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破陣子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山鬼謠與弋痕夕此後半個多月再未騰出工夫來繼續他們前度中斷的游山玩水路。十年一次的“玖宮祭典”,各殿俠岚都有得忙,莫說是身居要職的山鬼謠,連向來清閑的弋痕夕也被左師委以重任。

左師位居九大神墜守護者之列,這幾日一直在鈞天殿內與破陣商議祭典事宜,鸾天殿諸事都交付給了自家小徒弟。弋痕夕俨然成了代鎮殿使,裏裏外外忙得焦頭爛額。好在他自幼長于鸾天殿,地頭熟,人頭也熟,不似山鬼謠初掌陽天殿時那般雜無頭緒。

山鬼謠一直沒來鸾天殿,這幾日他甚至不在玖宮嶺。陽天殿的接應任務艱辛,故此由他親自帶隊。神墜守護者各散天涯,鎮守一方,最遠的駐于北境極地,終年冰封,荒無人煙。陽天殿諸俠岚風餐露宿,一路快馬加鞭,馳騁千裏,山鬼謠也如承諾過的那樣,身上始終留着那塊弋痕夕元炁聚成的小方帖。

弋痕夕留在鸾天殿中,時時刻刻都能感應到對方的位置,有時近些,有時遠些,卻又好似總在身旁相伴一樣,寸步不離。不管忙得多麽不可開交,只須感應到遠方那一點微弱元炁,他便覺得整顆心有了着落,心頭甜絲絲的,又止不住有些赧然。

他素來克己甚嚴,絕不會以忙碌為由耽誤練功,因而睡眠時辰銳減,每晚回到房裏已是精疲力竭,幾乎一沾床便即入睡,一夜無夢。只有拜會周公前的片刻閑暇,才得以回味前幾日二人小聚時的溫情。

轉眼已至七月初十,玖宮祭典正日。玖宮嶺內蓮池湧泉,荷香熏風,各殿門前安置青銅大鼎,焚香祭天,場上高大的玉石華表周身清氣缭繞,更顯莊重肅然。

弋痕夕特意穿了一件新制的薄衫,竹青色料子襯得他形容分外俊美,英氣逼人。前一天他去鈞天殿找左師時,山鬼謠也在場,只是倆人沒能說上話,僅僅打了個照面。當時山鬼謠立在破陣身旁,轉過頭向弋痕夕一笑,薄唇微啓,無聲地說了四個字:“明晚找你”。

弋痕夕心中也十分歡喜,這祭典之日一過,自己便能将鎮殿使這副重擔交還老師,繼續一門心思練他的功。得了空還能去陽天殿串串門,看大謠收拾手下那幫暴脾氣,想來定然有趣。雖說知心朋友豈在朝朝暮暮,但若是能見面,自然還是時時見面的好。

此時各殿俠岚都已至鈞天殿前的祭天臺,靜候九大神墜守護者持香禱祝,祭奠上古先輩。

神墜為上古俠岚遺珍,內蘊至精至純的元炁,玖宮嶺千百年來倚此與零族抗争,不容有失,因而歷代對其守護之人的挑選極為嚴苛。能擔此重任的俠岚,不僅得身負絕頂的法術,更須秉性剛正、不畏生死,必要時,甘以性命庇護神墜周全。

成為神墜守護者,向來是弋痕夕深埋在心底的一個念想,只是他自知遠遠未夠班,前路漫漫,因而從未在人前提及。他倒是不怕告訴山鬼謠,只是即便對他說了,也徒然被他取笑一番。

他雙目眺望高臺上的九人,有的鶴發童顏,有的矯若豪俠,有的巍如泰山,俱是雙目神光湛然,姿貌端嚴,宛若神仙中人,內心敬慕不已,暗道,若是以後,自己和大謠能一道站在這臺子上,該有多好。

祭天臺的九方巨鼎前,破陣雙手恭謹地捧着自己所護神墜,以元炁将其緩緩托起,神墜由內而外綻出光芒,內中的精純元炁散逸開來,在場衆人均覺得通體舒泰,補益良多。

臺上另外八人也即取出各自神墜,将之環繞在破陣神墜周圍。九墜元炁交融,更有無窮神力,一時間祭天臺上光華大作,耀得衆人眼睛也難以睜開。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尖銳的聲響,那是玖宮嶺傳訊示警之物風鳴子的聲音,緊接着便有三五位兩儀俠岚匆匆奔來,叫道,“統領,七魄之首假葉率‘零’攻破了我們結界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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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臺下登時一片嘩然,玖宮嶺乃俠岚鎮守之地,高手雲集,零族縱然猖獗,一向不敢進犯。今日首領率衆傾巢而出,重兵壓境,自然是沖着在祭典上現身的神墜而來了。

然而在場俠岚除了入門不久的四象俠岚外,大抵都身經百戰,經驗不可謂不豐富,均知愈處緊急之時,愈不能有一絲慌亂,否則尚未被敵人擊敗,己方先自潰不成軍。因而短暫的震驚之後,旋即鎮定下來,等候統領派兵遣将。有個別性烈如火的,已暗蓄元炁,只待拼殺。

當下,祭天臺上九位俠岚收起神墜,只聽破陣統領朗聲道,“大敵當前,須開啓玖宮防禦陣。衆俠岚聽令:霜天曉,你率熾天殿前往北方玄武炁門;山鬼謠,你率陽天殿前往西方白虎炁門;左師,你率鸾天殿前往東方青龍炁門;天淨沙,你率玄天殿前往南方朱雀炁門。其餘各殿待命,我以風鳴子為訊,四門同啓,共同迎敵。”

四位鎮殿使領命,各領本殿俠岚趕赴四方炁門要塞。左師與天淨沙從祭天臺上匆匆拾級而下,弋痕夕原本站得離臺子不遠,當下迎上前去,叫道,“老師!”

左師見了愛徒,吩咐道,“弋痕夕,你不必同去青龍炁門了,我另有任務交代給你。”

弋痕夕一怔,忙問道,“老師,什麽任務?”

“俠岚序的老師多是兩儀俠岚,我有些不放心,你去援一援手,将學生們平平安安地帶回俠岚序,好生看護他們。”

弋痕夕心中不由贊服老師的思慮周全,鄭重道,“我這就去!”

“俠岚序”是給幼童啓蒙的學堂,舉凡手心有俠岚印的孩子,都能在此學習,其中多半是玖宮嶺俠岚的子嗣。

弋痕夕別過老師,四下裏望了一望,便即找着了俠岚序的師生們。他快步上前,來到一個大個子身後,在那人背上拍了一記,喚道,“擾龍。”

那大個子猛一回頭,見了弋痕夕當即大喜,“弋痕夕!你怎麽來了?”

弋痕夕笑道,“左師老師讓我來搭把手。”

名叫擾龍的大個子喜道,“左師老師真是救命的老佛,好兄弟,你來得正及時,這幫小豆丁剛才受了驚吓,這會兒怎麽哄都不聽,可把我給愁死了。”

原來這擾龍正是俠岚序的老師之一,他身高九尺有餘,樣貌兇悍粗犷,性情豪邁,卻不知為何格外有孩子緣,俠岚序的學生個個喜歡巴着他。

那擾龍是朱天殿的兩儀俠岚,弋痕夕過去曾有多次任務與朱天殿配合,因而相熟。事有緊急,他也不多寒暄,只問道,“孩子們人都齊了麽?”

擾龍道,“一共七個,齊了。唉,游不動,你別哭,你別哭啊。”他抱起一個坐在地上抹眼淚的小胖墩兒,大着嗓門勸哄着,蒲扇大的手掌笨拙地抹去那孩子臉上成串的淚珠子。

弋痕夕見偌大個鐵塔一樣的漢子被一個五六歲大的奶娃子整得不知所措,一時既好笑又感動,不由得微笑道,“這個游不動,是蒸乾坤大廚游刃家的孩子麽?”

“可不是!”擾龍道,“平時皮得很,遇到事兒就膽小,真教人頭疼。”

弋痕夕上前逗那孩子,柔聲哄道,“別怕,我和擾龍老師這就帶你們回俠岚序,那兒很安全。”

小胖墩兒淚汪汪地緊摟着擾龍的脖子,抽泣道,“我爸說,我娘就是被零害死的。他們,他們現在又要來害死我和爸爸嗎?”

弋痕夕心中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伸手在游不動胖嘟嘟的小臉蛋上捏了捏,堅定地說道,“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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