒拿手,欲拿住她的手腕。廣寒秋半空中匆忙變招,化掌為鈎,赫然亦是擒拿手法。

轉眼間兩人拆了三十餘招,皆是拳腳上的硬功夫,顯然尚在相互試探掂量。在估摸出對方實力前,誰也不願輕易使出俠岚術,耗費元炁。

弋痕夕萬事謹慎,謀定而後動,又接連試探了幾招過後,虛晃一掌,衣袂拂動之際倏然急退,右手捏了字訣,使了他獨門的俠岚術“風巽擎天”,青綠色元炁攜無窮之力拔地而起,光芒耀目,直沖九霄,逼得廣寒秋連連倒退,後背已然貼上石壁。

這招俠岚術氣勢雄渾,有如千軍壓陣,弋痕夕經了近日一番苦修,元炁收發自如,後勁源源不絕。廣寒秋深知此時若自己再不應付,便要落了下風,當即收攝心神,雙臂舒展如翼,朗聲叫道,“水坎玉麟!”

比武場上疾風驟起,水氣聚為霜雪,霜雪凝為寒冰,霜刀雪劍來勢洶洶,劃破弋痕夕的招術,競相向他襲來。弋痕夕知道這便是她賴以成名之術,非同小可,當即使出“月逐”步法,避其鋒芒。

怎料那萬千刀劍如同生了眼睛似的,牢牢盯着弋痕夕不放,縱然他步法快疾如風中殘影,亦難逃刀劍加身之虞。

弋痕夕眼見退避三舍而不得,暗暗聚炁于掌心,還身相迎,精純元炁既出,将之碎為簌簌玉屑,如輕煙籠紗,飄然散逸開去。

哪知冰雪竟而在半空再度凝聚,化為一只碩大無朋的麒麟,目運寒光,足踏元炁,向其嘶吼着奔騰而來。

弋痕夕心中暗忖道,無怪這招名喚“玉麟”,倒也難纏。索性駐足而立,面朝那麒麟,伸臂一揚,手指向內稍屈,但見青炁如長練一般縛住了那只冰雪異獸。麒麟愈掙紮而長練愈緊,弋痕夕逮住這片刻空隙,一招“月逐”逼近廣寒秋,下手再無謙讓,他深知麒麟雖強,然全仗廣寒秋元炁催動,若扼其本源,麒麟也便不足為慮,當即搶先發招,掌力如勁風,看似平平無奇的招式,卻是滴水不漏,教人倉促間無法化解。

廣寒秋眼見局面緊迫,低呼一聲,“好招!”豎臂相擋,右手還了一掌。這一掌攜了元炁,卻被弋痕夕更剛猛之力硬是彈開。她的元炁迄已消耗不少,又要與弋痕夕比拼,又要驅控異獸,難以兼顧兩頭,立時左支右绌,露了破綻,弋痕夕瞧在眼中,毫不遲疑,陡然間連出兩掌,将其擊落在地。半空當中的麒麟也随之洩了力,歸于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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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戰席各處傳來叫好聲,弋痕夕首戰旗開得勝,心中也自欣喜。他上前扶起廣寒秋,攙着她出了比武場,同她謙遜幾句後,便徑直奔往扶桑廣場上的觀戰席而來。

他一眼便瞧見了左師高大的身影,腳步輕快地迎上前去,展顏道,“老師!”

左師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稱許道,“不徐不疾,沉穩果決,你進步很快。”

弋痕夕得了恩師認可,眉眼中笑意更甚,只覺得自己連日來的辛苦都值了。他左右看了看,又問老師,“山鬼謠呢?”

“陽天殿來人叫他,說有事,便提早走了。”

“哦。”弋痕夕有些失望,方才滿心歡喜登時沖淡了大半,心道,也不知他是何時離開,有沒有瞧見我最後致勝的妙招。

回到鸾天殿,弋痕夕獨自站在殿前的觀星臺上,眺望遠處重重殿堂。第一場贏得并不輕松,畢竟有能耐參加選拔的俠岚,又有哪個是碌碌庸才?三日後便是次輪比試,他須得靜下全副心思,好好準備才是。

弋痕夕正自出神,忽見西北方天穹之上掠過一只海東青,雙翼扇了幾扇便至弋痕夕近前,利爪扣住觀星臺的闌幹,低頭去嗅弋痕夕的手。

海東青是俠岚信使,雲程萬裏,常年出沒于極惡之境,為在外的俠岚與玖宮嶺之間聯絡訊息。弋痕夕平日裏倒很少在玖宮嶺內見到這麽“清閑”的海東青,他想了想,從懷裏摸出半塊早晨吃剩的桂花糯米糕,伸到鳥兒面前,海東青瞥了一眼,毫無興趣地抖了抖渾身的羽毛。

弋痕夕又想起山鬼謠房間裏還有一小壇茶香瓜子,便問道,“瓜子吃不吃?”

海東青不予理會,只擡起一只爪子,示意他看。弋痕夕低頭細瞧,見爪脖子上系着一個小信封,不由奇道,“給我的?”

海東青輕輕扇了扇翅膀,似乎是催他快些。弋痕夕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封信,但見封皮上敲着陽天殿的火漆印子,心下恍然,暗笑道,你這家夥。

盡職盡責的海東青送完了信,并不拖延,長翼一展,回陽天殿交差去了。

弋痕夕拆開那封信,裏面是一張泛黃的薄紙,看起來不像信箋,倒像是從什麽簿冊上匆匆撕下來的,有一側邊沿毛糙,角上還有半枚印章。

弋痕夕捏着這張未書一字的紙箋,思索片刻,憶起山鬼謠兒時與自己玩過的把戲,以指為筆,以炁代墨,在紙上寫了字後,施術隐匿其形,須以特定人的元炁解禁,方能閱讀其文。

他試着用自己的元炁熏染紙箋,果然見到以金屬性元炁所書的字跡漸漸顯形。但見紙上龍飛鳳舞四個大字:

謹賀木痕。

弋痕夕俊臉微紅,方才不見山鬼謠人影時的郁卒一掃而空,心裏頭熱乎乎地,倒像有只小松鼠在拱來拱去。他幾下将那紙疊成小方塊兒,揣入懷中,起身下了觀星臺,往陽天殿方向而去。兩殿一在東南,一在西北,相去甚遠,弋痕夕足足走了兩柱香的工夫才至,心中暗道,大謠時常這麽往返,也難為他了。

他平素甚少來此,不好意思就這麽大搖大擺地闖進去,便同守衛殿門的兩儀俠岚招呼了一聲,說來見鎮殿使。守衛卻道,“你是鎮殿使的師弟嗎?那就不用通禀了,鎮殿使讓你在殿門口等他。”

弋痕夕謝過守衛,小聲嘟囔了一句“這老鬼”,一路過石橋,拾長階,來到陽天殿的大殿門前。

陽天殿的布局不如鸾天殿那般宏大端嚴,更注重精巧的布局與細節陳設,弋痕夕立在門口饒有興趣地四下裏打量,大殿上山鬼謠的訓話亦不時飄入耳中,“好歹也是個兩儀俠岚了,聚個炁還會把自己給噎着。”

弋痕夕忍俊不禁,老鬼說話總是這麽損,夠陽天殿俠岚們喝一壺的了。又待了一會兒,山鬼謠出來了,一見靠在牆沿的弋痕夕,便挑眉戲谑道,“唷,這不是鸾天殿的弋痕夕麽,怎麽迷路迷到陽天殿來了,需不需要我派個人送你回去?”

“你送我回去啊。”

“我可是堂堂鎮殿使,不管送小朋友回家的事。”

“那……我送你也成。”

兩人望着彼此,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山鬼謠道,“時候不早了,一道去蒸乾坤吃過飯再說。”

“嗯。”弋痕夕與他并肩下了臺階,“大謠,你明天回鸾天殿來麽?”

“眼下還說不準。怎麽了?”

“明天是雙日,輪到你給老師打掃房間。”

山鬼謠側過頭,見弋痕夕不自然地盯着腳下,一眼都不瞧自己,不禁莞爾道,“既然有這麽重要的事,再晚也回。”見對方唇邊也露了笑意,便又故意問道,“要是回去太晚,又走錯門兒了怎麽辦。”

“沒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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