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攻
“幸村,昨日,你……”丸井看着面色尚自蒼白的幸村欲語又止。
“什麽?”
“你是不是,洞悉真田已經趕到才不出手?”丸井終于還是啓口問道。然而見幸村的臉色微變,又忙改口道“算了,不說這個了……”
“是。本來我會殺了千石,但是我忽覺到有劍氣來襲,就未動手。”低頭撫摸着放在自己膝上的溺海寶劍,幸村毫不隐瞞地說道。“即便當時我已無力反抗,我也有能力在死前讓他陪葬。”
“幸好真田及時趕到。”丸井長嘆一聲,似是到了現下才舒下一口氣來。
“對,很及時,你也一樣,否則就算我殺了千石,也會死在那裏。這本是個意外,不料卻遇到了意外中的意外,這個意外中的意外可是幫了我大忙。”幸村淡淡說道,眼中掠過一絲冷笑。
“昨天真是好險,我可是被你吓得不清。”顯然丸井至今仍心有餘悸。
“我沒料到觀月那家夥如此狡猾,非地要逼着我喝一杯酒。”幸村哭笑不得。“那酒性烈,有暖身的藥材,都是烈性成分。也是正巧碰上了。”
“那你是如何處理觀月?”
“我用弦将那封在體內的毒素破開,讓他毒發身亡。正巧我喝了觀月的藥酒,知曉裏面的成分,也确定了情報。”
“我聽佐伯說你未有叫人處理現場,官府的人去了查看怎麽辦?”丸井擔心問道。
“我就是留給他們的,同歸已經被空氣稀釋,倒不用擔心。檢查觀月的遺體只能查到毒發身亡,而且是蟄伏在體內的陳毒。”幸村不以為意。
“想來當初你安排不二裕太進入觀月莊,還是正确的。”
“此人能查出觀月中過比嘉一族的毒藥,也倒還有幾分用處,可惜,就這麽死了。”幸村淡淡說道。“雖然有功,也再無可栽培提拔。”
“比嘉一族的毒藥是出了名的厲害,觀月山莊既有辦法将毒封在一穴而不讓其蔓延周身,也一定是有醫術高超之人了。”丸井忽地輕聲說道。不知是贊賞還是諷刺。
“是你的話,就可直接解了吧?”幸村輕笑問道。
“那是當然,世上我不能解的毒不超過三味。”說到此,丸井不禁自豪。
“包不包括淩冰之毒?”幸村半開玩笑似的問道。
“你知道的。”丸井神色肅穆“淩冰之毒的解藥,我是有的。”
“但是只能救七年以內的吧。”幸村依舊微笑着。
“是啊……”丸井嘆了一聲,無奈道:“我終究比不過師父。”
“我也一樣……”幸村微微感慨“我們下山也有兩年了,不知他二位現下如何了。”
“我恐怕,如今他們正在擔心我們呢。”丸井笑道。
“也是。”幸村也笑起來“相比起來,是我們比較不讓人放心。”
“尤其是你。”丸井立刻補上一句。幸村有些委屈而歉意地看他一眼。
“等我把山吹滅掉,要去看望師兄。”幸村忽地轉移了話題。
“若是他知道你接手風雅之後能有如此業績,一定會非常高興。”丸井微微笑道“想好要把山吹作為下一個目标了?”
“對,而且,越快越好,乘着有出兵的理由立即出兵,不然晚些再去,會讓山吹以為我傷的很重,所以要盡快調正好部署帶着弟兄們北上,即便我不着急,官府的人也着急啊。”幸村點頭說到。“官府的人這次,一定會與我們合作。”他的語氣波瀾不驚,眼神沉穩內斂,紫色的瞳孔散發出奇異的光芒,帶着莫測而致命的吸引力,有一種不可抗拒的霸氣。
“這麽相信真田?”丸井像是調侃似的說了一句,心裏卻別有用意。
“他的利用價值很高,最好的地方就是他為人真誠善良,正義感強。”幸村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丸井心下安寧。
“如今這形勢,是我等欲前去征伐山吹,而山吹又盯着官府,于我有利。”
“是啊,如此一來,我們便可用官府之人做為擋箭牌,有了這些肉盾,風雅的傷亡會大大減小,自是最好不過。”幸村冷冷說道。眼中并沒有喜悅,深不見底,毫無波瀾,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文太……”幸村的聲音有些疲憊,輕輕地出聲換了一聲。随即苦笑“你說,若是他知道現在的我變成了這樣,還會高興嗎?”
聽出幸村話語中的自嘲與迷茫,丸井握住幸村纖細修長卻因練劍而并不十分光滑的手柔聲說道“這不正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嗎?讓整個武林統一,了卻紛争,如今你正在逐步做到,南方已經大致安寧了。既然已經作了決定,也已經有了成果,為何要迷惘,順從本心即可。”
“可,如今多數人都是怕我的,我是不是,太過殘忍了?”幸村追問。
“并不是你殘忍,這個世間,須得用武力去平定另一股力量,這是他們的無能。如今已經皈依的組織黨派,相互之間都沒有了紛争,這都是你的功勞。”丸井繼續安慰道。
“是,我只是想,把這個支離破碎的武林統一起來。這樣,就能讓所有的紛争都消失。”幸村輕聲喃喃着。“可有時,我真的……”
“莫要再說了。”丸井示意幸村不要再說下去。“這不能怪你,即便別人不知,我也明白。”末間,丸井輕聲說了一句,眼中是淡淡的悲憐“這不是你的錯,無論如何,我會一直陪着你。”
“真田大人,法醫已經診斷結束。”
待年老的大夫行過禮後,真田直奔主題“死因為何?”
“回大人的話,據小人看來,是,毒發身亡。”老人恭敬地回道。
“什麽毒?多長時間了?”真田想起昨日幸村的回答蹙眉追問。
“這毒……”老人欲言又止“恕小人無能,至今尚未見過。這毒詭異萬分,非同一般。可奇怪的是,這毒在身體裏已有一段時間了,可不知為何昨日才突然毒發身亡。照理說,這毒一旦蔓延,是片刻斃命阿。”老醫生如實回答。
“行了,你可以下去了。”真田擺手遣退此人。支頤猜測,莫非你早知觀月中毒,還是,你提前叫人下毒?幸村,你說說了真相我也不會相信,這個真相到底是什麽?“把屍體帶回去确認劃名。”冷冷下達了命令,真田不想多呆,徑自翻身上馬策馬離開。
“真田大人,您要去哪兒?是否要屬下陪同?”下官見他獨自要走,出聲問道。
“幹好你的事。”真田冷冷丢下一句,不予理睬,徑自離開。
“弦一郎,你提出的申請已被批答,自會派人給你清剿山吹,這幫亂黨,是該及早清除。什麽時候要出發,就拿着令牌來提人吧。”
“多謝爹,詳細計劃還未商定,到時候自會告知您的。”真田恭敬回道。
“聞說你此番要和風雅聯手?”
“是,爹。”
“多加小心,這幫人雖然現下看來是在維護治安,平定武林紛争,一旦威脅朝廷,可千萬不要手軟。”老人語重心長地說到。
“是。孩兒警尊教誨。”真田行了禮,轉身離開。雖和柳說定了聯手,但是幸村……還不知是否原諒了自己……無論如何,這山吹是不可不除。不論是為了保護百姓,還是為了替幸村報仇……
“柳副閣主,有位叫真田的人要見您。”
“快請進來。”蓮二聽聞連忙放下手中文書起身迎接。
“打攪了。”真田抱拳行禮。
“真田大人客氣了,大人來訪,有失遠迎,是我失敬。”蓮二同樣抱拳回禮。“不知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在下此次前來,是想與閣下商量一下清剿山吹一事。我已向官府申請此事,并已得到了肯定回複,不知風雅是否有意與我等一同合作剿滅山吹?”真田道出此行目的。
“在下正要去見閣主,不如真田大人同我一道過去。”蓮二欠身,擡手對真田微笑說道“請。”
“也好。”真田點頭應到,随蓮二向風雅閣的深處走去。
幸村居所位于風雅閣最深處的風雅軒內,一般弟子不得進內,所以越是往內便越是安靜,甚至有些冷清。走到門口處二人遇到了木更津亮。
“亮?原來你也來了。”蓮二上前打招呼,雖然同為風雅的副閣主,彼此卻并不熟悉,語氣如同陌生人一般冷淡。木更津也只是略一點頭,向真田抱拳行禮“真田大人把,在下木更津亮。”真田回以一禮,也不多言。
“亮也是風雅的副閣主。”蓮二向真田介紹。
“奉閣主之令,在此恭候多時。”亮對真田恭敬的說道。“請随我來。”
“幸村知道我要來?”真田聽聞此語微顯吃驚。
“是。真田大人不必多問,閣主已經等待多時了。”亮點頭回道,轉身起步帶路。
“真田大人,我們快些進去吧,莫讓閣主久等了。”蓮二覺得氣氛有些冷場,對真田淡淡笑道。
真田不經意擡頭看到了精致的房檐上所懸挂的匾額,不由一愣,“風雅軒”三字飄逸脫俗,清秀飛揚,自幼身在官宦家庭的真田受家中長輩的影響對書法也略有興趣,看了一眼便能察覺出飄逸的三字背後倒海的氣勢,下筆之神韻猶如鋒芒內斂的劍,沒有出鞘卻透出一股強大的劍氣,甚至不覺要向後傾倒。
“這三字出自誰人之手?”踏入園中,真田向蓮二詢問。
“那是閣主題的字。”蓮二見真田剛才目不轉睛地看着匾額,心知他也看出了背後迫人的氣勢才問出此話,便淡淡笑道“前方還有一塊匾額,真田大人若是有興趣可以注意一下。”
風雅軒內分成三個大院,最外間是一條兩邊栽滿櫻花的道路,周身還種植了不少綠色的植物。真田前兩次來此都由秘門進入,不曾經過此住,今日第一次看見,不由驚嘆。
“這櫻花怎麽從未見過。”
“這是落櫻,非常罕見的品種,是閣主非常喜歡的。”
白色的花瓣不斷飄落,又一次次被風吹起,在一次次的落下,如此反複,沒有終點。踩着花瓣鋪滿的道路,三人繼續向前走去。
內部的院子兩邊依然是櫻花,不過于之前相比略顯稀疏,設有廚房,藥室,還有真田去過的浴室。最深處的內院,才是幸村的寝間,側間是丸井的房間。在內院的房檐上,真田看到了蓮二提到的另一塊匾額。
“澗雪……”喃喃讀出匾額上所題的二字,真田漸漸蹙緊了雙眉。這二字頗有氣勢,雖是用陰文拓寫而成,卻仿佛陽文一般突出醒目,下筆铿锵有力,筆鋒醇厚,揮毫之間潇灑大氣,酣暢淋漓。若說幸村之筆是深藏不露,那麽自認的手筆便是鋒芒畢露,有瞬間就能壓倒一切的氣勢。
“這是原來的主人所題寫的。”蓮二簡單的回答。
“很清雅的名字,卻有很深的殺氣。”真田輕聲說道。
“清雅?初看的确如此,澗雪,然,它真正的意義,是濺血。”蓮二擡手看着那氣勢磅礴的二字,嚴重的神情變得莊嚴而肅穆。
聽見門外有聲,丸井将門打開将三人迎進屋內。
幸村已落坐在堂內,依舊是一襲白衣,藍紫色的長發自然地伏在肩上,沒有任何頭飾,臉色還是蒼白。但眉宇間卻帶有一股咄人的英氣,眼神也不再暗淡無光,見三人進來,淡淡笑着算是打招呼。蓮二與亮雙雙單膝跪下,“起來坐吧。”幸村輕輕擡手,又轉頭對真田說道 “不便遠迎,見諒。”
“有傷在身,小心身體。”真田客氣地回答,丸井給幾人上了茶,也反常地坐在一邊,并不同平時一般離開。四客一主,正巧将寝間外的廳堂坐滿。
“請幾位前來的目的,想必各位心裏也都清楚,我也就不多言了。幾位各自有何看法,不妨都說出來。”幸村起了頭,便不再多說,靜靜掃視着衆人,等待他們的發言。
“閣主,真田大人表示希望與風雅閣合作,屬下認為可行。”蓮二首先說道。
“是,山吹禍害百姓,視法規于無,目無官府朝廷,必當清剿。”真田接口說道。
“山吹組織裏有比嘉一族為之效力,門下弟子也皆不是草包木魚之輩,要完全剿滅實非易事,如能相互合作,對于清剿山吹則更有把握。”木更津亮也表示贊同。
幸村沒有作聲,也沒有任何暗示,由着衆人繼續說下去,丸井身在一側也不說話,靜靜聽着三人的後話。對于這一切,他早已知道結果,也知道幸村關心的自然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山吹組織在忘川以北一帶有很高的地位與實力基礎,門下弟子近有八百,絕不可小觑。我們的優勢在于山吹雖實力強大,卻不得人心;但我等也有劣勢,比嘉一族所研制的毒藥奇毒無比,且形式頗多,防不勝防,在山吹的總壇周圍更是無處不在。即便是有解藥,救人的速度也遠遠趕不上殺人的速度。必須要有所對策。” 蓮二道。
幸村一直只是聽着,一言不發,此時衆人停止了商讨,都齊齊看向了他,等待着他的發話。
“我們既無法攻入,便可引他們出來。”深紫色的瞳孔深沉而悠長,帶着奇異的誘惑力。
“怎麽做?”真田問道。
“山吹在洛封城內有四處分舵,先清除這四處分舵,而後挑釁,山吹定會迫不及待的接受。”丸井接口回答了真田的問題。
“那麽之後呢?”真田繼續追問。
“比嘉一族的人定會跟随在亞久津左右,但總部也一定會有一定兵力留守。畢竟就算不敵,如果他們退回總部,我等也無法靠近,所以亞久津無論如何不會放棄自己的總部。”丸井繼續說道,對于當前的情勢與對手的心理都是相當了解。全不似一位普通醫者。
“如果他退後……”
“他不會有後路去退。”不等真田将自己的假設說完,幸村冷冽的聲音已經将這可能封鎖,“山吹總部位于忘川支流湚江的下游,只要破壩防水,定然無法躲避。”幸村的眼神沉寂如海,沒有任何感情色彩,語氣冰冷而堅定。看着淡定自若的幸村,真田忽然感到一陣寒意,現在的幸村,和昨天相遇時,所散發出的,是全然不同的氣息。真田突然想到,昨日二人争吵時,幸村的眉宇間也是充滿的傲氣與堅決。到底,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可這般豈不是會傷及百姓?”真田擔心百姓受害。
“山吹以西是他們強行占有的糧田,如今已荒,并無大礙。東面的城鎮相距較遠,經過山吹總部的緩解到了那裏已經不具有威脅。部分殃及,我會善後。”幸村淡淡地回答,一如既往地從容淡漠。
“那就是說仍會傷及無辜?”真田蹙眉問道,語氣已然有些不滿。
“任何紛争戰鬥都會殃及無辜,我們會盡力控制在最小。”蓮二解釋道“而且閣主已經說了,我們會善後,真田大人請放心。”
“實際上,如果不這麽做,傷亡會更大,真田大人可以考慮一下。”亮也勸道。
“那……好吧。”真田思索之下還是選擇妥協。
“那麽我說一下我的計劃。”見真田不再反對,幸村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啓口說道“首先,風雅的人首先負責清剿四個分點,放出風聲引亞久津出來。由真田帶人迎接,讓對方有是官府借風雅之名清剿分點的誤認,風雅的人負責破壩放水,毀滅山吹的總壇,之後我會帶人從後方逼上,斬斷後路。”
“因為山吹的人根本不把官府的人放在眼裏,相對的,對于千石的沒有返回他們更加在意風雅的動向,所以他們定然料不到來的人會是朝廷派來的,這樣一來在對方的心理上就能造成一些影響,同時也可以掩護風雅的人也一同前來的消息,有利于這次行動的成功。”丸井向真田解釋道,随即莞爾一笑“何況,真田大人一定不願意從背後襲擊敵人吧,所以這種事情,不若就交給我們好了。”
丸井的笑容讓真田看了有些不自在,轉頭對幸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有異議。
“咳咳……”幸村微微有些咳嗽“那麽這次,丸井和蓮二随我一起去。亮你留下。”
“閣主的身體……”蓮二一聽幸村也要去,不由擔心。
“我不去會被人非議的。”幸村淡淡一笑。“真田,我将丸井安排在你那一隊,丸井精通醫術,比嘉一族的毒他可以化解,能給你們提供極大的幫助。”
“真田大人,請多關照了。”丸井的神色有些怪異,語氣卻很客氣。
“你放心,我定對護他周全。”真田向幸村保證道。随即轉向丸井抱拳行禮“請多關照。”對上丸井的眼睛,真田頓時覺得一股莫名的寒意由腳底而生。居然有很深的敵意,從那個紅發醫者的眼中溢出,徑直指向了自己一人……
從風雅閣的大門走出,回想着方才幸村所說的計劃,真田突然發現,雖然一開始時讓衆人各自發表意見,可到了最後,所有的人還是都在等待他的發話,所有的計劃,整個都是幸村一個人所想。真田恍悟,原來幸村,早已有了清滅山吹的計劃……他也終是親身感受到,幸村身上散發出的致命吸引力與一種與生俱來的王者霸氣,在那清秀的外表下,究竟隐藏了多大的力量?
“閣主,屬下望能随閣主一同前往。”幸村心知亮會有這樣的請求,待真田與蓮二離開後将亮一個獨自留了下來。
“亮,我将你留下并不是因為不信任你。平日坐鎮總閣的一直都是蓮二,這一次我想讓你也鍛煉一下,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由你接管總閣。”幸村從容地解釋道“我将總閣交與你,你要擔起這個重擔。”
“屬下一定盡心盡力。”亮聽聞此言,立刻單膝跪下。
“山吹的人一定會來風雅察看情況,所以你一定要注意,要做出一切照舊的樣子,絕不能讓他們看出風雅有出兵跡象。”幸村交代道。
“閣主放心,屬下一定嚴以防範,等待閣主歸來。”
“是麽……”幸村的眼神微變,淡淡吩咐“你下去吧。”
待亮退下後,丸井才上前問道“這一步棋,會不會太險?”
“無論放在哪裏,這顆棋子都需要經受考驗。況且不論是蓮二還是亮,他們的位置都很重要。”幸村有些疲憊的回道。
“但這一次亮責任極重……”
“所以才能更好的鍛煉他,這兩個人的能力,我都能肯定,但是……”幸村的眼睛又重新暗了下去。
“但是什麽?”
“但是……他們對我都太自信了。我必須要讓把他們訓練成——有一天我再也不會回來了,也能很好地統領風雅的人……”幸村輕聲說道,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丸井無言以對,這一切,對于他來說,又何嘗不是要學會面對的……
“我必須,在他們兩人之間,選出一個能讓我放心地将風雅寄托的人。”幸村微微有些咳嗽起來,微微蹙起了眉,秀氣的睫毛擋住了眼睛,丸井沒有看見,在幸村的眼裏,落櫻的花瓣開始糜爛地腐壞……一點一點,融化在了紫色的最深處……
兩日後卯時望海城郊外:
“人都帶到了。”真田策馬上前,對幸村說道。
“那好,出發吧。”幸村略一點頭,策馬轉身,對着身後的風雅閣弟子一聲令下,一行人向着山吹所在洛封城前進……
幸村一身白色勁裝,左右各勾起幾縷長發于後背處結于一個白色流蘇,整個人在俊秀清爽之餘更比平日多了一份幹練的味道。 真田也是一身勁裝,依舊是純黑的顏色,看上去威嚴肅穆,不可侵犯,與幸村一同策馬同行,二人一黑一白,宛如一幅水墨渲染的丹青。
二人策馬行在先行部隊之後,身後是一襲紅衣的丸井與青衫的蓮二,這四人,一黑一白,一青一紅,頗有默契地一路向前,四匹白馬毫不松懈地向前一路奔馳……
“你身體不好,還是去坐馬車吧。”真田見幸村氣色仍然不佳,便勸他休息。
“不用了,再走一會兒就可以停下休息了。”幸村輕輕搖頭。
“休息的時候換馬車吧。要保留精力。”丸井在身後說道。
“那好。”幸村回頭略一點頭,微笑着答應。真田在一旁看着,也不言語。
“真田大人,我們還要一日才能到達,在此之前我必須陪在幸村身邊觀察他的病情,等到了目的地我再去您的營隊。”丸井歉意地向真田說道。
“應該的。”真田點頭應道。
“多謝大人體諒。”丸井的笑容中似乎隐隐有些得意。
“今日天色已晚,就在此休息。”真田看着暗沉的天空轉身對衆人說道。随即翻身下馬,牽着馬兒走到草地上讓它補充食物。
“幸村。”丸井拉開馬車的簾帳,扶着幸村下了車,馬車外表看上去很大,但內部卻小了一圈,在六個方向上都設有精密的機關,一旦有危險靠近,車內的人可以操控機關保護自己,防禦能力極高。而內部的設施也很齊全,地方也是寬敞,可以做下四到五人,椅坐可以變形成一張床鋪,座位下預留了放暖爐的空間,用于冬日保暖。車壁上設有暗箱,存放了不少藥材與武器,是幸村遠途出行的必備之物。
一行數百人的隊伍在林間小範圍的散開。升起篝火,四人圍坐在一處空地上,其他的人則在距他們一段距離的地方坐下休息,将四人包圍在內,留下站崗的人,各自取出糧食與水開始享用晚餐。
風雅閣的弟子與官府的士兵一路上分成兩道,各不幹涉,即使是休息,也是個站一邊,現下也是一人一半,将四人圍坐在中心。看到對方要拿出食物,都很感興趣地看着對方手裏的食物,然而雙方居然拿出的都是白面饅頭與幹餅,不由都樂了。
“不許笑,太松懈了。”真田嚴厲地指責着自己的士兵。幸村沒有制止,只是看了一眼,然而風雅閣的弟子全都閉了嘴。蓮二起身問道“怎麽了?”
“副閣主,沒想到大家吃的都是一樣啊。”風雅閣的人回答道。
“是啊,是啊。”官府的人如是附和。
“莫名其妙,閉嘴。”真田板着臉訓斥多嘴的士兵。
“一路上都互不理睬,現下發現了一個共同點,興奮一下而已,沒什麽關系的。”幸村風輕雲淡地說道。“官府的人與江湖中人一般都是互不理睬的。”
“是麽,我倒沒有覺得。”真田小聲喃喃。
“那時你見識的少。”幸村笑道“我猜你是第一次和江湖人打交道。”
“你怎的知道?”
“因為你什麽都不懂啊。”微微一笑,似是無聲嘆息。
“不懂什麽?”真田一臉不解,不明其意。
“不懂我們的生存法則,不懂官府的人與江湖人的對立關系,等等……”幸村撿起地上的樹枝順勢扔進火中,立刻有火苗跳動着蹿了上來随即又落了下去。火光将幸村素白的臉照得微紅,卻照不進深紫色的眼眸。丸井眼神複雜的看着幸村,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蓮二神色沒有任何變化,看着蹿動的火苗,用粗樹杆将滑落的樹枝歸攏,真田則若有所思地看着欲動的火光,一時間衆人皆是無言,只剩下樹枝在火中焚燒産生的爆裂聲,像是在做着最後的反抗。幸村抱緊了膝蓋,心內苦笑“最不懂的,是人心……”
“咳咳……咳咳”驀地幸村微微咳嗽起來,這可把丸井緊張壞了,急忙詢問。
“沒事,只是被煙嗆到了。”幸村微笑着解釋。
“還是回車上去吧。”丸井勸道。
“不用,我覺得這樣挺好玩的。”幸村一臉輕松地搖頭笑道。
“還是上車比較好。”真田在一旁說道。
“那好吧。”歉意地向真田笑笑,幸村與丸井向馬車走去,真田一時間有些恍惚,第一見面時女裝打扮害怕強光的幸村,兩天前淡漠自信從容冷靜的幸村,今天姣有興趣地堅持自己生篝火的幸村,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正想着,卻看到一行人上前圍住了幸村的馬車,真田習慣性地握緊了手中的殇凰。
“那是閣中的弟子。”蓮二看出他的緊張,遞上水壺笑着安慰。
進了馬車,幸村拉開了另一面真田等人看不到的窗簾簾布,低聲問道“情況如何?”
“禀告閣主,山吹的人已被我們抓住,已經放回假消息了。”
“很好,你回去吧,叫他們繼續保持警惕。不得大意,有什麽情況立刻回報。”
“是。”無聲無息的,風雅閣的弟子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為什麽不告訴真田安排了前行的隊伍?”丸井問道。
“這不是他負責的事,清剿山吹分壇是風雅的任務,我派人提前探查确定他不需要知道。”幸村的語氣淡漠而清冷,沒有絲毫的情感。
“亞久津前輩,我們派出探查風雅情況的人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山吹的總部內,一個十一二歲樣貌的小孩擔心地問向坐在王座上的銀發男子。
“閉嘴,吵死了。”被喚作亞久津的人顯然心情不好,一臉不耐煩的喝道。
“報……!報告老大,阿健回來了。”手下的報告讓叫做太一的孩子終于放下了心。
“回禀老大,風雅沒有任何動手的跡象。”阿健雙膝跪下行了大禮,說出了自己的收獲。
“難道千石前輩沒有去刺殺幸村精市?”壇太一喃喃自問。
“千石人找到了嗎?”亞久津挑眉問道。
“是,我找到了千石的屍體,在望海城中,但與風雅總閣相距較遠。”阿健如實将自己所見告訴了亞久津。
“難道有別人把他殺了?不可能”壇太一怎麽也想不通。
“呵呵,要我說,就再等一段時間,自然就會明白怎麽回事了。”一旁的伴老這是捋着胡子開了口說道。
“真是煩死了,不要你說我也知道。”亞久津兇狠地回道。
“最近要加強防禦,木手,你的新武器研制的如何了?”老人轉頭問想另一個站在角落裏的紫衣青年。
“已經完成了,明天就會開始使用。”木手信心十足。“栽在我手裏的人,沒有一個能安心的死掉。”
三日後:
“我們已經清剿了四個分壇。因為是同時出兵,所以山吹來不及防備其中的任何一個。而且他們會同時收到四個分壇被毀的消息。”蓮二展開一張地圖,向其他三人指出分壇于總壇的位置。四個圓點已經都被劃上了記號。
“所以山吹的人現在已經知道風雅的人來了,卻還不知朝廷派了人來。”蓮二繼續說道“到時候他們卻只能看到官府的人,思維就會産生混亂。”
“我已經給亞久津發出了戰帖,一定會前來應戰。”幸村說道。
“是成是敗就看明天了,今日好好休息吧。”真田作了最後的發言,結束了戰前的最後一次對話。明天,怕是會有一場血戰,不知為何,真田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了澗雪居上的“澗雪”二字。濺血,呵…………
次日清晨,幸村及早便再也無法入睡,幹脆起身下了馬車,站崗之人已換了班,見是幸村走來,都一致向他行禮,幸村微微點頭以應,梳洗過後徑自走到了馬兒身邊。馬兒似乎有些不安,反複地踱着蹄低聲嘶叫。
“汐月,別怕,不會有事的。”幸村輕輕撫着馬背,小聲安慰着汐月。
“不多睡一會兒?”身旁傳來的真田的聲音。
“大家也不都一樣。”幸村淡然一笑,看向真田及他身後的丸井與蓮二。
“出發……”待所有的都條理完畢,四人翻身上馬,策馬前行。
天空有些灰白,陰沉着臉,似乎隐隐預感到有什麽東西,要在今日爆發……
“好一個風雅!居然把我的四個分壇全都消滅。現在居然還敢送來戰帖,活得不耐煩了!”亞久津一掌拍向王座扶手,将扶手震得粉碎。“木手,你同我一起前去。”
“亞久津前輩,我也要去,我一定要親手殺了幸村精市為我爹報仇!”太一請求道。
“你給我留在這裏,還有你這個老頭子,給我看好這兒。幸村精市,由我來手刃!”亞久津将手中的信封緊緊握住,雙拳因氣憤與用力而顫抖不已,幸村精市,我要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