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3)

父,徒兒明白。”絕美的少年對着老人顯露出笑顏,沒有一絲陰霾與沉重。

“那麽,後果呢?你也,清楚了。”是陳述句,而不是問句。老人徑自喃喃着。

少年只笑不語,老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取出那顆在日光下閃出魅藍色澤的藥丸——那是極為誘人的美麗,就如同少年的發澤。卻隐隐要将什麽吸入,不顧一切……

“好漂亮。”少年依舊微笑,取過藥丸,用了茶,服入。老人終是沒有再去阻止,卻低沉地嘆了一聲:“但願我的這個決定,不要讓我後悔才好。”

“至少,徒兒不會後悔。”少年堅定而無暇的聲音清除了老人的無奈。

“要下山了麽?”

“是,師父。”

“準備去哪兒?”

“哪裏都可以。”

“山的東面,是青國。南面,是立海國。你,選擇一處吧。”

“立海?名字倒是好。既然我手裏拿的是溺海,不如就去那裏看看好了。”

“立海麽……也好。你師兄如今已經創辦了一個組織,倒還可以。你就先到他那邊去見見世面吧。”

“師兄可真是厲害。”

“厲害甚麽,十八年了才創了個楚天閣……”

“暮霭沉沉楚天闊,師兄可當真有趣。”

“感興趣?那就去看看吧,順便去看看那渾小子過得如何了。”

“是,師父。等徒兒有了一番作為,定會回來看您的。”

“一定要回來啊……為師就等着你了,可別太久阿。”

“師父放心,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回來看您的。不會太久……最長,也不過七年,到時候精市一定回來。”

“……走吧,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想着回頭……”

“嗯,那麽師父,我走了……”

老人微微嘆了口氣,誰能告訴他,他如今送走的,到底是什麽呢?而這一顆心,這一人,在不久後的将來,在這世間又留下了怎樣的故事……

幸村醒來時,已然過了兩日。此時天剛魚肚白,丸井趴在床邊睡着了,幸村也不敢吵醒他,只是看着外面的天空,有些出神。

剛才夢到了師父。也不知他老人家現如今過得怎樣。然後又想到緋村,想到那天的事,不知怎的腦中有些混亂,竟回想不起。只記得自己追了出去,再後來,如何了?想着便有些急了。撐起身子,這才發覺自己腿部受了傷,被抱紮了起來。奇怪,自己幾時受的傷?而又有誰能傷到自己?一步步整理着自己的思緒,幸村腦中忽地浮現出緋村的聲音:“如果難受,就咬吧。如果能讓你好受一點的話,就使勁兒咬住。”難道說——是淩冰的副作用是自己發病了?那麽,自己殺了多少人?師兄又如何了?蓮二呢?幸村愈發心慌起來。現在只能确定丸井沒事,他當時不在場,那麽,其他人呢?

幸村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為丸井披上衣服,徑自穿戴打理好,探出門去。在從內院走到日常行事的閣中的路上,下屬依舊是各司其職,毫無異樣。見到幸村也是如同平日一般行禮,然幸村自然不會放過他們眼中怪異而又欲言又止的神情及他經過後中人私下議論的細小聲音。看來,自己給師兄帶來好大一個麻煩。

“聽說了吧?副閣主前兩日發了瘋殺了好多自己弟兄。”一人說道。

“不可能吧,副閣主人一向很好,怎麽會殺自己人?”另一人答。

“不信歸不信,但這可是事實阿,都傳得沸沸揚揚的了。聽說是和刺客勾結。”

“那就更不可能了,不會是有人嫁禍吧。”

“唉唉,你們兩個,小聲點。現在各壇主與堂主們都對着閣主吵得厲害着呢。萬一要被聽到還不了得。”聽得他二人發話,又有一人跟了上來。看來是剛從總閣過來的。

“切,那些人不過是嫉妒副閣主。早就對他不滿要找個空兒了。”

“唉,無論怎麽說,我都相信副閣主。”

“我哥們都被砍死了,我可也要等閣主給個說法。”

“別說了,這混亂,怕是難靜下來了……”

幸村聽着他們談話,眼神愈發冷了下去。不想在聽到些什麽風言風語,卻又擔心緋村。便幹脆提上真氣縱身躍起,因為有了腿傷,行動多少有些不便,但還能支撐。仍是落到了總殿旁。察看情況。

堂內緋村坐于殿上,殿下的各個分堂堂主等互相讨論不休,不時向緋村提議或報告着什麽。多半是道苦與力邀嚴懲的。緋村支者頭蹙眉不語。不予回應,任由下面的人說着。獨自思量。

“閣主,請給大家一個解釋。副閣主的舉動實在令人費解。”

“定是他與外人勾結,裏應外合欲要篡位。”

“副閣主年紀尚小,從不獨自出去。怎麽可能與他人結識謀策計劃?”

“那你倒是說說,他殺了我六個手下怎麽說?難道是認錯人了?”

“閣主,如果不予嚴懲。恐怕難平衆怒”

“是啊!閣主,屬下請求嚴懲副閣主。”

幸村在外自然聽得分明,暗自咬緊了下唇。他知道緋村定時很為難。他定不會懲罰自己可那些人又不會善罷甘休。其實他本會直接請罪。幫緋村解決這件事情。但是他不能,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他絕不能白白犧牲自己而讓幕後主使逃脫。

緋村細細聽着每一個人的言辭。觀察所有人的動作與表情。不錯,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如果單單把重點與責任放在幸村一邊,就永遠不會有結果。

“對于這次受到突襲一事。各位有什麽看法?”緋村示意大家安靜後,低聲出言問道。一時間堂上無人接應,衆人都把心力放在幸村身上,卻疏忽了這一點。又或者說,有人故意将衆人的注意力移開,不願意提及此事?

楚天閣的行動很難探明,更何況刺客竟敢在閣外埋伏,定然不是泛泛之輩。倘若不能鏟除,将是一大隐患!

“屬下懷疑,副閣主與此事有關。”

“對,極有可能是作為內應。”

“都說了沒有這種可能。”

“但當時很多人都圍向了副閣主的馬車,而後他才躍出。”

“可若是同夥,為什麽沒有攻向閣主呢?”

“會不會是另有他人假扮?”

“可從車內出來前,根本不可能掉換。何況副閣主的招式別人是學不來的。”

“各位!不要轉移話題!”緋村擡高了聲音表示自己的不滿。雖允許個人發言,但也不用因為同一件事情反複争論不休。

“這……閣主遲遲不作決定,屬下們心緒難平。難以細商。”終于,風揚堂堂主壇建次郎站了出來說到。

“……”緋村正待發話,且聽得一聲清越之聲。“師兄……”幸村已站在大堂門口,看着室內衆人驚詫的眼光,淡淡喚道。一襲白衣,長發垂落,從陽光中走出,周身發出淡淡的光,如畫如卷,臉色蒼白,完全不似反間叛亂之輩……

幸村,你傷還未好,不宜走動。”緋村見幸村走進,起身蹙眉道。

衆人看去,發覺幸村走路确有些不自然,并不是裝出,想來的确是受了傷。

扶着幸村在一旁坐下,緋村自己也重新坐下,看着衆人啓口到:“如各位所見,幸村腿部受了傷,乃是當天追入閣內與敵人首領交戰時被旁人所傷,也就是說,有人假扮成閣中弟子暗中下手,固然是要殺了那些人。而我閣中弟子見其向自己人揮刀不明就裏,一時愣住,沒有上前,便是沒有證明自己的身份立場,為保險起見生于尚未對敵人出手的人只得一同斬殺。想必在座的各位若是陷入此等境遇也會如此處理吧。”

幸村有些驚訝地看着緋村,然緋村卻定定地看着下面的衆人,不容置疑。幸村無法接話,對于當時的事情自己完全沒有印象,開了口反倒是極有可能露出破綻。原來緋村早已想好了借口。但倘若自己什麽都不說,豈不也是不妥?

“幸村所謂實屬無奈,請諸位見諒。”幸村只得陳懇地向衆人道歉,不給他們私下交遞眼神讨論的時間。

“然則不能說是副閣主的不是了,先前多有冒犯,還望副閣主不計。”壇建次郎率先表決。

“壇前輩客氣了,本就是幸村不對,這個歉我可擔不起。”幸村行了一禮道。

“好了,這件事便告一段落,下面,我們來談一談閣內的埋伏于門口的伏兵,到底是如何一回事。”緋村沉下臉說到。“幸村,你先說說。”

“我認為這次的進攻只是一次試探,決非真正突襲。雖就人數武力等而言都非常較真,卻只是想要把戲做得更真的伎倆罷了。幕後主使顯然并未打算此次一舉成功。如能占得有利的地位将會為下一次行動帶來更大的便利,甚至能作為威脅的籌碼。而這一幹人等定是長期監視了我方的行動。知道閣主不在閣中,借機埋伏。但有幾個問題,第一,敵人的埋伏在內為何閣內的弟子沒有發現。第二,敵人居然在正門伏擊,很難理解。第三,死傷多人也在所不惜,此人所為并不在于襲擊,而在于導致閣中的混亂。”幸村說得條理清晰,既說出了問題之症結,有未将整個問題全部亮出,緋村滿意地點頭。

“諸位有什麽看法,不用客氣,直接說出來吧。”緋村看着衆人說道。

“閣主,以屬下之見,此事絕不簡單,定要明察。從我們自屍體上發現的令牌來看,怕是與鴻攸派脫不了幹系。”山田向緋村報告了發現。

“閣主,鴻攸派一向名不經傳,此番如此聲勢浩大,定有靠山支柱。”

“是啊閣主,眼下既然我們手握鴻攸幫派參與此事的證據,不妨去讨個說法。問出幕後主使。”壇健次郎抱拳出列提議道。

“也是,倘若有人假冒,也要給個解釋的機會。這件事就交由你着手去辦吧。”緋村點頭同意。“屬下遵命。”壇健次郎單膝跪下領了命,起身退回。

“山田。你也一同前往。”緋村看向山田說道。

“是,閣主。”山田出列領命。

“那麽,今日就到這裏,各位定要嚴加防範,當日留守閣內的人要以玩忽職守之罪加以懲治。”

“是,閣主。”

“回去吧,丸井找不到你要擔心的。”待屬下都走空了,緋村側頭對幸村說道。

幸村看着緋村疲憊的神色,欲言又止“哎——不要說道歉的話。”緋村搶先道。“……”幸村低頭不語,一時無言。

“那不是你的錯,我都知道了。”緋村打斷他的沉默“不要去想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要解決這件事情。你也知道,有內奸。”

“那為什麽在這時候把山田和壇兩位最得力的助手都派出去?”幸村不解。

“不派高手去,我擔心,會被人暗害。他們二人,我最放心。”

“原來如此。”幸村點頭應到。

“這幾日要萬事小心,好好休息,不用出來了。飲食要注意。”

“嗯,師兄也是,我先回了。”

“禀閣主,我們此去遭到伏擊,山田英勇殉職。”三日後,全身是傷的壇帶回了這樣一條噩耗。身邊只剩下寥寥幾人。

“怎會這樣!”緋村大驚之下拍案而起,全身因氣憤而不斷發抖。“先不到,我千算萬算,反倒害了山田的性命!”

“閣主,屬下懷疑閣中有內奸欲要謀反,事先瀉露出了我們的行動。”

“你先下去吧,好好養傷”緋村煩躁地擺了擺手。

“是,閣主,屬下告辭。”

“真是該死!當初就沒想到連山田與壇都對付不了。使我害山田丢了性命。”緋村一氣之下用茶盞猛擊桌面,竟将茶盞“送”入了桌中。

“師兄莫要自責,我們應盡快查出內奸好為山田報仇,絕不能讓他白死。”幸村在想那個二十七八的青年,那樣自信的語氣,那樣淩厲的劍法,即使受傷也依然護着馬車保護自己。“都是我的錯。”幸村心想,“都是因為我的失神害得他受了傷,行動受到影響。”然而面上他卻勸着緋村。這個時候,他不能自亂。

“對,我一定要找到那個人,給山田陪葬。”

五日後,秋水堂副堂主永濑被處死,死前承認自己就是通外的內奸。此事終于得解。緋村這才有了空閑好好坐下喝一杯酒。

“閣主,山田的屍身已經安葬,不知永濑的要如何處置?”壇禀告着。

“也葬下吧。”緋村淡淡說道,早已沒有什麽恨意。“本來,讓你和山田去,就是怕出事,以你們的能力,能夠應付……”

“屬下有副閣主重望。”壇一聽此語忙單膝跪下。

“起來吧。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失誤。丢失這樣一個人才,從二十二歲開始,就把他的一生交給了楚天閣……如今卻被我親手送走……”緋村自責地喃喃低語。

“閣主千萬別這麽說。能為楚天閣獻出自己的生命,山田一定無悔。”壇安慰道。

“是麽…………晤…………”正苦笑間,緋村卻剎時變了臉色,黑色的血液随即從口中流了出來……

“閣主?閣主!”壇驚慌地跑上前去,扶助緋村搖搖欲墜的身體。

然緋村已說不話來,只是嘔血。不對,有什麽地方不對,為什麽壇關切的話語,那麽奇怪,為什麽他的眼中,使躍然的火光……那分明是,亮出陰謀前的雀躍……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緋村總一,我才是幕後的主謀……”壇也不再掩飾,大笑着說出自己的身份。

“你!?”緋村雖然隐隐猜到,但一經确認,卻仍是驚訝至極。

“對,是我,想不到吧……山田是我殺的,他當然沒有防備。永濑不過是我找的替罪羊罷了。”

“你,為什麽……”

“為什麽?大可笑了,權力是任何人都想得到的東西。如我不用這樣方式,這裏注定是你的那個小師弟的不是麽,那麽辛辛苦苦打拼多年又都是為了什麽!”

看着緋村震驚的眼神,壇建次郎拔出了劍,“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安心的去吧……閣——主!”一道華美的劍光閃過,緋村歪在椅中。怔怔地望着門外:“幸村……小心……”

“堂主,如何?”門外早已有人前來接應。

“傳令下去,緋村總一已死,叫弟兄們開始行動,不留活口!”

“是。”信號立馬被人放出,閣中的一部分人早已準備多時,尚在他人迷惑不解之際已先拔出劍濺紅一片。而在同一時間,閣外也如洪水般湧入了瘋狂的亂黨。閣主弟子看此架勢,知是叛亂,紛紛拿出武器迎戰敵人。

幸村此時也正向總閣趕去,見門口出現混亂,心道不好。徑直躍入閣中,卻是再也動不得一步。緋村靜靜歪在椅上,胸口被一把長劍貫穿,淋淋的紅色還在流淌,地上是一片鮮紅,緋村的臉上尚自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疲憊,沒有恨意,卻有一種自嘲,沒有怒氣,卻有一種恐懼,并非來源于自身的恐懼,而是擔心他人安慰的緊迫。師兄他,已經很累了麽?你是在,擔心我麽……“師兄……”幸村面無表情的反手鎖上了門,緩慢輕忽地走到緋村身邊,落座在緋村身邊的地上,将頭靠上緋村的膝蓋“師兄累麽了?……我陪你坐會兒……”心裏有些什麽開始崩塌,然而幸村毫無知覺。他突地想起門前的那兩排落櫻,白中帶一點粉,有一些慘淡,又有一些傲氣,泛着無盡的凄涼寂寞……

畢竟閣內還是信服緋村者居多,見壇叛亂紛紛調度人員鎮壓。然壇手下外援衆多,又占了主動,兩方勢均力敵。

正門與主閣之間相距較遠,尚未攻進,卻可聽到刀劍聲陣陣。“開門,幸村!你在裏面對嗎?開門!”門外萬井使勁敲着門卻沒有任何回應。“別敲了萬井。他可能什麽也聽不見,如果他封閉了五官……”蓮二勸道。

“快去找副閣主。”楚天閣設內中外三壇,分管各堂主,此時三位壇主齊齊上陣帶領閣中弟子迎戰,小聲派人去尋來幸村。

“三位,我勸你們還是投降吧。緋村總一已經被我殺了,幸村精市只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還指望什麽?”壇建次郎勸道:“我看三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輩,若是三位願意,壇主之位還是您三位的。”

“閣主死了?!”聽聞此言,閣中弟子都驚得杵在原地,忘了戰鬥。

“不要停下,殺了這個叛徒,為閣主報仇。誓死保衛楚天閣!”

“弟兄們,上!”只是愣了片刻,畢竟受過嚴格的訓練,加之湧上心頭的怒氣,士氣大振。“孽障,休得亂想,我們三個就算拼得老命,也一定要将你斬除!”

“丸井醫師!副閣主可在裏廂?”被差來的弟子見丸井蓮二站在殿外上前詢問。

“你先且回去,我會盡力勸他出來,請三位多堅持一會兒。務必相信幸村。”

“我先去幫忙。丸井,現在需要醫生,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蓮二随那人先行前去。臨行留給了丸井一句話。

“我明白,若是幸村還不肯出來,我也去。再給我些時間。”

“幸村,不要這樣,現在大家都需要你,快出來吧。”

“幸村,難道你真的忍心看大家一個個死去麽?楚天閣的存亡你不管麽?”

“幸村,你不能放棄師兄所創造的一切。你不能逃避副閣主的責任。”

“幸村……”丸井使勁拍打着門,裏面卻依舊沒有動靜。“我必須去幫忙了,你要早些振作起來。這個楚天閣,還有大家,都需要你來拯救。幸村!”說完最後一句,丸井立馬向正門跑去,幸村,你一定要,挺過來!

“把傷員移到後方,快來!”丸井跑入人群喊道。

“丸井,副閣主人在何處?”高城壇主問道。

“幸村把自己關在總閣裏,陪着師兄不肯出來。”

“這個當口,居然不問弟兄們的死活?”高城氣憤不已。這個孩子,果然靠不得。

“不,幸村絕非那樣的人,請相信他。”

“不錯,請給他一些時間,他與閣主的感情,與我們不同,這個打擊非同小可。”蓮二也附和着丸井的話。

“罷了高城,反正沒了這個小子,我們也敗不了。”山下壇主對此頗為不屑。一個小娃娃能幹什麽?不如不出來省得添亂。

“幸村……你一定要來。”丸井心中默念道。

天色很快開始暗淡,最終進入了黑夜。後方不斷地接來新的傷患,陣亡人數更是不用說,丸井來往于傷員之間,焦急地頻頻望向總閣,門緊緊閉和,沒有改變。

“幸村那小娃娃不會自殺了吧。”山下問道。“不會的。”丸井搖搖頭一口否決。這位壇主已經身受重傷,一只手臂已經被廢,肩上還有一道極深的傷口。雖然這麽說着。丸井也不禁擔心起來。此時山下有已經抱紮好了傷口,準備再次上陣。

“不好了,敵人從側壁跳進來了。”突然有人慌慌張張地跑來禀告。

“什麽?!!”這下連同三位壇主也驚住了。他們已經耗損了太多的人力,如今所剩之人都已在此盡力抗敵,尚不知能堅持多久,實在分不出兵力分到側翼去。

“糟了,快撤退。”高城指揮着衆人向後方撤退。“到總閣前的空地上去,那裏還有最後一道防線。”

“幸村,快出來啊,已經堅持不住了,快出來!”丸井在心裏喊叫着。但轉念一想,即便幸村出來,又能如何?就能終結麽?雖然幸村的武功高強,但……如此情勢,又豈是一人之力便可扭轉的?不及多想,衆人漸漸向總閣靠去,側翼的敵人也逼了過來,戰鬥更加激烈。突地無數飛箭襲向敵人,敵人人數衆多,相靠較緊,人口密集,一時無處閃躲,箭無虛發。面對突兀的變化,壇建次郎的手下一時無措,不敢向前。

“不要後退,繼續前進,他們只有這一發。換檔的弓箭早已被拿下了。”壇指揮着衆人繼續向前。高城自以為可以憑此作最後一擊,卻不料補填的弓箭早已被取出,只有第一批已入了膛中,無法取出。心下更是絕望。

東曦既駕,衆人被圍在總閣殿前的闊大的空地上,戰鬥依然持續着。壇打得極有耐心。

山下的傷口早已破裂,此時已經氣數用盡,被敵人刺穿了心髒。“閣主!……”在最後一刻,山下大聲吼了一聲,壯烈倒地。自然是沒有回答,所有人都已經絕望,這時刻,哪怕是緋村,怕也無法逆轉局勢。

房內的幸村一直無神地趴在緋村膝上,終于微微動了動,起了身來。阖上了緋村的雙眼。靜靜道:“師兄,我為你報仇……”

門被拉開的那一刻,連同亂黨也都停下了動作。“幸村……”丸井欣喜地喃喃道。

依舊是一身白衣,純粹到沒有任何瑕疵,紫發垂落,在朝陽中泛出淡淡地魅藍。絕美的臉上沒有淚水,沒有憤怒,只有平靜。平靜到令人望而生畏。寒由心生。

“哼,還敢出來?我還以為你已經吓得不行了。”壇建次郎冷笑道。

“任何人,不許動這裏。”沒有理會壇的嘲諷,幸村的聲音高傲而冷冽。

“切,就憑你?能奈我何?”

“你,可以試試看。”幸村淡淡說道。說罷立刻飛身而下,周身劍氣大盛,近不得一丈之內。劍光與弦絲交相呼應,衆人尚未反應開來,幸村已然殺出了一條路。輕盈地落在壇建次郎面前。

“上阿……”衆人見了幸村,急忙靠了過來護住壇。高城等人士氣也是大振,一齊殺了上來。

幸村的弦絲靈巧而致命。只一觸碰,便會立刻斃命。甚是尚未看見那在空中若隐若現的弦絲,就已被取了性命。

他的劍與弦都是空靈的。只看見劍光不斷地從人群中閃耀而出。所有的人都感到恐懼,這,根本不是一個“人”…………

丸井第一次看到幸村的劍法與弦術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相奪異彰。幸村的眼神堅定而淡然,丸井知道這一次,幸村是清醒的。由于劍氣所阻,一襲白衣滴血不占,幹淨輕柔得如同皚皚白雪。他在人群間來回飛旋,靈動而舞,舞而斷腸,斷腸而忘情,出招致命。輕靈飄忽者有過于弦。那是他第一次,綻放出了自己真正的光華,絕代,風雅,傾城傾國,如行如流水,輕若驚鴻,如破空之月,照亮萬物,散發出無人可比的光輝。

幸村終于同壇交上了手,其餘亂黨以圍剿殆盡。丸井自信地看着幸村,他知道,他,一定會贏。

這場混亂最後終以幸村将壇車裂肢解而告終。看着血液四濺的零碎屍體,幸村停下動作,放眼望去,只有他一個人,立于滿場屍體之中。高城等人站在遠處看着他,突然感到一陣孤單,一種絕望之感。好累,可是,不想靠近那裏……真的,好寂寞……師兄,所以你,才不會恨吧…………

“幸村……”見幸村慢慢走了回來,丸井急忙迎了上去,高城等餘下的人則在後看着,目光複雜。

幸村對着丸井慘淡一笑:“對不起……大家……”話未說完,已經倒在了丸井的懷中。……

很久很久,一行人沐浴在清晨微寒的風中,沒有任何動靜。不知是怕打擾到了這位少年,而是在為死去的人們默哀。

“參見幸村閣主……”許久之後,蓮二第一個跪下,高城也跟着跪下。剩餘的弟子們,也一個個跟着向丸井懷中的幸村低下了頭。“參見幸村閣主。”……而那個少年,依舊淡白着唇,蒼白着臉,安靜而高傲地接受一切……

自那一天起,幸村成為了楚天閣的新主人。

“閣主,有人送來一塊匾額,說是緋村閣主定制的,要閣主親自驗貨。”

“師兄?”幸村合上諜報起身前去一看究竟。

“你就是幸村?”來送東西的是一個老者,面容慈祥。撫着幸村的手道:“孩子,苦了你啦,這是緋村專門定做了要給你的。”說罷掀開一旁匾額上的簾布——幸村不由啞然“師兄……”依舊是那霸氣豪邁的字跡,那塊匾額上,駭然刻着“風雅閣”三個大字!

“孩子,打這以後,這地方可就完全是你的了。好好幹吧。呵呵,蒲風的徒弟,一個個都不簡單啊……”老人拍了拍幸村的肩。兀自轉身離去“銀兩已經付過,老朽告辭。”

“請等一等。還為請教前輩高名。”幸村一聽此言便知這位老者是位高人,當下急急問道。

“老朽只是一個木匠,不值一提。幸村閣主,老朽可是會一直看着你的,可別令我失望。”

“您放心……”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告辭。”

幸村目送着老人離去,複又回首看向那塊匾額,“風雅閣”,這是你送我的禮物麽?師兄……

道上,隐隐傳來老人雄厚低沉的歌聲:“賞二月飛雪,醉傾城江山。夢裏春秋,笑堪多少英雄淚。英雄淚,誰人知,誰人曉?人間二月天尤在,故人已逝,又何嘆……”

“滄旭十一年,幸村精市平定閣中叛亂,重振旗鼓,更改制度,改楚天閣為風雅閣,時年僅十八。”

——《立海記·江湖卷·風雅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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