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柘枝引
——聞道烽煙動,腰間寶劍匣中鳴。
弋痕夕深知戰火一觸即發,不容遲疑,當下俯身抱起一個最年幼的孩子,對擾龍道,“我們快走。”他其實從未抱過小孩兒,也不知姿勢對不對,生怕摔着了那孩子,雙臂緊摟着她,不敢亂動。那女娃兒很是文靜,乖巧地靠在他懷裏不說話。
那廂擾龍也點頭同意,一條胳膊抱了游不動,另一只手往身旁一抄,熟練地抱起一個黝黑膚色,名叫歸海的男娃兒,大步流星地往西面俠岚序的方向而去。
一行人走走停停,五六歲的孩童本就步子小,跑得慢,見周圍人人嚴陣以待的架勢,心中更是害怕,有的停在原地邁不動腿,有的慌張無措,一個勁亂蹿,急得擾龍腦門上直冒汗,不住地吆喝,“孩子們都跟緊我,堂溪,你走錯了,快回來!”
弋痕夕也幫着牽住孩子,暗想道,看來這“孩子王”還真不好當,比做鎮殿使還難,唉,我除了練功,什麽也不會。若是大謠在這兒,他多半不耐煩哄,一招“鬼塵禁像”,讓他們全都乖乖跑路。
這時有個紅衣裳的女孩兒向那走錯方向的男童追去,幾步趕上,拽着他就往回跑,杏眼圓睜,氣呼呼地說道,“擾龍老師說了大家跟緊,你一個人瞎跑什麽?別添亂!”
那女孩兒顯然在同學當中頗有威信,幾個學生先後止了哭鬧,淚花硬是噙在眼眶裏。那個被她拽回來的孩子堂溪拉住她的手,怯生生地說道,“碧婷姐姐,我怕。”
那紅衣裳的女孩兒叫做碧婷,她轉過頭,安慰堂溪道,“別害怕,我們回俠岚序去躲起來,擾龍老師會保護我們的!”
弋痕夕不由對這個懂事的女孩兒心生好感,笑問道,“碧婷,你不害怕麽?”
碧婷仰頭望着他,雙眸清澈熠亮,一手牽着堂溪,另一只小拳頭握得緊緊地,很硬氣地說道,“不怕!”
弋痕夕被她一本正經的可愛模樣給逗樂了,忍不住笑出聲來。
碧婷以為他不相信,又認真地解釋道,“我家世代馴養海東青,它們最勇敢啦,什麽危險的地方都敢闖,我也要像海東青那樣,再危險都不害怕!”
弋痕夕拍了拍她的肩,鄭重地對她說道,“你這麽勇敢,以後一定能成為很厲害的俠岚。”
碧婷的臉上露出天真開朗的笑容,重重點頭,“嗯!”
孩子們經過方才短暫的慌亂後,漸漸鎮靜下來,畢竟他們在俠岚序學的就是元炁學識與自保手段,盡管年紀尚幼,終究與尋常人家的孩子眼界不同。大夥加快步伐,擾龍當先,弋痕夕殿後,一行人直奔俠岚序所在的院落。
走了約摸一炷香的工夫,弋痕夕感應到自己那枚元炁帖的所在,心知山鬼謠就在左近,那麽,想必前面不遠處就是他所鎮守的白虎炁門了。正想着,忽然他懷裏抱着的女孩兒手指前方,奶聲奶氣地叫道,“老師,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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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痕夕乍然間聽到這稱呼,心裏咯噔一聲,側過頭看那女孩兒,女孩兒沖他甜甜一笑,純淨的眼神中滿是信賴。弋痕夕從小失去雙親,是左師一手将他撫養成人,因而在他的認識中,“老師”是這世上最為尊崇敬愛的稱呼,為人師長,就意味着可靠、強大,如銅牆鐵壁一般,永遠堅不可摧,将學生庇護于溫暖的羽翼之下。
弋痕夕在玖宮嶺中向來以晚輩自居,還從未被人叫過老師,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立時湧上心頭,他對懷裏的女孩兒多了幾分親切,暗自發誓,今天說什麽也要護得這些孩子們周全。
女孩兒叫他看的,是前方一道直沖雲霄的元炁柱,元炁在空中散開,化為無形的屏障,攔截來敵。遠遠望去,屏障外面的景象已然面目全非,紫色的邪零之氣彌漫四野,草木受其侵蝕,瞬間由盛而衰,成片成片地枯萎。
孩子們看得陣陣驚呼,一個個躲到弋痕夕和擾龍的身後,抖抖索索地說不出話來。
弋痕夕見孩子們稚嫩的臉上流露出恐懼神情,便出聲安慰他們道,“大家別怕,瞧見那道元炁了麽?那裏是白虎炁門,待另外三個炁門也一道開啓,我們玖宮嶺的防禦陣便能生效,那時就再不用怕零了。”
他懷裏的女孩兒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點頭。弋痕夕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兒乖巧地答道,“我叫辰月。”
弋痕夕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道,“啊,你是相離老師家的孩子。”
辰月道,“是呀,老師,你見着我爺爺了麽,他在哪兒?”
弋痕夕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柔聲道,“他和破陣統領在一塊兒,你放心,等趕跑了零,我送你回家。”
說話間,俠岚序已在眼前,擾龍抱着游不動和歸海頭一個沖進大門,弋痕夕抱着辰月在門口一個一個地點數。擾龍見孩子們都進門了,便催道,“弋痕夕,快進來,我要設結界封門了。”
“不行,少了一個!”
“什麽?”擾龍大驚,連忙轉過頭看,“少了哪個,誰掉隊了?”
孩子們方才跑得急,這會兒猶自驚魂未定,相互看來看去。還是碧婷先反應過來,“哎呀!是堂溪,堂溪跑丢了!”
“又是這小子,回來非教訓他不可,”擾龍一拍腦袋,唉了一聲便要去找人。弋痕夕将辰月放了下來,拍了拍擾龍,道,“我去找,你留下。”
“弋痕夕,你——”
“你對俠岚序的地形熟,先領他們到後院隐蔽處躲起來,多設幾道結界。孩子跑不遠,我很快就帶他回來。”
“好,那你多加小心,快去快回!”
弋痕夕循着來路往回走,口中叫着堂溪的名字,一邊四下裏環顧,找尋那個小小的身影。他尋思那孩子膽小,多半是貓在了什麽樹蔭牆角,便着意在各處角落察看。
此時白虎炁門四周喧嚣不止,不知出了什麽事。弋痕夕心焦難安,恨不得沖出去與衆人一道奮勇殺敵,然而他亦知玖宮嶺內如今無處不須守,無人不須護,惟有各司其職,方為良策。是以他強自按捺住胸中蓬勃戰意,定下心神,繼續在沿途尋那走散的孩子。
他路過一排矮樹叢,忽然隐約聽見其中有輕微的枝葉簌簌聲,他心中一凜,駐足屏息,細辨敵友。但見樹叢邊的草坪上有一排小腳印,附近也并無零力波動。弋痕夕試探地輕喚了聲,“堂溪,是你麽?”
樹叢中的聲響稍稍大了些,從葉子的間隙中,弋痕夕已經瞧見了那個蜷縮成一團的小身影,他将聲音放得越加輕柔,繼續說道,“我叫弋痕夕,是擾龍老師的朋友,咱們剛剛才見過面,你還記得麽?大夥已經回到俠岚序了,都在那兒等你呢。”
他又耐心等了一會兒,終于見到堂溪撥開樹叢,從裏面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來,見了弋痕夕,一個猛子便撲了個滿懷。
弋痕夕松了口氣,彎腰抱起堂溪,安撫道,“好了,我這就帶你回俠岚序。”
堂溪伏在他懷裏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只把頭低着,看他腰間懸的俠岚牒。弋痕夕見狀,取下那枚俠岚牒,遞到堂溪的小手中,笑道,“你是要看這個麽?等你以後長大了,也會有自己的俠岚牒。”
堂溪抓起銅牒看了看,忽然冷冷地笑了一聲,“你叫弋痕夕?還是個太極俠岚,不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