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可見絕非泛泛之輩,而且居然敢在楚天閣門前設伏,人數也一定不少。 又往前行了數十步,周圍的楚天閣弟子也發覺有異,停下了腳步。“別停,繼續向前。”緋村命令道。周圍弟子雖是顧慮,但聽緋村如此吩咐,也不再停留,繼續向前按兵不動。
緋村拿起配劍回身關照幸村:“保護好自己,見機行事,切莫妄動。”說罷便一擡簾布,一點車前轼木,經躍上馬背,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身邊的人也始料未及。“閣主……”一旁的人見緋村竟自動現身不由駭然。
“莫慌,尚不知對方動機,只是好大排場!你們各自小心。真要交手,在自家門口,還真怕了不成?要小心得到不是這些個人,而是若這些人無所畏懼地前來送死,那麽幕後主謀才是難以應付。”緋村異常冷靜地分析,眼神肅穆。其實多半他心裏也猜出了,這麽快就開始了麽?一聲冷笑,緋村轉頭道:“山田,你帶人保護好馬車。”山田是他的心腹,雖沒有太高職位,卻分管楚天閣下的秋水堂,專司暗殺,技藝了得。是個必要的人才。“遵命。”山田應道。随即調出通行中自己的屬下,漸略靠近,将幸村所乘馬車圍住。
氣氛越發緊張,然而還是沒有人動,緋村心知周圍已是殺機四伏,而他們也已做好防禦,箭已在弦上,緋村一行人依舊緩慢地走着,而對方竟也沉得住氣,竟由着他們漸進楚天閣大門。
然這場戰鬥還是開始了。先動的是緋村,劍是瞬間出鞘的,輕身躍起,衆人尚未反應過來緋村已然騰身而起,向着牆頂橫向劃開,登時聽得簌簌幾聲,顯然是有人從內牆掉落下去,然牆面卻是完好無損,不見有傷。待緋村回到馬上,敵人才終于現了形,呼喊着從四方跳出向他們沖來。此地較為開闊,四周只有樹木與圍牆,無法埋伏弓箭手,然而敵人的數量也明顯堪憂。
只一眨眼功夫刀劍相拼之聲就已彌漫了整個地域,就連閣內也響起了打鬥之聲,看來還有敵人攻入內部,卻在不斷地從中退出,被逼到門外。
頓時場面亂作一團,幸村聞聲心知大亂,想起身迎戰,卻聽山田在外道:“副閣主莫擔心,弟兄們應付得來。如若副閣主不聽在下之勸,在下還是有自信能封住着區區一馬車。”
“可若是,從內向外的伏擊……”幸村不敢再想下去,周圍的聲音使他感到煩躁,甚至厭惡。他微微擡起簾布,見楚天閣的弟子與那些來路不明的敵人仍在厮打,地上的屍體已倒下一片,鮮血不斷從傷口流淌出,仿佛一條鮮紅的不斷扭動着的小蛇從人體內爬出,幸村看了不由一陣惡心。對着就近的人只一彈指,便振開了他手中的兵器,立刻就有楚天閣的弟子見準情勢砍下了他的頭顱,幸村立刻放下簾布,以免血濺到自己。
正交織中,忽有一人直指馬車大呼:“快,快去包圍住那輛馬車,抓住裏面的人!”其它人愣了片刻,立時有不少人向馬車沖去。
“幸村!”緋村見勢不妙,趕去救急,卻被人拖住,抽身不得。
聞聲幸村也愣了一愣,這句話竟如此耳熟,似曾相識……心知敵人是沖自己來了,幸村握緊溺海,另一手緊扣琴弦,做好準備。然一掀簾,就看見數十人舉着劍沖向自己,眼中滿是欣喜與瘋狂,仿佛只要得到了馬車抓到了他,就可以完成目的一般。看着這般瘋狂的眼睛,竟和記憶深處的那一雙雙充血的眼睛重合在了一起。就仿佛是過去跳躍了時空,穿梭到了現下。幸村看着那些人,腦中映射的卻是另一幅畫面,頓時怔在原地。
“快,截了那馬車,一個都不留。”窗外的喊叫聲驚醒了原本在睡夢中的他。然起身周圍卻不見了他人,他立刻驚懼的叫了起來:“爹,娘!”
“精市,沒事的,你快些走吧,娘馬上就來。”
“不,我不走,我要和娘在一起,精市不要離開娘!”
“精市快走!”另一人的聲音焦急地響起,一掌推來,将他小小的身軀推出兩丈多遠。
“爹!……”
“快些和我走吧。”老人拉着他不顧一切地向外沖去。外面,都是死人,漫天的紅色。從天上,直淌到地上……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溫熱的液體飛濺到幸村的臉頰上,這才讓他微微驚覺,原來是山田為了保護他已然被刺穿了左肩,卻還猶自堅持戰鬥。
“爹!……”血,有血,濺到了臉上……
“精市,快走,哪怕一個人,也要活下去!”
“這些是什麽?這不是我,不是我!”幸村咬緊下唇緊緊按住自己的太陽穴。“不……這就是我,就是我!”喃喃着別人無法理解的話語,幸村忽然抽出劍躍入了人群。“副閣主……”
“幸村?”緋村驚訝地看着幸村躍入人群,動作行雲流水,一招致命,宛若天成。幸村一出來,更多人将注意集中到他身上,都紛紛向圍了過來。幸村身上的殺氣驀地湧現,周身竟散出一道強大劍氣,将靠近的人連連逼退!幸村一手揮劍,一手弄弦,如流光飛舞,青絲柳動。那看似柔軟飄逸的弦絲卻仿佛疾雨掃向他人,劃開一道道傷口。聽着衆人的慘叫哀嚎,幸村微微一笑,翻身抽劍,起身飛旋,輕若輕燕,無聲無息。出手卻快如鬼魅,尚在空中已經刺破周身八人的咽喉。輕然躍下一面用劍擋住敵人的長戟,另一手卻藏于劍後,忽有數根細線從劍中透出,繞過長戟延伸而上,直取右臂,頓時鮮血四濺,也濺到了幸村臉上,幸村也不若往日一般避開,反倒直接抹去臉上的血珠,放入口中,輕輕一笑。衆人不由心寒,這個生得如此風華絕代的少年,是那般的俊秀風雅,卻是那般的殺人如麻,嗜血好殺?連楚天閣的弟子也不由驚愕,那麽所知道的幸村,從不是這樣的。
“閣主,副閣主他,好像不太對勁……”
緋村面色一暗,卻同樣不解,這樣的殺氣,只有在第一次相遇時感覺到過,那時正因為幸村的殺氣太過強烈才使得他因為習武之人的警覺醒來。
對方首腦也看見了一襲白衣在人群中揮劍起舞的幸村,沖上前去與他過招。
此人的實力顯然遠超他人,任是幸村出手如何迅捷,都能一一避開,還能看準幸村露出的破綻趁勢攻擊,幾十回合下來竟不分上下。“滄海月明!”幸村忽輕嘯一聲,喝出四字。劍在手中宛出一個劍花擊上前去。那劍可不一般,通體微藍,劍氣冰冷,碰撞時便能感覺到他那絲絲涼意,劍鋒很薄,分外柔軟,似水,卻又比水洶湧,如海水一般柔而有韌,下一刻又變的如冰般硬挺。靠劍柄處開了五個小孔,減小了揮動時的阻力,使得劍更加輕盈。
而此時幸村的劍鋒時柔時剛,忽近忽退,分明從右而來卻能攻其左,好生了得。那人似也是有些招架不住,向後縱身一躍,跳入閣內,幸村想追卻被人攔下,當下想也不想脫口道:“別攔我。”回手輕輕一揮,弦已擦過四人的脖頸,收弦追去。
那人躲入一院,稍作喘息,幸村已然追上,閣內的弟子見有異樣也趕了過來,但見二人身形飄動不定,若影若現,也插不上手,只得在一旁呆看着。那人也似是抱了必死決心,硬是向着幸村揮劍而來,幸村擡劍架住。自然也是動彈不得。那人自以為封住了幸村的動作,幸村卻冷冷一笑,輕聲道:“破空之月。”那人擡頭驚詫地看他,卻再也無力作出反應,細弦從劍上的五孔穿出,穿透了他的眉心,喉管,左肩,右肩與心髒。然而細小的弦線卻似乎并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然而幸村轉手一動,那人突然痛苦地大叫一聲,旁人見了還是不知為何。那人卻已經倒下,這時才有人驚呼,原來那人每一處被刺刀的部位都開始滲出血液,染上地面,仿佛在構成一幅絕美的畫作。
見敵人已經被打敗,楚天閣的弟子緊忙上前來拖下了屍體,也有人上前關心地問道:“副閣主可有受傷?”
幸村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回頭微微一笑,來人卻是一怔,下意識地退了幾步,那,那是一種怎樣的笑顏!——仿佛是來自地獄的眼神!因為看到鮮血而感到興奮,幸村的眼中透出一股強烈的饑渴,周身殺氣大盛,不管門下弟子如何呼喚都不予理睬,只輕輕一揮手,不見有任何武器,卻已經劃開了那人的胸膛,若是平日裏的幸村,就算殺人,也會避開不讓血粘上自己的衣服,而此刻有血濺到了臉頰,也不見他擦去,反倒是越發欣喜。
“副閣主手下留情,是自己人。”有人誤認為幸村是搞錯了人,急于提醒,然而下一秒卻已身首兩地,幸村的劍毫不留情地斬斷了他的頭顱。
這下周圍人都變了臉色,四處躲閃。“糟了,難道副閣主是內奸?……!……”離得稍遠些的得了機會趕忙向外逃去,急急奔向大門告知緋村。
“怎麽了?”丸井也已趕到,聽到有人驚叫的聲音上前問道。
“啊啊,別碰我……!幸村是內奸,你和他是一道!”被丸井攔下的人推開丸井逃了開去。
“幸村!”丸井心知不好,不由驚呼。他以大約明白了什麽。向着院內跑去。然待看見了幸村,丸井還是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他看到一個白衣藍發的絕美少年揮舞着劍趕殺着周身的人,身形快如鬼魅,鮮血濺于白衣上染出一朵朵豔麗華美的曼朱砂華……更加詭異的是,他的那種如同孩童得到渴盼已久的禮物而有的滿足與信息的純澈笑容……丸井震驚至極,這就是……病發的症狀麽……
緋村一邊有了閣內的援軍很快也解決了敵人,收入尾聲,聽到屬下驚報,蹙緊雙眉,縱身飛入閣中。向着幸村所在地掠去……
等看到眼前景象時,緋村也完全愣住了,然見到另一旁的丸井,立刻清醒過來,急急跑去問道:“怎麽回事?”幸村叛亂是斷不可能,但眼前的這般場景又作如何解釋?“師兄,制住他……幸村……幸村的病發了……”丸井似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地說道,聲音也因激動焦急而顫抖。
“等下細說”緋村簡短應道“所有人全部退下。”
“閣主?”看見緋村也趕到了這裏,衆人都放下了心,然被幸村緊追不已,緋村上前抵住幸村,好讓他人離開。
看是見緋村上前,幸村想也不想,一劍刺來,另一只手甩手帶上風中飄動的細絲圍上緋村,緋村反應敏捷,閃身躲開飛身上檐,然幸村的反應也是快的出奇,無論緋村躲到哪裏,弦絲都會立刻跟上,顯然,遠距離作戰有利于幸村。緋村深吸一口,提上一口真氣全身運行十二周天,一腿蹬地,竟回身向着弦絲迎來,幸村立刻收弦改變方向卻為時已晚,緋村眼看就要逼近幸村身前,然緋村忽然背後殺氣突逼,原是幸村的弦并非未中,而是自他身後又順着風勢調轉了方向,困住了緋村,緋村只得轉身跳開,躍回屋檐,還是無法靠近,而思量對策之間,幸村的弦又一次攻來,緋村幹脆不閃不躲,眼見着弦絲向着自己刺來。尚有一寸之際擡身倒翻将劍插入房檐之上代替了自己方才的位置自己卻翻至空中,躲開了弦,弦絲便都綁在了劍身上,緋村看好時機,瞬間發力,将弦繞了兩周大喝一聲一掌向劍将劍定入屋頂,甚至可以聽到屋內磚瓦落地碎裂之聲。
弦已被封,幸村卻還有配劍,緋村赤手迎擊,如果能近身交戰,那麽至少還有機會封住他的穴道。然幸村劍術之精湛,他也并非不知,幸而師出同門,多少有些了解,即使二人所練劍術不甚相同,卻仍有相同之處,而自己又常觀察他的劍術,與他對戰,這才得以招架。然而幸村此時的實力盛于平日,緋村又是空手地對戰溺海劍,緋村早已滿頭大汗,幸而自己內功深厚,這才得以連防帶躲地保持較近的距離等待時機。
“不要封住他的穴道。”看出緋村的打算,丸井慌忙叫道“什麽!?”緋村大驚,這還怎麽制住他?還想着,冷不防被幸村的劍鋒劃破了手臂,幸而不深,對于身經百戰的他而言不足以道。
“封穴會致使他體內氣息錯亂,師父說過,須得要将他生生制住才行。”丸井又一次提醒道。
緋村一面招架一面蹙眉思索:“再這樣相峙下去,先累垮的恐怕是自己,如若沒有什麽辦法……”
然緋村卻想不出弱點,原本不懂的背後襲擊,偷襲及暗器一類,自己都已經親手授予,幸村天賦極高,根本對他沒有任何作用。
“丸井……幸村可有什麽弱點?”緋村向丸井求救。
“弱點?……倒是有最反感的事情……”丸井想了想猶豫着回答。
“反感?”緋村恍然大悟,咬緊牙根,靠上前去,苦笑,想不到我緋村總一也有用的到這一招的時候……
一招突襲,幸村見勢揮劍,緋村一掌拍出,幸村以劍相抵卻不料在一霎那緋村的另一只手忽地從劍下繞過拉開幸村的衣帶——只有初次見面時忍足對他的輕浮舉動,能讓幸村感到恐懼。幸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緋村立馬上前一掌劈開幸村手中的劍。這萬分險要的一刻,令丸井看得一身冷汗。幸村幾乎就要割斷緋村的手臂!
劍被劈開,幸村身上的劍氣也減了些許,緋村內心比他深厚,力道也較大,赤手空拳自然是緋村有優勢。很快就将幸村逼入了旁邊的房間,反手關上了門,那是一間暗室,平日是處罰弟子的刑房,沒有按窗,門是唯一的出入口。
緋村抵在門上喘氣,早已大汗淋漓,短短交戰卻把他累得夠嗆。
“緋村師兄……”丸井趕緊跑來。
“總算制住了,可着實是吓人。”緋村看着遍地的屍體不由蹙眉說道。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丸井歉意地說道。
“到底是怎麽回事?”緋村剛想問卻聽得門內一陣響動,裏面的人似乎正在掙紮着想要出來。
“待會再向您解釋,請先讓我進去。”丸井請求。
“不行。現在進去太危險。”緋村搖頭反對。
“不能讓他一個人在裏面。”丸井憂心地說道:“一旦發作,如果不能殺別人……就會……就會進行自殘!”不敢想象事情的後果,丸井的音調無意識地輕微顫抖。
“……”緋村也是震驚無比,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後果實在嚴峻。幸村在房內不斷擊打着房門,痛苦地叫出了聲音。
“我進去。你在這裏等着。”緋村作了決定,對丸井道。
“可……”
“記住,等在這裏,我随時可能會叫你。”
“好。”
緋村迅速打開房門進入黑暗,反手牽上門。剛進房內就感到背部一陣疼痛,幸村的手直劈而來,無暇低檔,然而到底力乏,緋村反手便将幸村制住。
“放開我!”幸村猶自掙紮,身體不斷扭動,想要掙脫卻始終不得。
将幸村逼到牆邊,緋村立刻将幸村的手铐入牆上懸挂的手铐內,緋村熟知刑房內的布置,借機制住了幸村。幸村兩手被封,想要掙紮卻跌坐下去,緋村這時适應了光線,只見幸村的小腿上不斷滲流着紅色的血液,衣服已經破開,雪白的肌膚上有一道長至整個小腿的傷口。想來是幸村剛才用發簪所傷。将幸村的雙肩按在牆上,封住他的一切動作。緋村稍退一步,防止再度被襲。
“放開我!放開我!阿 ……”幸村依舊掙紮卻沒有用處,體內的殺氣根本無法壓下,全身都冷到了冰點,仿佛只有鮮血的溫度能讓他感到略微的舒适。此刻動彈不得,顯然對他而言是極為痛苦。
“啊……放開我”體內的劇痛一陣陣傳來,直到無可竭制地爆發,甚至在某一瞬間已經令他喪失了意識。
“幸村!幸村!”聽到他痛苦的叫聲,緋村緊緊将他抱住,卻也無可适從,只能不斷呼喊着他的名字。然而懷中的人卻突然彎下身子,顯然是體內的疼痛在侵蝕整個人。“啊……”幸村不由大叫起來。身上的外衣也早已濕透,然而身體卻愈發冰涼。
“幸村……”緋村伸出自己的手臂,定定說道:“咬住我的手臂。”幸村依舊蜷曲着身子,沒有反應。
“咬住。如果能讓你好受一些,就咬住!”緋村幹脆地說道。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他咬舌自盡!
幸村毫不猶豫地擡頭咬上了緋村的小臂,然而卻仿佛是有所顧忌,力道并不很重。
明白是幸村殘存的自我意識在阻止着自己,緋村愛憐地抱緊了幸村,輕聲道:“不要顧慮,咬吧。”
“嗯……”仿佛再也無法克制,幸村痛苦地呻吟一聲,用力咬了下去,咬破了血肉,盡管臂上的疼痛非常,然而緋村還是沒有說什麽,任由他咬住。從他的力度與時松時緊中感覺着幸村的情況。另一方面,他抽手撕開衣襟,簡單地蓋住幸村小腿的傷口,以求能止住血液流淌。
“嗯……嗯……”幸村咬着血肉不斷地呻吟着,緋村的血液不斷地流淌下來,落到了地上。二人的血在暗室中不斷地流淌,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惺甜的濕氣,無論是緋村還是幸村,都已經汗濕外衣。
懷中的幸村漸漸沒了力氣,終于在他懷中暈暈沉沉地睡去,緋村這才放下手低聲道:“丸井……”
門外的丸井早已急得不行,立刻破門而入“情況如何?”
“他腿上有傷,你快看看,我用布堵着,但恐怕沒有什麽作用。”緋村急道。
點了燭燈,丸井開始清理幸村的傷口,一直忙到報紮完畢,二人一直無言。幸村的臉色慘白,藍紫色的長發因為汗水而濕漉漉地零亂散開。白衣上早已血跡斑斑,腿上更是一灘血紅。
“我幫您報紮一下吧。”看到緋村的傷,丸井說道。
“不必,我沒事。把他帶回去吧。實在是苦了他了。”
“……”丸井不作聲地跟在身後,拿了燈,上前開門引路,看着在緋村懷中沉沉睡去的幸村,丸井感到了深深的絕望與恐懼“師父,我該怎麽辦?……”
安置幸村躺下,緋村這才讓丸井抱紮自己的傷口,二人還是沉默者沒有說一句話。一時房內寂靜壓抑,氣氛頗為怪異。
“到底是怎麽回事?”良久終于使緋村先開了口打破了沉寂。“你們在山上到底發生過什麽?”
“……”丸井低下頭緊咬下唇,卻是無語。半響方才啓口,開始述說曾經的往事:
第一次見到幸村的時候我們都是八歲,那日我同師父到青源山上拜訪浦風老人,路上我看見一群動物圍成一團,覺得奇怪,就上前查看。卻發現幸村倒在雪地裏,周身的動物們正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他。師父緊忙将他救起帶到了山上療養。
那時幸村的狀況很不好,全身上下有很多的瘀青,還有指抓劃破的傷痕,師父說是被人淩辱過的。那時我也不懂,只覺他可憐,陪着師父一起照顧他。
那時他幾乎是要死了,好在師父的醫術高超,終于在一個月後救醒了他,本以為會非常感激,可是……(人稱轉換)
“師父師父,他要醒了。”丸井見幸村轉醒,興奮地回頭告訴老人。
“讓為師看看……”老人聽聞伸手探上幸村的手腕,察看情況。
幸村微微開眼,感覺到自己尚能動彈,微微呼氣。“我……還活着?”
“孩子,你醒拉……”眼前忽然出現一個老人慈祥的臉,幸村驀地一顫,迅速坐起身抽回手縮到了牆角,警惕而又驚懼地看着丸井等人。“別碰我!”
似乎是被那樣的眼神傷到,丸井不滿地嘟囔起嘴,懶得解釋。
“孩子,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老人平和地說道。看着幸村懷疑的目光,丸井實在忍不住,指着幸村道:“我們好心救了你哎,雖然也不要求你回報什麽但你也不能用這種态度對我們啊!”
幸村這才看到了站在老人身後的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丸井。又詢問似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你睡了很久了,餓了吧?想吃什麽?”
“先聲明,上品的東西可沒有。”丸井正沒好氣地等着他的回答,卻見他忽身子,用手捂住口鼻不斷咳嗽,每咳一下身體便是一顫。老人微微蹙起了眉,這病,怕是連他也無法治療。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孩子啊,在不明對方立場是堅決不顯示自己的弱點。這樣的冷漠與警備,竟然會綜合于一個孩子身上,實在是一種悲哀……
(人稱再換~)
那是肺痨,我知道。很早以前我剛學藝時曾經問過師父什麽病不能治,那時師父就告訴過我這種不治之症。因為無法醫治,所以一旦得了這種病,就預示着痛苦與死亡。那天師父救起幸村為他把脈時雙眉緊緊蹙起。我知道不是因為那些駭人的外傷,而是擔心他的心靈上所受的摧殘以及,這無人可醫的肺痨。所以在當初,師父也曾經想過不要救。
後來也不知是用了什麽辦法,他們将幸村過去的記憶全部除去。只保留了他的名字——幸村精市。
浦風爺爺發現幸村原本學習了操弦之術,于是在藏書中找了一本弦法潛心研究,授予幸村。起先他并沒有教幸村他最擅長的劍術,因為他認為弦更為适合——幸村的雙腿,已經在雪地中凍死,再也無法站立。
盡管已經很熟悉,但幸村待人總是冷冷淡淡的,不溫不火。也不常說話。他很刻苦,每當浦風爺爺表揚他時他都沒有絲毫欣喜,我看到他眼中有隐隐的不甘。
更多的時候,他仍是被病痛所苦,雖然師父的藥能暫時止住病發,但每一次,都是令人無法想象的痛苦。我真不明白,為何上天要安排他這般痛苦地活着?
一次我去他房裏送藥,在院裏就聽到很大的響動聲,随即是一陣猛烈地咳嗽聲。我吓了一跳,趕忙跑進去,連藥都灑了一半。待我進去時看到幸村跌坐在地上,輪椅離他一步之遠。桌上的茶器已經落到地上碎裂。幸村正在大口地吐着血,呼吸急促,臉色白得吓人。我吓壞了,愣了半天才想起取出随身帶的藥粉倒入所剩不多的藥水中讓他喝下。許久才止住了病情。幸村已是全身無力,眼看就要栽倒下去,我忙扔了碗扶住他。他抓住我的袖擺喘着氣低聲說:“我……要……站……起來……”我當時急得哭了,一聽他說話,就點頭應着:“好,我幫你!我幫你!”他微微笑了一下,就倒了下去。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好看極了。那時我便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幫幸村重新站起來,無論如何!
說是這麽說了,但其實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我曾向師父請教過,但師父卻叫我莫想太多,幸村的腿根本已經無藥可救。我明白這一次只有靠我自己了。我背着師父翻閱書籍,研究各種療法,然後照着本去采草藥。那時我的醫術實在不計,甚至根本不能叫醫術,我也不敢用內服的藥,試盡了各種辦法,幸村好大的耐心,每一次都試。後來我們實在想不出辦法,便決定混合治療,幾種搭配。有一次需要針灸,我自己有些怕,那還是我第一次施針。幸村笑笑說沒關系,反正也沒有知覺,若真能感覺到痛就好了。我看着他忽然很自責,怎麽反倒是病人安慰起醫生來了。也是打那時起,我發現幸村是愛笑的,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是微微笑着的,漸漸我也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或許真的是上天有眼,在我們亂七八糟的治療方法的治療下,幸村的腿居然有了知覺。我們倆都開心極了,但我們沒有告訴別人,我們決定等到幸村能行走時再給他們展現一個完美的奇跡!
那之後我便再也幫不上忙了,也不敢再用藥物,一切都靠幸村自己每天的鍛煉,先是自己站立,漸漸開始每天扶着牆壁行走。摔倒是常有的,但他從來都不讓我扶,一定要自己再站起來再走。常常只走了幾步路,就已經濕透了單衣。那些日子真不知他是靠着怎樣的意念撐下來的。摔了不知多少次,青塊瘀傷比剛被救起時還多。卻從未聽他叫過一句。由于幸村的身體不好,這一過程進行的十分緩慢,卻最終有了成果。兩個月之後幸村可以在我的攙扶下在院中散步了,直到這時我們才将這件事情告訴了師父和浦風爺爺。師父非常吃驚,詳細地為幸村做完檢查後依舊不可置信。我正待得意,師父卻一臉嚴肅地把我叫到一邊,道:“真想不到,你們倆居然能逆轉天命。”我正要高興,他又道:“但你可知,由于你先前的用藥錯誤與針灸時的差錯,導致了幸村極大的疼痛。現在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行于刀鋒之上!”當時我聽了就一下子懵了,我萬沒有想到會給幸村帶來如此巨大的痛苦。何況他從不會說出我的不是……我錯愕地看着幸村,他卻還只是對我輕輕笑笑……從那時起我清楚地感覺到,幸村決不是一般的人,他的毅力他的高尚他的傲氣,是我完全無法比拟的。而那種強大的人格魅力,也在不斷地吸引着我,影響着我……
後來經過師父的治療,幸村終于又重新站了起來,浦風爺爺開始着手教他劍術,幸村天資過人,進步奇快,令浦風爺爺大為驚訝,連連稱贊。但幸村練劍的時間并不多,一方面因為還要修習弦術,另一方面,因為幸村的病。
兩位老人想盡了辦法,想要尋得能封住病根不發作的藥物,終于,他們找到了一味……”
說到這裏丸井卻停了一停,不再說下去。“是什麽?”緋村急切問道。丸井深吸一口氣,定定看着緋村,道:“淩冰之毒。”“……”緋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曾聽說過這種毒,卻不想……
“淩冰是極寒之毒,能克制肺痨的發作。本來此毒一下,會使人發瘋然後暴斃身亡。然而肺痨與之相抵正好相互克制,這樣一來,就能抑制住幸村的病,同時提高能力,能讓人更加靈敏,武功更勝一籌,曾有人用此藥做了一批藥人,用來為自己效力。”丸井的眼睛忽明忽暗,仿佛有一支燭焰在眼中跳躍。“這樣聽來似乎都是好處吧。可既然是毒,怎麽可能不害人?淩冰會讓人體內多出一道冰寒內力,體溫下降幾度,怕冷,怕強光,不能吃烈性食物,酒更是不能碰。到了一定時候,會合着肺痨一起反噬。最遲到二十五歲,就會反噬。并且無藥可救。而在這之前,如果不能控制住心緒,就會失去理智,就如您所見的那般,不斷殺人,否則,就是自殘,這是本人無法控制的。尤其對于具有強大精神力的幸村而言,尚存有意志卻無法停手,無疑是更加殘忍痛苦的。
師父考慮了很久,才向幸村說明了一切,由幸村自己選擇。
浦風老人告訴他,如果就一直這樣生活,長期服用師父配置的藥,在情境的深山中生活,可以活到四十。如果服用了淩冰……就只有二十五年。結果——您也看到了。他寧願用二十五年的生命換四十年的平淡。我知道幸村為人,定時不願意碌碌無為的生活一輩子的。他身上的氣度與氣質,早已注定了他的不平凡。幸村心懷大志,想在江湖上豎立一塊自己的豐碑,即使二十五年過去了,也會留下他的名字。”
緋村的眼中流露出敬畏之情,這樣的毅力與氣度,自己也無可比拟。
“幸村,你下山有何目的?”緋村想起了當初自己問幸村的問題。
“我想要幹一番大事,無論如何,要在這個世上留下什麽。”藍發少年的話又響在耳邊。當初他只覺幸村出言不凡,有遠大的志向。如今想起來,才細想起他變幻不定的神色。原來這個少年,是要用他僅有的二十五年生命,譜寫下自己生命不凡的樂章。用他僅有的二十五年,去完成自己的夢想。想想幸村所承受的痛苦,緋村從心底生出層層敬畏,那到底是多大的精神力,可以支撐他活下來?
屬下早已等在外院口,緋村見丸井說完,便返身走了過去,丸井自是明白,也不多說。卻暗自擔心,這件事,真不知要給個什麽說法。
緋村此時也是心事重重。這件事情,畢竟得有個交待。以幸村的能力,是能将楚天閣治理好的吧。那至少,現在,自己要幫他開路才行。這個孩子,還有幾年的生命可言?七年?或者,更少……
“幸村阿,你清楚服用過後的效果了吧。”浦風老人頗為不忍地問道。
“是,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